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有人拦在他们中间,这个人的个子比已经算高的迟种马,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迟种马还真是太认识这个人了,望着他,嗤鼻冷笑,“张管家,你身上的衣服还挺适合你。”
张翼身上穿的是红烟给他的,所谓的“万花楼”的统一工作服,他又不是听不出迟延森对他的讽刺。
某种程度上来说,迟延森讽刺的也是事实,懒得和他计较,冷着脸对他下逐客令,“迟二公子,我们老板娘已经说了,这里不把欢迎你,请你离开!”
迟种马冷哼一声,不但不走,反而坐了下来,脸上的是我就不走,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如果不是红烟拦着他,张翼真想把迟种马拎起来,直接扔到门外。
迟种马就是个欺软怕硬,得寸进尺的懦夫,看红烟和张翼不敢把他怎么样,索性拿张凳子坐在了门口。
原本就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闻到迷漫在空气里的杀气,第一时间翻窗的翻窗,爬狗洞的爬狗洞,都跑了。
最着急的要属那些小倌,他们可是真陪,结果客人还没付钱就跑了,他们像是被人免费试吃了。
像迟种马这样过去二十年,一直混迹在风月场所的人,又有哪几个吃那行饭的人不认识他。
小倌们看着他,个个蠢蠢欲动,这可是大客户啊,他们盘算着如果被他们拿下,该拿到多少银子。
很快,小倌们的如意算盘都落空了。
迟种马今天不是来寻欢作乐,他就是来捣乱的,有他堵在门口,那些想来寻欢的人哪里还敢进来。
迟种马的老爹是谁,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大轩和大燕又在交战,这个时候,如果谁得罪了迟种马,从而影响了战场上带兵杀敌的迟刚,为了稳定军心,只怕文昌帝第一个就会杀了他。
据“万花楼”每天出去购置必须用品的管事说,迟种马捣乱那几天,一个客人都没有,开支却还是要那么多,到最后,为了节约成本,偌大的“万花楼”只点了两根蜡烛,楼上和楼下分别一根。
又根据管事的说,为了节约成本,那蜡烛也就只有小拇指般粗细。
再后来,在迟种马坚持不懈的捣乱下,“万花楼”连护院和打手都因为养不起而解散了。
那是好几天以后发生的事,现在啊,迟种马正坐在“万花楼”门口捣乱,到最后,是红烟忍不住冲上去想揍他,手还没碰到他,人就被张翼抱住了。
张翼在她耳边哄她,“红烟,别冲动。”
红烟挣扎,“都这样了,我还不冲动,今天我不打死他,我就不是红烟。”
迟种马自懂男女之时的年纪,就对府上的丫鬟初试牛刀,也正是因为在不应该的年纪做了不应该做的事,他才走上了种马这条不归路。
还不要说,自从开荤到迄今为止,那么多年,他不是没有碰到不待见他的青楼女子,红烟却是唯一一个胆敢打他的。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提到迟静言。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他听一群嫖友说红烟是多么难得的尤物,当即心动了,当天晚上就付诸行动去“倚翠苑”找红烟去了。
两年过去了,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迟种马又不像迟家另外一匹马,人家那是白马,整天忙着建功立业。
他闲来无事,就喜欢东南西北的玩,每到一个地方,最先要去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当地最有名的青楼。
东南西北,他什么样的花魁没见过,像红烟那样,几乎让男人疯狂,眼睛红了,根本对金钱暂时没了概念,漫天朝上飙价的花魁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爹是谁啊?
护国将军迟刚!
他有的是钱,那天晚上,他以其他男人想想都后怕的金额,获得了红烟的一夜相伴。
红烟脸蛋是好看,身材也妖娆,可是怎么也不值一百万两银子吧。
说实话,被人迎进红烟的香闺,他也开始后悔了。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迟种马自然知道这一百万两,肯定是赖不掉了,就想从红烟身上好好补偿一下损失。
以前如果是一夜三次郎,这才他一定要变成一夜五次郎,为了尽量挽回损失,他觉得那尽人亡都在所不惜。
红烟对他始终很冷淡。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青楼花魁最擅用的手段,看似冷若冰霜,其实一会儿就热情似火。
她喜欢欲擒故纵,他偏不上当,在她对面坐下,不紧不慢地边喝酒边吃菜。
终于,红烟忍不住先开口,却不是问他酒菜的味道怎么样,而是直截了当的问他到底是不是迟府的人。
迟种马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当即自报家门。
刚刚自报家门,鼻子上就重重挨了一圈,好酸好痛的感觉,让他好久没缓过神来,等缓过神来,他怒斥眼前发疯了似的女人,“你发什么疯,老子可是花了钱的,而且是大价钱的,你居然打我!”
红烟冷笑,“老娘今天打的就是你们姓迟的!”
话说完,抓起桌子的酒壶就朝迟种马砸去,迟种马也算身手敏捷,灵活躲过迎面砸来的酒壶。
这么大的动静,而且是不正常的声音,把老鸨引来了。
一边是靠她撑门面的顶梁柱,一边是有爹可拼的迟家二公子,她哪个都不能得罪啊,最后,她提出解决的办法。
今天算她请客,迟种马反正没受什么大伤,算是给她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迟种马今天没带狗奴才出门,一个人,再加上刚才又吃了红烟的大亏,既然老鸨给他台阶下,他就顺着爬了下去,哪里想到,红烟像是欺负他上瘾了,居然揪着他不放。
那段经历,每每想起,都是泪啊。
这是迟种马混迹花丛那么多年,唯一栽跟头的一次,至于那一百万两,虽然没付出去,很长一段时间,沦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笑话总是真的。
他一直想不明白,红烟不过是青楼女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难道是她的恩客中有牛叉到那种地步的?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红烟有恩客比较牛,而是她爱乌恨屋,因为迟静言害她惹笑话,她把怨恨都转嫁到他身上了。
往事不堪回首,迟种马摇摇头,把飘远的思绪拉回。
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他忽然就想回家,回去看看……倏地打住心里所想,他后怕的拍拍胸,差一点点又想起那个丑丫头了。
“阿福!”他大叫一声,身边立刻出现个家丁打扮模样的年轻人。
小家丁怯怯懦懦的喊他,“二少爷。”
“本少爷饿了,要去吃点东西,你替本少爷在这里守着,要是放进去一只苍蝇……”迟延森冷哼,“看本少爷今天怎么罚你!”
迎着冷风,阿福留下两条宽面条的泪。
他不是很紧张,而是好紧张,少爷堵在人家门口不让人家做生意,人家不打他,那是因为他是少爷,他只是一个小家丁而已,人家没不揍他的理由。
他真的好怕,自从被迟府管家迟江分到二少爷身边伺候着,他没有一天不是在胆战心惊中度过。
让他惊喜的是,二少爷走后,“万花楼”的老板娘非但没赶他走,还让人给他送了碗饭,捧着那晚热情腾腾的饭,眼泪簌簌地直掉。
他原来以为跟在二少爷身边,也变成了像他那样令人讨厌的人,原来,他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
话说迟静言,和迟延森分道扬镳后,她去了就近的店铺,巧的很,最近的店铺刚好又是沈大成做掌柜的饭庄。
得知迟静言正在过来的消息,沈大成都快要哭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王爷那么多产业,那么多店铺,为什么,一直到他这里来。
沈大成的紧张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迟静言笑着安慰他,“沈掌柜,不要这么紧张,我今天来不是检查什么,只是来吃点东西。”
沈大成长长松了口气,口气还是小心翼翼,“王妃,您想吃点什么?”
一个人吃饭,总是太寂寞,迟静言随便吃了点就放下筷子,这么个小小的举动,却让沈大成眼皮直跳,王妃只吃了这么一点,是不是因为菜的味道太差?
他早就告诉吴胖厨,创新不代表弄一些乱七八糟的菜式出来,这下好了吧,王妃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还皱眉了。
这么一想后,他越发惶恐,给儿子在京城再买一套房子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
迟静言拍拍他的肩,“沈掌柜,好好努力,我先走了。”
迟静言刚走出饭庄,就看到一个丫鬟打扮模样的人从饭庄门口走过,她出声喊她,“萍儿。”
被迟静言喊作“萍儿”的丫鬟回头,看到迟静言,她的表情明显一怔。
迟静言走到她身边,朝她挂在手腕上的篮子看了眼,“买什么呢?”
萍儿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七王妃,我去给大少爷抓药。”
“正好,我也要去抓点药,一起吧。”
萍儿刚想拒绝,迟静言不由分说朝药铺的方向走了过去。
萍儿咬着下唇想了想,跟了上去。
这个萍儿就是升平。
迟静言边走边和她聊天,看似只是在关系自己娘家大哥的伤势,更多的还是关心升平在迟府的情况。
升平真是鬼迷心窍了,一个公主假扮成丫鬟,过着丫鬟的生活不说,还伺候人,她却一点都没觉得辛苦,反而乐在其中。
迟静言看她过得很开心,也不忍心说什么扫兴的话,本想叮嘱她当心迟延森,转眼一想,可能还真有个办法能把迟延森给吓跑。
“升平。”两个人拿好各自要的药,并肩走出药铺,迟静言凑到升平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回去后要是看到迟延森,你这样做……”
升平听完后,片刻的错愕,看着迟静言,满脸的不解,“七嫂嫂,为什么要那样做?”
迟静言叹了口,很担心地看着升平,“太后把你保护的真的很周全。”却也让她失去了本该有的辨识力。
升平虽不明白迟静言为什么让她做,回到迟府看到迟延森还是按照她说的做了。
后来的某一天,她无意当中听到酒醉后的迟延森喃喃出的醉话,这才知道迟静言的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又如何,不爱她的人,始终都不爱。
……
相比迟静言的悠闲,进宫的端木亦尘可谓是繁忙到了极点。
早朝早就下朝,大臣们却还聚集在金銮殿。
端木亦尘走进去时,坐在龙椅上的端木亦元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脸色异常难看。
大臣们看到端木亦尘,则都面露欣喜。
端木亦元看到大臣们的反应,脸色更难看了。
端木亦尘拱手对端木亦元行礼,“皇上,臣弟听说御花园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去现场看一下?”
端木亦元不耐地一挥手,“都去看看吧。”
御花园在后宫,那些大臣平时没有皇帝的宣召,根本不允许踏足。
这也是有道理的,皇帝的妃子都在后宫,万一哪个妃子耐不住寂寞和某个大臣勾搭上了,给皇帝戴绿帽子,真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平时会有各式美人赏花或散步的御花园,今天安静的诡异。
虽然挖出来的尸体,已经被运出宫,那种腐烂的气息还是回荡在空气里。
端木亦尘让人喊来施工的头,问了当时的详情,就让他退下。
刑部尚书董大山,满头冷汗,站出来说话了,“七王爷,这件事,你怎么看?”
端木亦尘只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移到端木亦元身上,“皇上,臣弟以为,这些尸体应该是很早以前,大轩还是大夜时,就被人埋在这里。”
端木亦元面无表情,“这话怎么说?”
端木亦尘蹲下去,捡起一块碎布片,“皇上,您请看,这不是我们大轩有的布料。”
第一个附和的是刑部尚书董大山,只要说这些尸体不是他任刑部尚书一职后被人埋在这里的,就算说是一千年前的古董,他都没任何意见。
当然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端木亦元。
他端详了那块碎片,半响,开口,“皇弟,果然博学。”
“何尚书!”他喊工部尚书。
何树弓着腰走到他面前,“皇上。”
“别忘了朕给你的时间是一个月,一个月后,朕希望在这里看到的是青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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