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生的眸光,投向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身上,语态有片刻的和缓,“这件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和你无关,你先回去吧。”
“和我无关吗?为什么我听说,你让苏薇离开我和易沈轩?”沈凉墨淡淡地反问,“只要和我的名字摆放在一处的事情,我都有权利知道,而且必须知道。”
“你!”沈南生深知儿子的秉性,誓不达目的不罢休。自己的儿子,他再了解不过。他稳声道,“这个女人出现在你身边,已经太多地干扰了你的情绪。我已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消失不见,过往一切,我既往不咎。是她自己选择了末路。”
“她有得选吗?”沈凉墨沉声反问。
“她没得选吗?她没得选吗?这个世界上男人有千千万,好男人有万万千!她谁不好选,为何偏偏在你兄弟二人之间选?!这种不知礼义廉耻,扰乱伦常,害得兄弟失和的女人,本来就没有权利得到幸福!我给了她支票,让她选择远走高飞,天堂有路她不选,非得要留在兄弟之间,闹得鸡犬不宁,你说她有没有得选?”沈南生忽然咆哮起来,原本有的长者风范,威严仪态,在这一刻完全不复存在。
他动手掀翻了离自己最近的桌子,上面刚刚熬好的咖啡洒了一地,玻璃杯也在地上全部碎裂开来。
苏薇和杨素青被吓得惊叫一声。
浓香四溢的咖啡味道,将整个空气都弄得带上了香醇的味道。
易沈轩伸手护住了苏薇,避免她被热烫的咖啡烫到。
沈南生暴躁地走到沈凉墨面前,伸手去抓他,却被沈木隔开了。
沈南生反手抓住沈木的衣领,眸光泛红,“你说,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该死?你说为什么她有得选,她却放弃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在兄弟俩之间来回穿梭?你说,你说,这是为什么?”
沈凉墨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失态,记忆中的父亲,从来都是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母亲遗弃他后,是父亲和奶奶一直倾尽全力照顾他、教养他,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
沈凉墨拧眉,道:“沈木,送我爸去内室休息。”
“滚开!”沈南生抓住沈木丢了出去,纵然有沈木不敢反抗的原因在内,他也显示出了惊人的力气。他转头来看着儿子,“你说,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该死!”
沈凉墨声音平稳,淡淡道:“可是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她跟谁在一起,都跟我无关。”
“错了!你大错特错了!她时时处处都在影响你的情绪,你的行事,你的整个人!”沈南生双手撑在沈凉墨的轮椅上,直视着儿子的双眸,“沈凉墨,别不承认。我比你更了解你,因为你是我的种!”
沈凉墨平静地看着父亲的眼眸,冷声道:“没有,她根本没有影响到我!你不是我,你不了解我。没有任何人可以完全了解另外一个人。而且……”
沈凉墨手指微微地指向易沈轩,“那也算不得是我的兄弟,不是吗?何来的扰乱兄弟?父亲,你多虑了。”
易沈轩被沈凉墨否认,心中闪过巨大的失落。那是他崇拜了多年的大哥,是他树立起为标杆多年的形象……他不配有这样的大哥,他淡淡地苦笑了一下,道:“是的,沈先生,你多虑了。我们并非亲兄弟,且无兄弟感情,何来的受影响?”
杨素青听着两个儿子字字诛心的话,明知道他们所说,并非本意,但是心头还是难过得抽紧了。她的心放在胸口的方向,紧紧地抓握着,忍住汹涌的眼泪。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沈南生朝着易沈轩吼道,转头,步步逼近易沈轩,“我告诉你……你是不配有墨儿这样的大哥,甚至不配来和他抢女人!苏薇选择了你,就是她该死!”
他大手一伸,忽然朝苏薇的脖子上伸出,下一秒,就要紧紧地勒住苏薇的脖子。
易沈轩伤重体力不支,苏薇躲闪不开,眼看就要被沈南生抓中,忽然,杨素青凭空闪了出来,挡住了这一下。
沈南生的大掌,堪堪抓住杨素青的脖子,狠狠地一扼。
这一下下了死手,连杨素青脖颈上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
沈南生一呆,松开了手,易沈轩和苏薇忙扶住杨素青,道:“妈,伯母,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杨素青连咳了几声才停下来,喘息道,“够了,你们之间都够了。一切错都在我,沈轩,苏薇,是我对不起你们。”
“妈,你这是?”易沈轩不解道。
杨素青稳定了心态,平稳道:“今晚的事情,不怪沈南生。都是我不好……我本来是要反对你和苏薇的婚事的……”
易沈轩吃惊道:“妈,你一直鼓励我要追求自己所爱,珍惜心动的感觉。苏薇是我妻子的不二人选,你也很开心我感情的归属,为什么……”
“我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我只是为了哄你开心,才假装答应的。苏薇谈过恋爱,结过婚,还丧失了生育能力,这样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良配佳缘。她不仅配不上你,更不配上墨儿。可是她的存在,让你们兄弟俩本就没有的感情,更加剑拔弩张了。你是谁,你是轩然居的大少爷,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打出一片天地年少有为的才俊,身边连左爷这样的人都对你言听计从,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你的人生,该是有更好的选择,更高层次的追求吗?”杨素青说道。
易沈轩摇头,脸上全部是失望的情绪,“不可能,不可能,妈,你从小就教育我,爱情的可贵和价值,爱情超越一切的力量。现在我得到了真爱,你却来巅峰我的人生观吗?”
“爱情从来就没有什么可贵的,没有面包,哪里来的爱情?你有没有想过,和你处在同一起跑线的男人,早就找到了可以帮扶自己的妻子,让自己走得更加顺畅。有金钱和面包滋养的爱情,才可以天才地久,才是可贵和有价值的!”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易沈轩使劲摇头,退后,“所以今晚……”
杨素青缓缓点头:“是的,今晚是我来求沈南生让苏薇离开的。也是我开口,苏薇要是不离开,就让她永远地离开!”
苏薇脸上一阵苍白,全部是受伤的情绪。新建立的世界又全部在她眼前崩塌,让她无从相信任何事情和任何人……她的眼泪包含在眼眶里,晶莹成了一片,杨素青慈善和蔼,大气端庄的身影和形象,在她眼里渐渐模糊……
易沈轩伸手抱住苏薇,心头也被刺伤了,一字一顿道:“妈,我从来没有想过,您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我也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不管你支持还是同意,反对还是赞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照顾苏薇,一生一世!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请你也早点做好准备,当从来没有过我这样的儿子!”
杨素青的眼泪哗啦啦地夺眶而出,听着这些话,目光却一直看着沈凉墨。墨儿,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不好……
沈凉墨脸上的神情也更加淡了,他早知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不值得人尊重的人。原来她的内心,更加让人厌憎……可就算是这样的母亲,也让父亲终生未肯再娶,还处处帮她。
他看向父亲,见父亲也是一脸错愕。沈凉墨心道:难道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吗?
沈凉墨对沈木道:“没事了,回去。”
易沈轩紧紧地抱着苏薇,“我们走。”
并没有再看母亲一眼,便和苏薇一起走了出去。两个儿子看着自己的眼神,让杨素青被万箭穿心一样,抑制不住的心痛。
沈南生错愕道:“……你,这是何苦?我的错,为何你要来承担?”
“难道你希望两个孩子都恨你入骨吗?墨儿已经有了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我不想让他失去引以为傲的父亲。这是我欠你的,当我还清你了吧。”杨素青低声道,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素青……”沈南生的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请你忘掉旧事,请你让苏薇和沈轩,还有墨儿,都幸福吧。”杨素青再次求恳。
她也不知道沈南生是否答应了,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去求证。但是她依然挺直了脊背,坚强地走了出去。
心头低声道:墨儿,对不起,沈轩,对不起,苏薇,对不起!
不知道走出了多远,苏薇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一般,靠在易沈轩的胳膊上。
一整晚的数件事情转折,让她失去了思考的力气,情绪也陷入一片空白。天空依然是那般的高洁,星星依然是在紧紧相随,但是她却再也感觉不到美好。
心底忽然之间又出现那种空落落的情绪,总觉得像是失去了很多很多记忆,却又不知道是哪一段,消失在了何处。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低气压一样地攫住了她,让她难以呼吸。
终于,苏薇捏紧拳头,低声鼓足勇气道:“沈轩,我们解除婚约吧……”
没有听到易沈轩的回答,苏薇回头,却感觉到他的身体一沉,一头栽了下去。
“沈轩?沈轩?”苏薇大急,才发现他刚才伤重,现在已经是开始发烧了。她却只顾着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咬唇,想将他高大的身躯扶起来,却半天也扶不动,每次要扶起了,他却又跌了回来。
挫败的感觉让她心头好难过。
周围完全没有人,连电话都不知道要打给谁。苏薇站起来拦车,才发现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没有车了。她也不敢跑开去叫人,怕独留他一个人会有意外。
苏薇一边给易沈轩掐人中穴,一边轻拍着他的脸颊:“沈轩,你醒来,求求你醒来……我抱不动你,也扶不动你,你醒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刚才的话,我收回!我收回!我收回一切不该说的话,只求求你醒来!”
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她的允诺,还是她的急救有了效果,沈轩终于幽幽地苏醒过来,拍着她泪流满面的脸颊,笑道:“没事,我没事的。走,我们去医院。”
苏薇连忙点头,使劲搀扶起他,两人相扶相携,苏薇支撑着易沈轩的重量,艰难地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们互相给彼此打气,互相鼓励彼此坚持下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找到了一家医院。
进入医院的门口,易沈轩所有的力气都全部用尽,再也无力支撑,软软地晕倒了过去。
易沈轩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事情了。因为都是外伤,没有伤及到五脏六腑和胫骨,他发烧的症状控制住后,整个人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苏薇惊喜道:“沈轩,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两人微微地对笑了一下,笑容却渐渐变得苦涩,相对无言,竟是沉默半晌。
凤卿就是在这个时候来找苏薇的。苏薇和易沈轩见到凤卿,大吃一惊,“你……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别用看犯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沈凉墨抓的人,难道都是坏人吗?哼哼,他抓我,是因为本神医能帮他治疑难杂症!”凤卿得意地挑眉,“这难道不是从侧面应征了我医术超群么?”
苏薇和易沈轩对视了一眼,放松了警惕。再说沈凉墨还在马尔代夫没有离开,凤卿这样来去自如,肯定是经过沈凉墨允许的。
凤卿风华绝代的面容出现在苏薇面前,看着她通红的眼眸,低声不解地问道:“我听说你昨晚差点被丢进海里喂鱼?”
苏薇不答话,他接着问道:“可是你又并没有被丢进去,为何现在还在伤心难过?难道你不该高兴才对吗?”
这情商低得……真是堪忧。
苏薇不想跟他说话,解释起来也繁杂,道:“请让一让,我在收拾病榻。”
“告诉你了心情不好会引发你的蛇毒的,不遵医嘱,简直严重的失策行为!还有,你的病例我看过了,你的子宫上那点小伤……咳咳,虽然本神医一向不治妇科疑难杂症,但是你可以例外一回。你的那点小伤,我可以分分钟给你治愈,不会影响你以后的生育!”
苏薇听到这话,虽然惊喜,但是现在却实在没有心情。易沈轩却马上从病榻上跳下来,“真的吗?真的吗?”
“本神医的人品也是你能质疑的?”凤卿不满地挑眉,丹凤眼上装满了不屑。
“苏苏,苏苏。”易沈轩拉起苏薇的手,轻声道,“虽然我并不介意你的身体状况如何,也并不介意我们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苏苏,我想让你获得健康,也想让你能够享受做母亲的权利。”
苏薇点了点头,不忍心再伤易沈轩的心,道:“那就有劳凤卿医生帮我做手术吧。”
易沈轩点头,“苏苏,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的身体,还有我们的一切。”
“简单。过来过来。”凤卿伸出颀长的食指和中指,搭在苏薇的脉搏上,“身体表象情况还算平稳啦,马上我就可以给你进行手术。”
苏薇被推进了手术室。
这边,杨素青过来看易沈轩。易沈轩的脸色暗淡了下来,母亲独自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对她完全绝情,他做不到。
但是放弃苏薇,无疑是不可能!
“沈轩?你好点了吗?”杨素青强忍住泪水,坐在儿子的*头。
“你回去吧,我要养伤,暂时不想见到你。”易沈轩冷硬着脸。
杨素青四处张望了一眼,“苏苏呢?”
一想到昨夜苏薇差点被自己的母亲亲手丢进大海里,易沈轩恼道:“烦你关心,还没有死。”
“沈轩,妈知道错了……妈想了一整夜,不该做出这等事情,来阻拦你和苏薇……”
易沈轩打断道:“你知道吗?你的一个错误,差点导致一条人命!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样不尊重人的性命,更何况那还是我最在乎的人!现在,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想分辨,你走吧!”
杨素青的心头一阵抽痛,“妈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了,行么?”
“你走吧。你可知道,你昨晚说的一切,都在苏苏心头上刻下了重重的伤。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都是无法收回的。你可以随意更改主意,上下嘴唇碰一碰,就能说出好话歹话。可是苏苏受的伤,可不会那样随意就会好了。”易沈轩再次沉声说道,“你走吧。”
杨素青站起来,疲惫的脸上显出皱纹来,道:“那我改日再来看你……和苏苏。”
正巧遇上凤卿挑眉进来,一边摘手套一边道:“我就知道我医术高超,毫无问题啦。易沈轩,去领你的人吧。”
“苏苏怎么了?”杨素青马上问道。
凤卿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迟早得沦为妇科医生,连不孕不育这种病症都要接了……”
杨素青拉住了他,凤卿低声道:“干嘛?本神医不轻易接受病人的,尤其是妇科!惨了,看了沈凉墨的女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打成猪头!靠,这就是我坚决不想做妇科医生的原因啦!虽说女人是粉纷嫩嫩的,但是实在也是没什么看头啊!”
“这位医生,你说你刚才给苏薇做了手术,是帮她做好手术,可以怀上孩子了吗?”杨素青神思激荡,“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样她和沈轩,就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
杨素青跟上易沈轩的脚步,一起去看苏薇。
凤卿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道:“什么生孩子啊?苏薇那道伤口,一道是剖腹产留下来,目测伤口的受损程度和愈合程度,孩子应该已经四岁左右了吧?就是不知道孩子在哪儿呢?还生什么孩子呢?另外一道是后面的医生做避孕措施的时候,伤到了前一道伤口,导致苏薇出现了伤口撕裂。真是蠢材啊,连这么简单的手术,都能将苏薇搞成这个样子。蠢材蠢材蠢材!要是世界上多几个凤卿,人们的生活简直不知道有多么幸福安康!”
不过凤卿提及苏薇孩子的话,杨素青和易沈轩都没有听到。
凤卿取出一个血液样本,满意地看了看,“有了苏薇的血液样本,配合那条蛇的毒液,解蛇毒的药也能很快出来了。不对啊,这血液有点奇怪啊……好似和沈家小少爷的血液DNA能配对啊?不行,我得赶快去找墨少过来!”
苏薇被扶着从病榻上坐起来,护士笑着说道:“凤医生说夏小姐的伤口愈合很好,而且用了最先进的药,很快就能痊愈了。夏小姐,你以后就能够怀上健康可爱的宝宝了。”
苏薇没有想到困扰多时的问题,在凤卿手上这么快就能得到解决,有些意外,但也是开心的。
一偏头,看到易沈轩和杨素青进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黯淡,开心的神情一闪而过。
“墨少,墨少!”凤卿气喘吁吁地冲进沈凉墨的房间。
沈凉墨手中的星星项链一闪,便紧紧地握入掌心,挑眉:“什么事?”
“我有一件十分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说。”沈凉墨淡淡道,手指敲击着旁边的玻璃。
凤卿秀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囧态,看着玻璃柜里,“呵,那是什么?”
脑袋凑过去,凑近玻璃后面黑乎乎的空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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