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振声张开双臂,想要将苏薇抱入怀里,沈凉墨淡淡阻止道:“慢着。”
俞振声和苏薇同时惊讶地望着他。
沈凉墨并无太多表情,轻声说:“让人带夏国山过来吧。”
俞振声和苏薇都惊住。
没有想到,在苏薇和其他人都在惊讶苏薇到底是不是俞家的血脉时,沈凉墨却从源头上也在查起。
夏国山很快便进来了。
沈凉墨找他的时候,已经派人大致问了他情况。
此刻他走进来,看到俞振声和苏薇,便并无太多惊讶。
不过看到朗朗大气的俞振声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有一种相形见绌的感觉。当年他遇到苏云的时候,不顾自己已有家庭和子女,深深地爱上了苏云,但是不管他如何苦苦追求,苏云都并未答应他的求爱。
后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苏云求他,让他收留苏薇,并让苏薇跟着姓夏。
他答应了,也一直替苏云保守着这个秘密。
与其说他是为了讨苏云开心,心甘情愿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不如说,他内心深处是渴望着自己真的能和苏云有一个自己的女儿。
不过因为刘亚兰的强势,苏薇在夏家过得并不太好,他给苏薇的照拂也并不多。只是让她勉强能够吃饱穿暖,勉强长大了而已。
不过后来苏云一去不复返,直到苏薇十七岁那年,才又回来。
他深深的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便放了狠话:“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甚至连苏云死,他也没有再解开这个心结。
所以苏云想要回归故土的遗愿,甚至要靠夏思翰和成东卿帮忙,才能顺利的实现。
夏国山此刻看到俞振声,知道俞振声是苏薇的父亲,是那个苏云深深爱着过的男人,心头有些不平衡,却也更多的是面对俞振声时的自惭形秽。
俞振声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虽然不是特别俊朗,但是五官端方,自有一股大气朗朗的气质。
沈凉墨淡淡开口说道:“让夏先生来说说吧。”
夏国山脸上划过一丝不舍,脸上带着对旧日的怀念,说道:“苏薇,你确实不是夏家的孩子。你母亲,只是把你寄养在夏家而已……”
苏薇泪盈长睫,哽咽道:“妈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想来,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夏国山走近她,轻声说道:“是啊,也许她心里,才有很多说不出的苦。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好好的保护你。”
“嗯。”苏薇重重地点头。她现在也是为人母亲的人,做了母亲后,才知道母亲愿意为了孩子,付出自己一切的感情,是多么的无私和伟大。
当了母亲,对这种感情更加感同身受。
苏薇认真地看着夏国山,认真地说道:“谢谢你,也谢谢大哥,还有整个夏家,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我很感激你们。”
夏国山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唉,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好好照顾过你。你的这份感激,我真的承受不起……苏薇,以后都好好的吧。”
苏薇的眼泪掉落下来,想起也承过父亲和大哥这么多的恩情,不然以言家或者俞家内部别有用心的人,她根本不可能顺顺当当走到现在,重重地点着头。
如果要选择,她宁愿自己有个普普通通但是拥有平平淡淡幸福的家庭,不求香车宝马共喧阗,不求百尺别墅夜安身,只愿大家在一起,享受温馨的一顿简餐,彼此关切的叮嘱。
沈凉墨见时间差不多了,说道:“来人,带夏先生下去休息吧。”
马上有人过来,带着夏国山下去了。
苏薇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俞振声才将苏薇抱入怀里,摸着她的秀发,喃喃地说道:“苏薇,我的好女儿,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苏薇哭得说不出话来,想起早逝的母亲,心中又是一阵哀恸。
俞振声声音哽咽说道:“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你和你母亲地位和处境都很尴尬,还没有将这些当做一回事,一心只放在事业上,并没有过多关注她的事情。你母亲带有言家的血脉,本来就已经步步维艰,言家的人一个个都是比吃人的恶犬还要凶猛的,我却并没有将你母亲的担忧当做一回事……她为了保护你,真的费尽了苦心。对不起,如果我能找点找到你……”
苏薇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的不断地掉落下来,说道:“妈妈知道你有这片心意,她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俞振声堂堂七尺男儿,年过半百,也落下了眼泪。
良久,他才松开手苏薇,对沈凉墨说道:“墨少,我想带苏薇回俞家。那是属于她的地方,是她的血脉之源,在俞家,谅他们言家也不可能做什么。”
沈凉墨却轻拧眉头:“苏薇的安危是大问题,我不想让她回俞家。”
他更有信心保护苏薇的安全。
俞振声脸色一变:“墨少,来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你和苏薇的关系了。你留下苏薇,无非是为了救两个孩子。”
被父亲说穿真相,苏薇的心头,充斥着化不开的忧伤。
是啊,她和他,本来就是为了孩子才会在一起。她很感激他多次以死相救,不顾生命危险的护她周全。
但是她也知,这内里的深沉原因是什么。就如她,为了救小奶包,也可以以死救他一样。
俞振声接着说道:“墨少,两个孩子既然是苏薇的血脉,那自然也是我们俞家的孩子。孩子身体有问题,我们不会置他们不顾。苏薇当然会和你孕育孩子,健康出生的孩子,也自然会去救他的哥哥。可是苏薇是我们俞家的大小姐,不可能再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跟在你身边了……”
“是啊,我俞家的子孙,怎么可能无名无份地跟在别人的身边,做一个让人不齿,有违道德的感情破坏者?”一道声如洪钟的声音插进来。
苏薇朝门口一看,只见一个满头白发,垂垂老矣的老人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并不显老气,相反,他精神矍铄,虽然带着病态,可是依然有着很多年轻人都比不上的气态。
老人开口道:“振声,这就是我那孙女儿吗?”
俞振声上前走到父亲俞华天的身边,说道:“爸,对不起,没有先去看你,而是先来了苏薇这边。我实在是担心苏薇的安全……”
“嗯。”老太爷威严地哼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儿子没出息的样子让他是生气的,这几年来,借着伤,在*上要死不活的。没有想到为了那个叫书云留下的这个女儿,他居然奇迹般就好了。
但是儿子好了,当然是不失为一件好事,他老头子心头,也要放心不少。
俞振声拉着苏薇上前,说道:“是的,爸,苏薇是我和书云的女儿。”
他转头,慈爱地看着苏薇:“苏薇,这是爷爷。”
苏薇有点紧张,当然是紧张的,才认了父亲,又要认爷爷,何况这爷爷,刚刚被沈凉墨“打伤”过。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凉墨,沈凉墨的态度淡淡的,表现得并无太多关切的模样。
她看着俞华天,轻声道:“爷爷好。”
俞华天见她长得真的和那个书云十分相像,心头就有几分不喜她。不过并未表露,说道:“回来了,就好好回家吧。总比在外面好。这是你大妈,和你姐姐。以后大家是一家人,要相亲相爱。”
苏薇咬着唇,夏家的大妈和姐姐,给过她并不愉快的回忆。
这一次呢?
但是她依然礼貌地说道:“大妈,姐姐。”
青阳说过,为了保护她,他甚至不能公布她的身份。
显而易见,回俞家的道路,并不好走。
可是那是自己的父亲,她似乎又无可选择。
青阳也说过,父亲是真正爱她的……
李婷亲亲热热地应了一声,拉着苏薇的手说道:“哎呀,果然跟书云妹妹一样,好相貌,好身段,也长得像我们俞家的人,大大方方,温文尔雅的样子。以后你和你姐姐,要相互照应了。”
说着,将俞琬婷拉了出来。
俞琬婷心头恨得不行,要是早知道苏薇就是那个私生女,她早就另作打算了,根本用不着和青阳谋划着去伤害夏思琪。
每次一想到这,她就深深地恨青阳。她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苏薇,心头却另有打算。
苏薇没有在乎她冷淡的态度,她受惯了冷漠,并不期望会得到好的对待。
沈凉墨站起身来,这个时候,大家才齐齐看向他……确实,苏薇现在对于他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
要带着苏薇离开,需要他发话。
而他刚才的态度,明显是不同意的……
俞老太爷朝向沈凉墨,态度明显是不客气的:“墨少?真是久仰墨少大名了。墨少留着苏薇在身边,想来也是为了救两个同样是属于我们俞家的孩子,既然是这样,我们俞家也有一份责任。苏薇回去后,我们也会好好考虑这件事情的。墨少就当全了我们一场天伦,不要刻意让父女分离,骨肉不能相认了。”
“我并不阻止苏薇和父亲相认。但是为了苏薇的安全起见,苏薇只能留在沈家。”沈凉墨态度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俞华天脸色微微一变:“墨少这是要阻止苏薇认祖归宗吗?”
他心中震动,本来他心里还有过一丝,沈凉墨和苏薇的关系,沈家能卖俞家一个薄面的想法。
现在看来,沈凉墨是毫不动容了。
想到苏薇不仅有俞家血脉,还有言家血脉,这些矛盾都是不可调和的。只是言家现在还不知道情况而已,他必须得抢占这个先机,不能让沈凉墨,更不能让言家得逞。
所以他的态度,非常强硬,死死地盯着沈凉墨。
沈凉墨的态度也很强硬,半步不肯退让:“认祖归宗可以,苏薇必须要在沈家,必须要在我身边。”
李婷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忙站出来说道:“墨少,话不能这样说。苏薇是我们俞家的女儿,总不能让自己家的女儿,随便住在男人家里……当然我们不是说你是随便的男人,但是你的正牌妻子是夏思琪不是吗?苏薇就算要救小孩子,也不能就这样跟着你呢,你为苏薇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们俞家这也是爱护女儿的心思,墨少可千万千万不要会错意了啊。”
沈凉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李婷不怕死地硬着头皮说道:“墨少现在能给苏薇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相信老太爷和老爷,会考虑让苏薇留下来的,是吧?”
这话以退为进,在李世平的授意下,真是下得一步好棋。
其实他们也是在揣摩,夏思琪对于沈凉墨,到底有多重的意义。夏苏薇对于沈凉墨,又有多重要。
沈凉墨此刻,确实无法给苏薇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夏思琪一日不醒来,这件事情,他就一日办不到。他不可能在夏思琪不醒来的情况下,和夏思琪离婚。
这不仅是五年前他欠下她的,这更是五年后,他突然宣布娶她造成的她昏迷的后果。
而眼下……
苏薇轻轻地看了一眼沈凉墨,见他沉吟不语,知道他对姐姐的感情,非同寻常。
而她,也有她自己的道路要走。
今日她的身世被揭开,也许就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勇于选择和勇于改变的机会。
拯救小奶包后,她的道路是离开他。所以她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要离开他。
改变是痛苦的,也是艰难的,但是做不好面对未知的打算,永远都无法改变。
也永远都,不知道另外一条道路上,有着怎样的风景。
她站出来,轻声说道:“沈先生,爸爸和爷爷说得对,我会继续救小奶包的。但是俞家是我的家,我从小,就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家庭,有爱我的父母。虽然妈妈已经离世了,但是我相信,她如果在的话,是支持我回去的。毕竟,爸爸是她深爱过的男人,这个家庭,也曾经是她渴望过的。小奶包的事情,我依然会好好的做的……”
“我说了,你不许离开沈家,不许离开我半步!”沈凉墨再次重申。难道她和他之间,就只有救小奶包一件事情吗?
“沈先生!我是我自己,我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做出选择,也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应有的后果。即便前方道路艰险,我也会毫不畏惧地朝前走去。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代替我做出选择……”
“苏薇……”沈凉墨眼眸冷冷一眯,“这是你做出的决定?”
“是。”苏薇咬唇。
俞家多艰险,可是她不能永远靠着他,她也需要成长。更需要脱离开他,来完成自己的成长道路,以后,她才有勇气面对……失去他的生活。
沈凉墨缓步走近她,眼眸中出现了危险的光芒:“那就等你怀上第三个孩子的时候,生下她,我再放你离开!”
他伸手捏住了苏薇的手腕:“不然,我不可能让你离开,去俞家虎狼之地,让救小奶包的计划流产。”
“我……”他在让苏薇动摇。要救小奶包,确实不能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苏薇眼中闪过犹豫,凄惶一片。
俞华天高声说道:“墨少的一颗心,放得极宽,这五湖四海之地,没有墨少不想要的。墨少烧俞家货船,将我打伤之事,我老头子还没有细细地算。今日墨少是心意已决,连苏薇都不肯放了吗?”
他的言下之意,将沈凉墨置于俞家的对立仇敌一面。
李世平则站出来说道:“墨少想要进军苏格兰,我们俞家是大大欢迎的。沈家的生意很大,谁不愿意和沈家合作呢?墨少留下我们家小姐,跟不留下,都不会影响墨少在苏格兰的生意的。”
李世平这话,则直接帮俞华天把意思挑明了——沈凉墨留下苏薇,不仅是为了救小奶包,还是为了让苏薇做人质,以胁迫苏薇。
苏薇是聪明人,这话她听明白了。她苦笑来一下,心头并不信沈凉墨会利用她做什么。
但是却更加确定了一点,沈凉墨要她,只是为了小奶包。
为了小奶包,她的心头便始终无法那般残忍的下决定……一旦她有损伤,连带的是小奶包的命运也遭遇变故。
沈凉墨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他的话并不多,但是却连他的眼神,也在提示她这个残忍的真相。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选择了……
沈凉墨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淡淡说道:“生意的事情是生意的事情,苏薇是苏薇的事情,一码归一码,两无纠葛。苏薇,我是留定了。来人,送客!”
“沈凉墨,你……”俞华天深深地震惊。
李婷和俞琬婷则各怀心思地看着这场好戏。
而俞振声刚要说话,突然捂住胸口的地方,身子向后倾倒,脸上显出极为不健康的青白色来,重重地倒下。
所幸马上俞家的下属就扶住了他的身体,“老爷?老爷??”
俞琬婷和李婷也赶忙过去:“老爷,爸,你怎么了?”
苏薇挣脱沈凉墨的手,跪在了俞振声的面前,伸手握住他失去力量的手臂:“爸爸,你怎么了?医生呢?快点让医生过来!”
李婷一脸悲戚地说道:“你爸上次中了枪伤,本就卧*不起有好几年了。这一次,是听到有你的消息才过来的。我看他呀,这情况危急,说不定又得出什么问题。他都是为了你才成了这个样子,你要是有孝心,就回来好好的陪陪他。”
苏薇心思百转千回,难受得心头被揪住。就算李婷不说这些话,她也自然会照顾自己的父亲。
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才更加的痛心。
俞振声脸色青白,牙关紧咬,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
苏薇帮他顺着气,他铁青着脸,气色十分不好:“苏……苏薇,爸爸不会强迫你,但是爸爸……”
他抬起手来,抚摸着苏薇的脸颊。
“爸爸,你不要说话了。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会跟你回去的。”苏薇低低的啜泣。她曾经想过,只要和小奶包一起,她可以无名无份地一直住在沈家。
但是她这样想,别人又怎可能让她一直住下去?沈凉墨又怎会不嫌弃她?她要和小奶包在一起,全看他的高兴。
既然现在她有自己的家庭,以后她可以给小奶包的更多,她自己强大了,才能更好的庇护他们。而不是当个可怜巴巴的女佣,只是照顾小奶包的衣食住行。
俞振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着头一偏,再次晕倒了过去。
“爸爸!”苏薇和俞琬婷同时喊道。
俞琬婷深深地瞪着苏薇,十分不高兴。
俞华天冷冷地说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死不了。”
既然老太爷这样说,医生也紧急过来看了,大家才放下心来。
苏薇站起来,走到沈凉墨身旁:“沈先生,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救小奶包。我一定会做到的。”
沈凉墨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她的肌肤是温凉的,很舒服,却刺得他的心头深深的一痛。
苏薇看了一眼他握住她手腕的,骨节分明的大手……眼泪快要滑落,她死死的忍住了,敛起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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