福州
时光匆匆,随着各路水师汇聚在福州,十余万大军连同船只聚集在海港,战争的脚步愈发临近。
而今日,正是贾珩召集几方水师将校共议征讨鸡笼山战略的日子。
贾珩道:“想要攻下大岛,不能不先拿下澎湖岛,自福建东山岛起,可直抵澎湖,海上的洋流和风向,粤海水师最近可曾摸清?”
这时,粤海将军邬焘拱手说道:“回禀卫国公,先前已派人记录风向和洋流,但我水师新到海峡,尚不明就里。”
“此事可以找居住在福建沿海的渔民,他们熟知洋流风向。”这时,北静王水溶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粤海水师先封锁红夷南下的路途,红夷与海寇的巢穴在安平,需要摸清他们的布防情况,本帅会让锦衣府还有各房,闽地地方官员也要多加劝说,否则天兵一至,岛上匪寇化为齑粉!”
这次集合了十几万兵力,不可能一团乱战,需得安排妥当。
说着,看向福建巡抚闫鸣,说道:“闫大人,最近锦衣府会对一些海寇造册,以便劝说投降,此为攻心之策。”
其实也是老套路了,即动员亲眷对窜逃海外的人劝说自首,尤其是闽地宗族观念极深,往往是一扯一条藤,沾亲带故,数不胜数。
闫鸣打着保票,说道:“卫国公放心,下官这几日就会督促地方官员动员记录在案的海寇族亲,劝说在鸡笼山为盗的丁壮。”
贾珩道:“再一个就是最近水师船要试行操演,携带辎重,在后天齐聚泉州,要对大岛全面封锁。”
漳泉二州离鸡笼山大岛最近,也可以直捣位于台南安平的夷寇巢穴,算是得天独厚。
水溶问道:“卫国公,如果夷寇整合而毕,与我官军开战,战事可能提前爆发?”
贾珩道:“如是海寇来袭,那就先行打过一场,正好也检验一番我大汉水师的战力。”
待与众水师将校议完事之后,各自散去用饭。
贾珩则是重又返回书房之内,落座下来,拿起舆图以及最近水师呈送的情报,开始研究。
陈潇道:“洛阳那边儿暂时没有遇袭的消息。”
她先前托人隐秘带话,陈渊应该稍稍收敛一些。
贾珩道:“让刘积贤时刻盯着,确保不能出任何纰漏,等到了金陵,如果这边儿尚无战事,我就前去一趟。”
贾珩说着,抬眸看向陈潇,又问道:“这些时日,锦衣府在福建府县探察的如何?”
陈潇说道:“在安溪县找到了几个庄子,里面不少都是杨家三兄弟手下部卒的亲信。”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就派人给杨家三兄弟带话,朝廷可以对彼等过往劫掠诸事既往不咎,只要他们弃暗投明,朝廷有筹建海师,向外扩展海贸的意向,那时可给他们一官半职,求一栖身之所。”
这就是在历史之上对付海盗屡试不爽的诏安之策。
陈潇点了点头,问道:“刘香其人势力最大,向有自立一方之心,杨氏兄弟的确是个突破口。”
贾珩拉过陈潇的素手,问道:“潇潇,去濠镜的使者,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吧。”
陈潇点了点头,道:“不过消息还没有送来。”
贾珩道:“这一仗不好打。”
可以说,这次水战与西北的陆战还不同,更多是水师交锋,尤其是路途迢迢。
不过这一仗过去,大岛问题一解决,姑且不说他在青史之上成为民族英雄的问题,对整个华夏走出去也奠定了基础。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大汉水师自福州出发,开始向泉州挺进,而闽地的官员也开始动员匪寇留在福建当地的亲属向身在鸡笼山的匪寇劝说归降。
一时间,除却海峡之上大批航行的战船,似乎陷入了一场难得的平静。
贾珩在泉州视察了相关舰船以及火铳装备,同时编练演训,准备登岛作战的相关事宜。
重又返回位于泉州的水师卫港,进入官署书房之中,内里放着炭火盆,里间暖意融融。
贾珩落座下来,接过陈潇递来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杨家三兄弟手下的头目联络到了没?”贾珩问着一旁落座的陈潇。
陈潇柔声道:“有一些已经搭上线了,开始寄信劝说投降官军。”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拥在自己怀里,问道:“可有相关的杨家三兄弟的关系。”
陈潇挣脱了下,玉颊羞红,轻嗔说道:“你别闹。”
“天冷了,抱在一起暖和一些。”贾珩低声说道。
这段时间忙着备战,都没有怎么和潇潇亲热过,嗯,烟瘾有些犯了。
陈潇眸光闪了闪,轻轻按住贾珩寻找暖手宝的凉手,柔声说道:“杨家三兄弟就是泉州人,其族中四叔现在安溪县当典史,分属县中胥吏。”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他四叔可否劝说杨氏兄弟向族中输诚?”
陈潇柔声说道:“安溪县知县已经劝说过了,去倒是愿去,但担心会为其他海寇察觉,丢了性命。”
贾珩道:“等事成之后,本官保举他为一县知县。”
这等县中胥吏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当一任县太爷过过瘾,其他的赏格可未比眼前的赏赐更能扰动人心。
陈潇柳眉挑了挑,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道:“那杨家三兄弟呢?你准备如何分化拉拢?”
贾珩想了想,说道:“如果杨家三兄弟能够弃暗投明,我可向朝廷保举,三人为世袭卫指挥使,另以五等爵相赠。”
如果真的收复大岛,给二人一个男爵,或者子爵,是一桩十分划算的买卖。
陈潇道:“这样也好,唔~”
神清骨秀的少女还未说完,就见那少年凑将过来,只能冷哼一声,闭上眼眸,脸颊渐渐浮起两朵晕红。
……
……
台南,安平
豪格等人也暂且安顿下来,但因为前日红夷大炮的归属问题,引得暗流涌动,而关于布置也分配好。
以刘香领红夷大跑前往澎湖驻守,以防备官军突袭。
营房之中,铜盆中也点上了炭火,众人都穿上了棉衣,进入冬月之后,整个台岛阴雨绵绵,温度降低了不少。
其实,朝鲜水师南下除却没有带够充足的粮秣,还没有想到棉衣的问题,皆着单衣罩甲,这几天的朝鲜水师已经开始缩在军帐中,不怎么愿意出去活动。
而相关军需补给都是刘香供应。
豪格落座在厅堂中,眉头挑了挑,脸色阴郁如冰,低声说道:“这个刘香,继续催催他,让他手下多提供一些酒肉还有棉衣。”
不远处的阿巴泰应命一声,然后领着几个正蓝旗的佐领去了。
石廷柱道:“王爷,刘香一直想吞并其他几部,杨禄三兄弟与其早有龃龉,眼下只是暂时联手对抗汉军,钟斌等人倒是唯刘香马首是瞻。”
“我看他是想独占此岛,谋一方基业。”豪格目光冷芒如电,沉声说道。
如果按豪格以往的性子,刘香以及手下等人对自己还有士卒的态度,早就暴躁的想杀人了。
但豪格这次南下本就是被多尔衮排挤,见到如此大岛之后,已经有了谋求一方基业的想法。
石廷柱道:“王爷,我观此人野心勃勃,只怕是荷兰红夷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等到势大之时,再行驱逐红夷。”
豪格道:“红夷的火器还是十分犀利的,如果他们能源源不断提供火铳,我们在这方大岛上,可以攻打汉人的闽地,到时候可自南向北,成就一方霸业。”
石廷柱道:“王爷所言甚是。”
另外一位随豪格南下的汉军旗都统吴守进,方面孔,刀疤脸,声音已有几许沙哑,说道:“王爷,现在大敌当前,还不宜与其冲突,等他与汉军战过一场,就知道汉军的厉害,那时候还是得王爷才能打败汉人。”
豪格慨然说道:“那自不用说,舍本王其谁。”
多尔衮三兄弟,连足智多谋的多铎在海战上都被那贾珩小儿生擒,先前他毫发无伤,可见多铎才是真正的有勇无谋。
豪格自然听到国内一些满清贵族之间的流言,比如自己有勇无谋的说法,但豪格对此向来嗤之以鼻。
不远处的一张楠木椅子上,安然就坐的崔道成,面上神色却没有这般乐观之态。
这一路南下,朝鲜水师损伤了七八千人,女真人为了这座岛屿,或许不介意牺牲掉最后一个朝鲜人!
就在豪格这边儿议事之时,另一边儿的杨禄所在的卫港。
杨阔迟疑说道:“大哥,澎湖岛能守住吗?”
杨禄道:“刘大当家也是打老了仗的,这几,官军的水师其实也不比我们强多少?”
杨策摇了摇头,说道:“官军这次来势汹汹,最近手下人有了不少流言,说是官军集合了一二十万人,要一举拿下鸡笼山,将大岛收归朝廷治下,我们兵力上倒是不惧,但岛上军需辎重不齐,不能长期坚守。”
岛上原本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海贸,不具有自给自足的特性,一旦战事拖延太久,肯定会出现各种问题。
杨策身为杨家三兄弟的智囊,在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一点儿。
杨禄面色也凝重几许,说道:“汉人这几年是不好对付,上次咱们兄弟和朝廷水师打的那一场,可是吃了不少亏,手下弟兄没少伤亡,汉人这是动真格了的。”
杨策道:“兄长,最近手下兄弟有不少收到了家中的信,有的是老母唤他们回去,说官军要派人收复大岛,如果再不回来,家中财货都会被以赃物收缴。”
没有说落草为寇还带着老母亲的,有许多海寇或者说水手,更是将在杨氏三兄弟手下讨生活当成一份工作。
而贾珩使出的攻心之计,显然正在渐渐奏效。
杨禄一下子就引起警惕,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杨策拧眉思索了片刻,说道:“大哥,只怕是官府找到了我们的村子,不少弟兄的家人都在村里居住,这下子都有些害怕了。”
杨阔高声说道:“大哥,当初如果连家眷都一并迁过来就好了。”
“故土难离,都迁移过来岂是那般容易的。”杨策瞥了一眼杨阔,开口说道。
杨禄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弟说的不错,都迁移过来,实在不容易。”
杨策眉头紧锁,语气坚定说道:“兄长,只怕要不了多久,官军就要来劝降我们了。”
杨禄闻言,心头一惊,说道:“二弟何出此言?”
杨策道:“这卫国公既能想出这等攻心之策,就有后续之策。”
杨阔怒道:“这些狗官,心眼太多了,我反正是不投降,我们兄弟在海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比在朝廷管束下自在?大哥和二哥都忘了被官府欺负的时候了?”
“等事到难为之时,向官府输诚是一条后路。”杨策道。
杨禄心头微动,目光投向杨策,问道:“二弟先前不是说可以投奔女真,到时候混个侯、伯之爵什么的。”
“前些时日,大哥应该也看到了,那汉军旗的石廷柱在女真人手底下,如同奴才,被呼来喝去,我等兄弟真的到了女真手下,能受得了这种鸟气?”杨策道。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初石廷柱向豪格奴颜婢膝,这一幕落在一众贼性难除,无法无天的海寇头目眼中,都将原先的投清之念暂且打消。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这大清的官儿,还是能不做就不做。
当然这也就是豪格本身高傲,自视甚高,如果是多铎或者岳讬,在这几天多半是礼贤下士,与一众海寇头目打成一片。
杨禄点了点头,说道:“三弟说的是,这清国的官也不是这么好做的,可这汉人朝廷惯用诏安之法赚人。”
“就是先留条后路,我听说这位卫国公也是一位人物,如果得其承诺我等最终与朝廷以后,在鸡笼山停调不听宣,那也未尝不可。”杨策道。
“留条后路,倒无不妥。”杨禄说道。
几人商讨着保全之策。
另一边儿的刘香同样也在商议着对抗官军的方略。
因为最近刘香所部截留了近八成的红夷大炮,故最直面汉人兵锋的澎湖岛,也就由于刘香所部防守,最先接受汉军的攻击。
刘香身旁头目李魁奇,也是刘香的儿女亲家,素有刘香团伙智囊之称的李魁奇,说道:“刘大当家,汉人多半会从澎湖攻击,我们头一步就是要守住,将几台红夷大炮都拿出来,修建成炮台,一旦汉人接近,就击沉他们的船只。”
刘香道:“李大当家,红夷大炮珍贵无比,这是我大军与汉军在海上决战的凭借,况且,我也不赞成一味防守,否则久守必失。”
李魁奇道:“刘大当家这么一说,也是正理,只是最近汉人的水师封锁南下出海的通道,不让我们南下获取物资。”
“那就先攻破他们的封锁,最近派出一些舟船,先和汉军打上一场。”刘香脸上戾气丛生,冷声道。
他要先打一场,告诉岛上的诸方势力,他刘香才是这片海岛上的王者!
事实上,在众海寇势力中,刘香手下的兵力的确是最多的,大概有三四万人,如果再加上钟斌和李魁奇的一两万人,两方手下的兵马合计就有五六万。
这也是刘香想要独霸鸡笼山大岛的底气,完全足够建立一方割据势力。
当然相比平行时空历史之上全盛时期的郑家,拥兵二十万,船只三千余艘,还是差了不少意思。
这也是荷兰这些年坚持厉行的分化、打压所致。
因为先前汉廷厉行海禁,闽粤不少穷苦百姓为了改善生活,随着一些亡命徒,成村成庄投入走私,渐渐聚拢出如此的海盗船队。
“汉人封锁海域的是粤海水师,他们分成几轮,凡有船只,一概围攻,我们现在澎湖驻守,一旦分兵,就要考虑到官军会趁机攻击澎湖的情况。”另外的钟斌开口道。
刘香道:“金沙帮和怒蛟帮以及四海帮的残余匪寇,不能帮着驻守一段?”
李魁奇冷哼一声,语气重多有不屑,道:“他们被分派在后方策应,和官军交手几乎是怕了,他们的人手也不多,不过五六千,站脚助威还行,但顶事就不要指望了,尤其是怒蛟帮的上官锐,有飞帮主之称,当初大战之时,脚底抹油,属他跑的最快,可是坑害苦了女真人。”
金沙帮、四海帮和怒蛟帮当初与多铎共乱江南之时,势力还有不小,但经过汉军的持续追杀,折损渐多,两部加起来现在只有五六千人,更多还是凑热闹。
刘香目中冷芒闪烁,低声道:“最近几天好好筹划一番,就在这几天主动出击。”
就在刘香等人紧锣密鼓,准备先发制人,打通粤海水师的南向封锁之时,荷兰驻台湾总督府内的普特曼斯同样焦头烂额。
先前一场议事分配,将红夷大炮四十余门拨付给了刘香所部,手下的四千余人则完全手持燧发枪的火铳,猬集在安平,以及赤嵌城和热兰遮城两处殖民地。
一位红头发,面相长的有些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其名韦麻朗,其人是东印度公司的负责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主要是垄断马尼拉与中国、日本等国的贸易。
如将荷兰的金属、药材,巴达维亚的香料、胡椒、琥珀、麻布、棉花、鸦片、锡、铅等物贩运至中国,而中国的丝织品、陶器、黄金等物则转运至南洋诸国,一来一回,牟利巨大。
韦麻朗说道:“总督阁下,炮铳给了刘香,他们野心膨胀起来,势必威胁到我们的安危。”
可以说,荷兰人能够以少量兵力控制整个台湾岛,红夷大炮以及燧发枪等优势的军事装备要占很大的功劳。
普特曼斯道:“现在大敌当前,不宜起内讧,如果真的威胁到我们,那时国内再派大船过来,我们不能。”
这位台湾总督十分清楚合则利,分则损的道理。
“那等打败汉军以后,怎么收回这些炮铳?”韦麻朗问道。
红夷自然不会自称自己是红夷大炮。
普特曼斯道:“他们虽然有炮铳,但我们手下几千兵马,还有不少战船,如果刘香不守规矩,我不介意再换一个听话的人。”
韦麻朗道:“那时候的战事损失将会更大,会影响到国内的贸易。”
现在的荷兰国内还大量渴求东印度公司在东亚海域带来的庞大贸易利润。
“中国有句古话,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现在我们还有的选择吗?”普特曼斯问道。
从对岸的古老帝国开始打算收回这方岛屿的时候,战争就已经不可避免,而单独靠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后续无援,根本打不过源源不断的汉人。
当初打败郑家之后,当初就有想到刘香手下的势力会越来越膨胀,虽多加限制,但还是从当初的一两万人到现在翻了一倍。
尽管国内增了几次兵马,也渐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女真人,总督阁下打算怎么办?是结盟还是提防?”韦麻朗问道。
普特曼斯目光冷声,道:“女真人也有些不安好心,提防之后还要结盟,他们需要我们的火铳还有匠人制艺对抗汉廷,那就可以向他们联合,同时压制刘香他们,此外,更可以顺势将货物大量销往朝鲜。”
韦麻朗点了点头,说道:“总督阁下考虑的周祥。”
普特曼斯抬头之间,眼眸中似乎带着忧虑,说道:“但不管如何,以我们的人手想要控制住这样的大岛,最终都是控制不住的。”
在这一点儿上,这位精通中国事务,深知华夏人力物力磅礴的荷兰总督似乎十分悲观。
荷兰本国面积就不大,人口更不多,现在的贸易只是建立在火器以及相关航海技术上,等到华夏王朝反应过来,不管是朱明、还是陈汉,抑或是夺取天下的满清,都不会容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那就是陛下和国内的大臣考虑的事情了。”韦麻朗道。
两人一时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