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我给你无上的权利！

    苏薇眼里全是泪水，忽然唇角又带上了笑容，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忧愁。

    她连哭带笑，平淡的五官上丰富交错的表情，让她灵动起来。有些人笑比哭难看，有些人哭比笑难看。

    她却，哭也美，笑也美。又哭又笑惹人怜。

    沈凉墨拧眉不去看她，将眼眸，投向大片碧绿的草原，湛蓝的天空，以及或跑或走的马匹。

    苏薇从地上爬起来，站起来走到沈凉墨面前：“如果我的脊髓匹配，我愿意救谨言！”

    “你错了，不是脊髓匹配！”沈凉墨高贵的头颅高高扬起，居高临下：“夏苏薇，催眠医生清洗了你的记忆，你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为你复述一遍。十七岁，你和母亲去了德国，后面辗转几个国家，在大富人家里寻求上位的机会。后来，大约是嫌这样的方式太慢了，你们也并没有挣到多少钱，还要被当家主母或打或骂……你便去代孕机构登记预约了。很快，你便接到一笔单，那是沈家我的单子！”

    苏薇脸色苍白退后：“不是！那不是事实！”

    “何妨听完，再来反驳？”沈凉墨声音微凉，资料一叠一叠地扔在苏薇面前，“十八岁，刚刚到法定年龄，便成功代孕，幸运地生下了老大老二。三百万，一百万为你母亲支付被打伤双腿的费用——我知道你要说你母亲病重，这是治疗单——被打伤的双腿和肺部……”

    苏薇手里被塞进母亲的治疗单，难以置信地摇头：“没有，我没有……”

    “十九岁，回国。二百万，给了成东卿。后来，你便和易沈轩在一起了——麻雀飞上枝头，得偿夙愿的感觉，是不是非常好呢？左爷家大业大，杨素青身价无数，易沈轩也是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这A市里，除了我，就是他了。兰博基尼的速度，是不是够你追求繁华富贵？苏格兰的大草原带来的是不是金钱买不到的自由气息？受人敬仰一掷千金的豪门少奶奶，是不是你最向往的生活？这一切，你都得到了。在A市，你已经可以别无所求了。”

    “没有，你胡说……”苏薇的辩白苍白无力，面对这一叠一叠的资料，她努力想要回忆，脑海里却空空如也，没有半点线索。

    头好痛，她好累，她的脑袋像要爆炸掉一般，根本无法思考。

    她双手捧着头，痛苦不堪地捧着头，却偏偏一点点地听进他说的信息。

    “可是真的别无所求了吗？这毕竟还有一个可以给你更多财富，更多权力，可以给你更多金钱的我呢。”沈凉墨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极轻，这轻声，却比刚才巨大的声音，还要沉重地打在苏薇的心上。

    他说的不是字，他说的都是重拳，一拳一拳地击过来，让她脸色苍白，心口滴血，无法承受。

    “我没有……”苏薇那么想救沈谨言，可是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她极度渴望的平稳生活，不用他出手，已经被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击破了。

    “你有！你出卖身体，出卖灵魂，出卖自己的子宫去代孕！你没有，哪里来的沈知书和沈谨言？你没有，哪里来的三百万？你没有，哪里来的资料？”他冷声，话多，却不急不躁。是呢……如果不是巧合，她代孕的早就是别的男人的孩子！他痛恨她为别的男人做出的一切。

    “不！不！沈轩在哪里？沈轩你在哪里？”苏薇头痛欲裂，无望地四处搜寻那让她心安的身影。

    她张望，搜寻，旋转，长摆的婚纱托在地上摇曳，本是翩跹的蝴蝶，此刻却成了失去翅膀的小鸟，无力高飞。

    “沈轩呢？沈轩呢？沈轩！”苏薇像是黑暗里寻找，易沈轩是她能抓住的唯一光明。

    沈凉墨慢慢走近她，禁锢住她慌乱的身躯，捏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看向他：“夏苏薇，沈谨言等不得了。”

    苏薇终于被拉入了现实，她抓住他的手：“我要怎么做？”

    “生个我的孩子，救他。”他唇角忽然带笑，那笑意让苏薇毛骨悚然。

    她惊声：“可是今天是我和沈轩的结婚礼，我要结婚了……怎可能生其他男人的孩子？”

    “难道没有生过吗？”沈凉墨反问。

    苏薇眼泪大滴滑落：“……”

    怎么会这样……她的心被大手捏紧一般疼痛。

    拱形门窗外，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喜气洋洋的气球，大捧的鲜花开得娇艳欲滴，一切都还在昭告这场婚礼的浪漫和热闹。

    礼花已经全部准备好，只待礼成，便会洋洋洒洒放出来，祝福一对新人百年好合。

    宾客拭目以待，易沈轩还在等她说“我愿意”。

    苏薇退缩了，害怕了，小小的鼻尖皱在一处，上面是湿润的泪水：“不！不！”

    她退后，接连地退后，想要逃避这个可能，想要逃避这艰难的选择。

    沈凉墨并未逼他，他只是陈述事实，选择，该由她来做。

    用在审讯犯人，对付敌人的心理手段，今天，他一分不差地全部用上了，全部用在了她身上，效果一如既往的好。

    他的神态、眼神、语言，无声的动作，变幻着方式，调整着速度，他的语调时而温和时而冷漠。连他的笑都让人刺骨。

    苏薇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而已，竟然被他逼得精神已经到达崩溃边缘。

    沈凉墨低声，似乎是她贴心的朋友，正在进行安慰：“医生说，沈谨言最多还能等两年……”

    情绪已经失控的苏薇，惊得抬眸，抓着他的衣襟：“我不想让小奶包死，我不想让小奶包死……”

    “易沈轩在外面等着你，苏薇。”他撒旦一般，轻轻推开她。

    苏薇死死抓住他：“我想救小奶包。”

    “很好，告诉易沈轩，你不愿意。救了小奶包，我让你陪伴他们……我给你无上的权利！”他帝王般宣誓。

    苏薇泪水涟涟，是的，一旦接受这个选择，做出这个决定，和易沈轩，终究是不可能的了。

    易沈轩，她不可能再去耽搁他的幸福。

    可是……让她怎么放得下。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和心随着时间，便长在一处了，要彻底拔去，连根带泥，势必伤痕累累。这疼痛，非经历过，怎知那刺骨的痛？

    她退缩了，脸上片刻犹豫。

    沈凉墨温柔摸她秀发，都说青丝惹情思，她的三千青丝在他骨节分明大掌间倾斜，绸缎一般的触感。

    他的声音不带感情，道：“苏薇，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帮你，你当初代孕作出选择的时候，便要承担现在的后果。”

    “不……”苏薇疲累摇头，心头被剜下一块一般。

    “那去找易沈轩吧，该交换戒指了。”沈凉墨轻声道，无所谓地摇头。

    这几乎将苏薇逼入死境，她绝望摇头：“小奶包怎么办？”

    另外一边的医院里，医生出来，道：“幸而子弹偏差，并未伤得太重，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需要调理。你们过去看看吧。”

    易沈轩和肖左立大步走进病房，杨素青脸色苍白，张口焦急便问：“墨儿……墨儿呢？”

    肖左立弯腰在她面前：“墨儿有话对苏薇说。”

    “咳咳，咳咳……”杨素青心头更加忧虑，“他要怎样？”

    “你放心，今天，沈轩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带走苏薇。除非苏薇自愿。”肖左立轻声道。

    易沈轩眼眸深沉：“苏薇不可能会跟他离开！”

    肖左立道：“那今天便无事。既然无事，就安心躺着养伤吧。”

    易沈轩内疚：“妈妈，对不起……”

    杨素青摆手：“我知……你不是故意。我没怪你……唉，是妈对不起你。如果……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咳咳，又如何会让你们兄弟相互争斗不息……”

    易沈轩握住母亲的手：“妈妈，你别自责。我知道你一直爱我，也爱大哥。我知道你当初作出选择不容易……你好好养伤，我出去就回来。儿媳妇，我会带着回来见你。”

    “沈轩！”杨素青拼尽全力叫住儿子，沈轩回头，她气喘吁吁，“保护好你自己。也不要……不要伤了你大哥……”

    “我答应你，妈妈。”易沈轩头也不回地踏出医院。

    他出门，便被海欣、若月、夏国山和夏思翰齐齐围住，大家都在关注苏薇的事情。

    人人都悬着心，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早就等待多时了。

    易沈轩道：“我去带苏薇回来。婚礼照常举行。”

    大家都跟在他的身后，朝沈凉墨和苏薇所在的房子走去。

    透过拱形门窗的玻璃，看得到苏薇和沈凉墨正在说话。

    苏薇情绪几度失控，沈凉墨淡淡道：“苏薇，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易沈轩过来了。”

    苏薇透过玻璃，看到易沈轩高大挺拔的身躯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他的脸色有点阴郁，但是不管他是怎样的神情，都会让人感受到他的阳光，即使一时被乌云遮住，也总会挥洒光芒。

    苏薇想朝他跑过去，扑进他的怀抱里，听他说一切都还没变，一切都还如初。

    但是她的脚步迈不动，她知道一旦迈步，她就救不了沈谨言了……沈凉墨做得出任何事情，正因为如此，她怕他，深深地惧怕！

    “我……”苏薇的情绪崩溃了，哭得难以自已，“沈凉墨，沈凉墨，你给我时间，求你给我时间……”

    “没有时间了。”他淡然之间，宣布生杀大权。

    “你告诉……求你告诉我怎么办……”苏薇不知道该抓哪一根救命稻草，她无法平静思考。

    他推开她的手：“我不是你。我无法替你做决定。”

    可明明，他手掌她的生杀大权，她的一生和她的未来，此刻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却逼她此刻，现在，马上，做出不得不做的选择！

    嘭的一声，拱形玻璃双扇门被易沈轩的手下从外面推开，易沈轩丰神俊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拉响手中枪的保险栓。今日，沈凉墨休想带走苏薇！

    只身一人独自来苏格兰，大闹婚礼现场，是太不将他放在眼里，还是沈凉墨那么笃定，因为母亲在，便会成为他的护身符！

    易沈轩大步朝前：“苏苏！”

    意料之外的，苏薇没有朝他跑来，没有小鸟一般扑入他的怀里。

    她双眸含泪，哭得眼睛红肿，惊惶如小鹿一般望向他，似乎他是擅闯的老虎，将她惊吓了。

    这是易沈轩最爱的模样，他却愿意许她一生，从此再不被惊扰！

    他怜惜道：“苏苏，我来接你了。”

    苏薇几乎已经无法站立，她的四肢都软了，心也似乎停止了跳动，全身发冷。

    易沈轩大步走向她，将她抱入怀里。

    苏薇被温暖的怀抱所抚慰，心头也更是冰寒一片。

    最爱她的男人，她却马上就要伤害他了。

    易沈轩来不及指责沈凉墨，温柔擦拭苏薇泪水：“苏苏，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其余的人，都跟了进来，也在关注事态变化。有苏薇的好友，有苏薇的家人，他们同沈轩一样，在牵挂苏薇的命运。

    唯有刘亚兰，她此刻恨不得上去打苏薇一耳光，可是别说有沈凉墨了，就算是易沈轩，她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动苏薇一根汗毛。

    不，在人后，她也不敢动苏薇一根汗毛！

    易沈轩抬眸，愤怒指摘沈凉墨：“沈凉墨，如果你像个男人，就不要为难苏苏。你想带走苏苏，枪、匕首、剑，你选一样，我们像个男人一样，在我们之间将问题解决了。”

    沈凉墨冷冷看他：“你，不配！”

    易沈轩拔枪：“哪怕不能赢你，我也会用自己的尊严，捍卫苏苏周全！”

    沈凉墨高贵如神祗：“她，不需要！”

    易沈轩枪抵在沈凉墨太阳穴上，怀抱苏薇，道：“现在呢？你觉得，你我的子弹，谁会更快？”

    沈凉墨凝眸看他，他的长相，带有更多杨素青的影子，杨素青年轻时候本就是风华绝代的佳人，所以他俊朗的眉眼中，有丝丝秀气。

    易沈轩迎视着他冷漠至极的双眸。易沈轩承认，不管他是不是沈凉墨，他始终都是他心中那个敬仰多年的大哥。

    拔枪相向，并非他本意。

    可是谁要抢走苏薇，他就必须要像一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去捍卫自己应有的东西！

    那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权利！

    哪怕对面站着的，是那个高高在上如神祗一般的大哥！是那个传说中冷漠如撒旦一般的大哥！

    易沈轩朗声道：“沈凉墨，你走吧。今日，我当你是以这样的方式，来给我一个刻骨铭心的的婚礼。也以这样的方式，让我认识到苏苏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和苏苏，都会谢你的成全。”

    他话音松动，手中的枪却已然对准沈凉墨的太阳穴。手有点紧张的颤抖，观察着沈凉墨的动作。都说他匕首快，枪更快。不经意间便后发先至，取人性命。

    而他藏匕首和枪的方式，更是独一无二，没有人猜得到他的武器，藏于何处。

    而且，相比较于常年接触刀枪的沈凉墨来说，易沈轩对于这些，并非那么熟悉。

    可是多么艰难，也必须得像个男人一样！

    他的目光观察着沈凉墨，可是沈凉墨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下鼻尖，并未有掏武器的丝毫打算。

    这样的轻蔑激怒了易沈轩，他说道：“我数一二三，沈凉墨，你做出选择……”

    易沈轩按下手枪上的击锤，轻微的咔哒声碰触，按下了击锤的手枪，扣动扳机时，会更轻更容易，子弹也会……更准确射击目标。

    苏薇崩溃的情绪被这一声惊醒了，她被枪指过许多次，也知道这轻微的咔哒声意味着什么，她拉住了易沈轩的手：“沈轩，不要！”

    “苏苏别怕。”易沈轩安抚她。

    苏薇收住泪水，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定的表情，她轻轻将易沈轩拿枪的手压下：“沈轩，对不起。”

    “你说什么？”易沈轩不解。

    “我说，对不起。”苏薇觉得自己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如果要放弃，那便不如彻底放弃，让她来承担痛苦和责任。如果让他知道她的选择有苦衷，他只会愈加放不下，反倒耽搁他的一生。

    苏薇认真地看着他：“沈轩，对不起，是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是我对不起你。”

    “苏苏？”易沈轩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薇，旋即明白，想到种种可能性，“如果他强迫你，我会帮你！我们不会受他威胁！苏苏，不管有任何困难和挫折，我和你一起承担！”

    “不是，沈轩，你错了。他没有威胁我，所有的选择和决定，都是我做的。”苏薇平静说道。

    四周一片哗然，连海欣和若月都不敢相信，苏薇是会做出这样决定的人。就算苏薇在感情上并非只经历过一个人，但是她绝对不会是出尔反尔，违背誓言和责任的人。

    “不，不可能。苏苏，你信我，你有苦衷，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来解决和面对。”易沈轩坚定地说道，要再次揽她入怀。

    苏薇却推开了他，神情冷淡：“易沈轩，我说过了，他没有威胁我，是我自愿的！”

    易沈轩一怔，居然被她小小的胳膊推开，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把他往后推：“易沈轩，我爱的人是沈凉墨！你走吧！”

    “不是！你爱的人是我！”易沈轩被激怒，捏住苏薇肩膀。

    “你肯定吗？你确定吗？你知道我们订婚后消失的那三天，我和沈凉墨在哪里，在做什么吗？”苏薇笑容苦涩，却硬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脸上神色越淡然，心头疼痛越多。此时不狠狠割一刀下去，将自己从他心底剜除，以后钝刀子割肉的痛，会更长久……选择了回去救小奶包，她这一生，便再也不可能接受易沈轩纯粹的爱情了。不……从代孕那一刻起，她已经失去了得到他纯粹爱情的权利！

    易沈轩苦苦摇头：“没有……我信你，我信你对我的感情。你善良纯洁，如百合花一般，你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我谢谢你对我的评价和珍惜，可是我不配得到你的珍惜和赞赏。”苏薇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瓷娃娃一样，声音木讷，失去生动的活力，“我爱他，卑微地寻求他的爱。那三天，我只是想爱他多一点，换一种更隐秘的方式，更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方式……三天，你想也想不到那三天的美好和享受。我是个贪图虚荣和享受的女人，我想要更多财富和金钱名利。当初若不是他不要我，选择了姐姐，我又如何肯答应你的求婚呢。可是我用尽了三天时间去讨他的欢心，他却不开口留我，我受不了被冷落被无视，只好来找你。可是他现在来找我了……他现在来找我了，你看到了吗易沈轩，他为了我和你们拔枪相向……你懂了吗，你只是我的备胎而已。他不要我，你才能拥有我，他要我，我便不想要你了……”

    “苏苏……”易沈轩无法相信这是苏薇说的话。可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践踏他的尊严……他从未为任何人付出过的感情，珍惜碰到她面前，却被她全部踩在脚下。

    可是，他不信！他手中的枪，下意识地举起，缓缓对向苏薇，声音嘶哑像是宿醉未醒：“苏苏，说，你刚才说的，全部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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