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现在擦。”他的眼睛望着她,丝毫不躲避。
侯佳音更加窘迫了,移开了视线,“一会跟现在也没多久了,我家很快就到了。”
“我说现在擦就现在擦,把腿伸出来,早擦完药早好,别磨磨蹭蹭的。”
“我这不是怕把你车弄脏了么?”
“这个用不着你担心。”
“……”
“快点,把脚伸出来。”似乎是有点没耐心了,他审视她的目光变深。
侯佳音叹了一口气,似觉得拗不过了,老老实实把腿伸了出来。
何庭羲一把握住了她的足尖,触感温暖。
侯佳音痒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把药酒倒在她腿上,小心翼翼揉着,敛眉询问。
“不是我想笑啊,是我的脚好痒……”这种笑是不自觉发出的,不是肺腑之笑,而是强迫之笑。
“你怕痒?”
“可能。”
何庭羲听完,还故意多挠了两下。
“……”侯佳音脸色一变,鼓着嘴,忍耐。
“不是怕痒么?怎么又忽然不笑了?”他的指又伸到她足底下去。
侯佳音被挠得仰起头笑,泪花都淌出了眼角,语气恼怒,“喂!你别这样,很难受的!”
“难受?这又是什么说法?”
“我足底敏感,你还故意挠我,让我笑得不能自控,就是难受。”
“我以为你很开心呢。”
“……”侯佳音黑着脸,认真道:“这绝对是误区,这种笑不是发自内心的,是被挠得,特别的难受,甚至可能会笑死,你知不知道?”
“这么严重?”
“嗯。”侯佳音点头,郑重其事,“所以不能挠怕痒的人敏感部位,不然很折磨。”
何庭羲点点头,忽然笑着说:“不过话说回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大笑,平时,你都笑得很克制,要不就笑得很假。”
“……”侯佳音被怼得无话可说,“我有假笑吗?”
“经常的好吗?”
“……”
“不过怕痒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听同学说,怕痒就是会疼人,这说明,你以后会很疼你的老公。”
“……”侯佳音憋着张脸,不知道如何辩驳。
*
擦完药,侯佳音从车上下来,脚踝处已经不痛了,喷了能镇静消炎的药酒,凉凉的。
她手里提着他给的一大袋药,站在晚霞中,轻轻对他说了句,“谢谢。”
“回去吧。”何庭羲摆了摆手,似受不了这种酸话,伸手按了升窗。
侯佳音忍俊不禁。
走进胡同里,侯佳音先是闻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幸好这个药酒的味道没那么浓,还算能接受。
至于药……
她低着头沉吟片刻,便将布袋扒拉下来,将手里的药酒装了进去,拉上拉链。布袋重新背在肩上,她心里像装了颗沉甸甸的果实,有无端的开心,又害怕被人看穿。
拿出包里的钥匙,刚想插进钥匙孔里,就听到门后的争吵声。
“侯世军,你老实说,你昨晚上在门口给了你女儿多少钱?怪不得我觉得奇怪呢,你刚发工资,就告诉我借了两千块给隔壁的老张,无缘无故的,老张会跟你借钱?你说,你是不是把两千块钱给了你女儿?”
“没有的事!”侯世军大声否认,“我真是借给了老张!”
“你别在撒谎了,望心今天都跟我说了,说你女儿在学校交了两百元,这钱我可没给她,不是你给的,她怎么会有?”
“说到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望心跟佳音一起参加学校的演出,怎么你只给望心交费,不给佳音交呢?”
“她又没告诉我!而且说不定她就是故意等着找你要呢,能多要一点你说是不是?这不,你一出手就给了她两千,我们这个家还过不过了……”
“孙蓝!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给佳音两千块,是你区别对待,你对望心跟佳音不一样!”
门内传来孙蓝的冷笑声,“你要我一样对待,你也得有这个本事啊,你一个月才赚五千元,要养三个孩子,你有这个能力吗?我要不省着点花,咱们家早喝西北风去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偏心啊,你给望心交钢琴费用让她学钢琴培养气质,你考虑过佳音了没有?”
“我这是没给她学上还是没给她饭吃了?你这么说我?我培养望心,还不是因为望心值得培养,将来望心要是优秀,有出息,享福的还是不是我们两个?你那个木讷的女儿有什么用?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学习还不好,我要是指望她,将来怕是连碗粥都没得喝!”
“总之,你不能这样偏心,佳音也是我的女儿!”
“侯世军,你这样说就过分了啊,当初我们结婚,是谁说你女儿婚后可以给你爸妈抚养,不用我操心我才嫁给你的?要不然以你的这点死工资,我会嫁给你?”
门外,侯佳音静静站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屋内的孙蓝越说越气愤,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自打我嫁给你,我就没享过福,每天操劳家里的家务,还要出去奔波找工作,因为家里有这么多孩子,我连买件衣服都要想一想才敢买,难道我不想像别的女人一样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逛街没事打麻将吗?我嫁给你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吃苦?可你,我付出了这么多你完全没有看见,就会因为你那个女儿跟我吵架,行啊,你嫌我对你女儿不够好是吧?那我们就离婚,我就要望心,佳音跟相思都给你,我们现在马上就去民政局离婚!”
“我不是这个意思。”侯世军的声音低了下去,头疼欲裂,“我只是希望你能对佳音好一些。”
“我就是这样,你不接受我也没办法,她又不是我的女儿,我凭什么对她好?要找母爱,叫她自己去找她那个不要她的妈……”
“行了行了,你别再说了,算我怕了你还不成?”
门口,侯佳音站了许久。
良久之后,她动了一下,把钥匙装回书包里,慢吞吞走出了胡同。
大概在外面转悠了半小时之后,她才重新走进胡同里,眼睛里的情绪被遮在睫毛下,谁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