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那么多女人,除了个别个,基本都很有背景。
朝廷内忧外患的时候,随着章巧儿的高调入宫,高调的把后宫闹的鸡犬不宁,毫无悬念,端木亦尘势必会把她这个只是先帝过气太傅的孙女,推出来做替罪羊。
他和章太傅曾经还真有过一点交情,要不然章太傅也不会想到让他去宫里保媒。
还真是不忍心看章家最后的一点血脉,惨遭横祸。
为此,他不止去找过章太傅一次。
前两次,他都是下朝后直接去章府,没有一次看到过章太傅,后来,他先弄清楚章太傅到底在哪里,直奔“云烟阁”找他。
别看章太傅一把年纪了,还是很风流。
孙远去“云烟阁”,就看到他左拥右抱,他冲进去,把那两个风尘女子赶走了。
这下子,章太傅不乐意了,联想到他背后是怎么说他的宝贝孙女,他对他意见更大了,眯起眼睛看着他,口气不善,“孙远,你什么意思?”
孙远深呼吸才控制住没瞎说话,拉过凳子,在他身边坐下,“章太傅啊,今天又是谁请你到这个地方来的?”
大轩皇朝为什么会内忧外患严重到眼前的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拿群食君俸禄的大臣,根本没有尽到自己的职。
他们一个个善于钻营,却没有一点心思用在对国家,对政事有帮助的地方。
譬如章太傅,他一个囊中羞涩的过气太傅,怎么忽然有钱花天酒地,还不是朝中那些大臣阿谀奉承的。
章太傅真是枉为“太傅”两个字,年纪大了,反而连是非都分不清了。
他以为那些大臣讨好他,今天这个请他听戏,明天那个请他逛青楼,是因为他的巧儿在宫里很得皇上宠爱,章家终于再一次被人重视了,其实不然,这一切都只是表象而已。
福兮祸所伏!
章太傅已经喝了不少,身上都是刺鼻的酒味,听到孙远的问话,还颇为得意地笑了,“怎么?孙大人难道也要请老夫,不好意思啊,老夫这一个月都没空,你要想请老夫吃饭的话,下个月提早预约。”
“章得松!”孙远真的火了,一拍桌子,站起来,直呼章太傅的名字,“你这个老糊涂蛋!”
话音落下,转身离开,自此以后,孙远再也没有去找过章太傅。
人的心态总是会慢慢发生变化,就好比孙远,他一开始还想保护章巧儿,自然,不是说他想保护就能保护到。
至少,他可以用一个太医院院正的能力,尽量去护到章巧儿。
章太傅那里行不通,他还没完全死心,又借着给后宫妃子请脉的机会,故意去找过章巧儿几次。
章太傅和章巧儿真不愧是爷孙两个,都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孙远最后一次去找章巧儿,从她宫里出来时,脸色紧绷,面色难看,害得在外面等他的小太医以为皇帝新宠,那位巧妃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孙远的心态就这样变了,他不再想着章家爷孙的安危,能想到的,就是不要被他们连累到才好。
迟静言观察着孙远的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原本只是猜测的事,其实都是事实。
终于可以开诚布公了,很多事,迟静言也不再故意兜圈子,或者是让孙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孙大人,其实本王妃今天晚上请你过来,只是为了一件事。”迟静言把眼光移到桌边端木亦靖身上。
他似乎怎么都吃不饱,第二碟点心已经吃完了,像是感受到迟静言的目光,他抬头朝她看了眼,飞快低头,嘴里咀嚼的动作也停止了。
他的拘谨,落在迟静言眼睛里,看得心头一酸,把自己面前的水杯放到他面前,“阿靖,点心噎着,你喝点水。”
孙远又一次意外了,原来七王妃在外界传闻的种种不好的名声之下,其实也有善良的一面。
孙远也是个聪明人,不然根本不配迟静言布那么大的局,把他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到边的太医院院正拉下水。
“王妃,王爷!”孙远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端木亦尘和迟静言面前,曲膝跪下,拱手行礼,“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宫里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下钥,下官会想办法的。”
真是个聪明人,不需要迟静言把话挑的太明,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被端木亦元藏在宫里的人不见了,他势必早晚都会发现,唯有找做好应对措施。
端木亦元是没那么聪明,但是他身边有的是聪明的人,端木亦元肯定会怀疑到侍寝的章巧儿身上,如果真的追查下去,连章巧儿为什么忽然想进宫,也会被查的一清二楚。
孙远现在要做的,就是进宫,不管说是威胁也好,怀柔也罢,总之就是不能让章巧儿说出发生那两件事之前,她都见过七王妃。
迟静言用小拇指掏掏耳朵,语调悠然道:“孙大人,不用你想办法怎么进宫,你只要现在回府等着就行,很快自然会有人来接你进宫,至于见到了你想见的那个人,你那么聪明,就不需要本王妃多说什么了吧。”
哪怕已经见识到迟静言谋略的本事,孙远对她最后说的那句话还是将信将疑。
回到府里,除了正在等他的孙夫人,大家都睡了。
静谧安然的孙府,给他前所未有的安心,也越发让他觉得自己这次的抉择是正确的。
孙夫人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枕头风不宜吹多,不然孙远就该怀疑她是不是收了七王妃的什么东西。
虽然她真的拿到七王妃的东西了,为了表示她孙府当家主母,一心为孙府好,她自然守口如瓶,同样其他三房也拿了七王妃礼物的小妾,也守口如瓶。
要不是迟静言暗示过,真以为会那么凑巧,孙远正在犹豫的紧要关头,他的小妾抱着孩子出现在他面前。
“老爷。”孙夫人什么也没问,就是很温柔的和孙远说话,“时辰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话说着,她帮孙远开始更衣,孙远抓住她的手,闭上眼睛,满脸的倦意,“夫人,你先睡吧,我再坐会儿。”
他不是再坐会儿,而是迟静言说有人会来接他进宫,虽将信将疑,他还是打算等一下。
孙夫人收回手,才要问为什么,下人慌慌张张来报,“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
孙远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是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夫人,你先睡,为夫先进宫,如果明天为夫还没回来,你记得去七王府找七王妃。”
叮嘱完孙夫人,孙远跟着宫里来的太监匆匆进宫。
孙远这么多年在宫中,到底还是有一定的关系,他知道有时小鬼比阎王难缠,和宫里的太监宫女从来都不恶交,在偷偷塞给那个太监一锭银子后,那个太监果然松口了。
这么晚召他入宫,是因为絮妃忽然腹痛难忍,宫里当值的太医束手无策,这才会来请他这个太医院院正。
林絮儿忽然腹痛难忍,难道是端木亦元提早下手了,不应该啊,按照端木亦元的意思,他配好的堕胎药,是要等她临盆前几天才会给她服用,这样才能确保母子俱亡。
林絮儿的胎,不过两个多月,难道是后宫有妃子按捺不住,提早下手了。
后宫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那些女人之间的斗争,可比很多战争都残酷。
孙远知道召他入宫,和章巧儿没关系,暗暗松了口气。
太监拿了他一锭银子话,话跟着也多了起来,“孙大人,听絮妃宫里的人听,这絮妃也不知道怎么了,宫宴上吃的和大家都一样,没一个人有事,唯独她腹痛难忍,你说啊,要是平时腹痛也就腹痛了,关键是她怀着龙胎呢,这不,皇上一直都守在那里。”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孙远忽然就想到迟静言,她怎么知道林絮儿忽然会腹痛?难道说……就连林絮儿的腹痛,也和七王妃有关。
如果真这样……孙远倒吸一口冷气,七王妃掩藏在嚣张跋扈背后的深谋远略,真是太可怕了。也暗自庆幸没有迂腐下去。
宫里真是热闹开了,端木亦元也是烦躁到了极点,已经在挑战他忍耐心极限的章巧儿好不容易打发了,林絮儿那里又发生了状况。
他根本不想去,还是不得不去。
他到的时候,皇后和很多妃子已经在林絮儿的宫中,看到他,那帮女人一个个对着他福身行礼。
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做皇帝,站在高处,睥睨众生的感觉,是不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没法体会的。
孙远匆匆赶来时,除了皇后,其他的妃子都被遣回去了。
他顾不上擦额头上的冷汗,对着端木亦元跪下,大概是为了掩饰心虚,他几乎是匍匐在地,“下官参见皇上。”
不管人后怎么样,人前,尤其是皇后在,端木亦元端的始终是对林絮儿母子的关系,“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快点进去看看絮妃到底怎么样了。”
孙远应声而起,躬着身子朝林絮儿的屋子里走进去时,他抬起眼睛,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端木亦元一眼。
他正和皇后说话,端庄娴静的皇后正在安慰他。
端木亦元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孙远心里打了咯噔,一点暗示都没有,难道是让他看着办的意思。
孙远走进林絮儿的屋子,就听到一声比一声弱的叹息声。
这林絮儿也不是什么善类,尤其现在有了先帝宸妃这座靠山,要不然怎么一向还是比较低调的她,忽然就一鸣惊人了。
孙远拿出诊木,放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对林絮儿说:“絮妃娘娘,请您把手放在诊木上。”
按照规矩,太医给任何一个后宫的女人诊断,都不可以直接接触她的身体,等林絮儿把手放到诊木上,孙远会在她手腕搭上一块白色绸布,这才开始帮她诊脉。
林絮儿真是很虚弱,在宫女的帮助下才从床上半坐起来,宫女帮她把枕头垫在身后,她忽然对她说:“绿烟,本宫口渴了。”
宫女去给她倒水,孙远开始帮她诊脉,就在林絮儿把是放到诊木上,她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孙大人,本宫之所以会腹痛难忍,是因为吃了有人下药的东西。”
孙远一怔。
林絮儿又说:“孙大人,你要是按照本宫说的去做,本宫自然忘不了你的好处,你要是……”
“皇上,臣妾终于看到你了,皇上……啊……皇上……你还在生臣妾的气吗?臣妾错了,你原谅臣妾好不好?”
林絮儿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的话,还没对孙远说完,只听到屋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听清这个声音是谁的,弓着腰,垂眸看地的孙远眼睛里有惊喜一闪而过,半坐在床上的林絮儿却咬着牙,恨恨道:“章巧儿,你这个坏我好事的蠢货,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孙远抬头,适时开口,“絮妃娘娘,依下官之见,娘娘目前要做的不是对付宫外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应对宫里其他娘娘,保住皇上的恩宠才是正事。”
看了下林絮儿的脸色,他发挥他大夫的特长,在刚才叙述的基础上,又下了剂猛药,“娘娘,以你目前的恩宠,等小皇子落地那一天,皇上肯定会再加封你,到时候,以你尊贵的身份地位,再要去对付一些你不喜欢的人,估计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林絮儿垂下眼帘想了想孙远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收回放在诊木上的手,对孙远说:“孙大人,等会儿,皇上要问起本宫的情况,你就说是本宫着凉了。”
孙远朝后退了几步,对着床上人拱手行礼,“絮妃娘娘请放心,下官一定按照您说的做。”
林絮儿到底还是不放心,把手上的玉镯放到孙远手上,而且看着他放进衣袖,这才松了口气。
林絮儿不知道,她送给孙远的玉镯,没过多久就到了迟静言手上。
迟静言把玩着那个玉镯,让送玉镯的下人,带一句话给孙远,“自古以来啊,送礼也是门技术活。”
孙远半天都没弄懂迟静言这句话的意思,后来在孙夫人的解答下,他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求人办事,哪怕那人一口答应了,如果不送点东西,心里总是不安心。
那是后话,现在先一带而过。
孙远收好玉镯,刚要退出林絮儿的房间,房门被人砰地下推开。
孙远摸了摸他的鼻子,刚才好险,差一点点他的鼻子就要被撞到了。
周福宁站在门口,火急火燎地对他说:“孙院正不得了,巧妃昏过去了。”
孙远忙说:“麻烦周公公带路。”
“带什么路啊。”周福宁一跺脚,“就在前面院子里,巧妃说昏过去就昏过去了。”
周福宁是端木亦元贴身伺候的太监,通常情况下,只有涉及到端木亦元的事,他才会亲自出马。
孙远很清楚端木亦元对章巧儿真正的态度,所以,才会对章巧儿昏过去,却是周福宁火急火燎地找他表示疑惑,“周公公,皇上还在吗?”
“孙院正。”周福宁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正是皇上让奴才来喊你过去的,巧妃是昏过去了,但是,她哪怕已经昏过去了,还是抓着皇上的龙袍不放。”
孙远无语了,这章巧儿缠人的工夫,真是每一天都大有长进。
他跟着周福宁匆匆朝前面的院子走去,只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来林絮儿咬牙切齿的声音,“章巧儿,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我倒是要看看你都昏过去了,还怎么能抓的住皇上的龙袍!”
孙远没吭声,走在前面的,脚底都快生风的周福宁,根本没注意到林絮儿的咒骂。
宫里真的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孙远跟着周福宁走到前院,果然看到已经昏过去的章巧儿,两只手还紧紧抓着端木亦元的龙袍不放。
要不是碍于皇后在,端木亦元早不知道对章巧儿踹了多少脚。
他很好奇,章太傅怎么会教出那样不知道礼义廉耻的孙女。
孙远跑到他面前,刚要行礼,就被他一个挥手阻止了,“孙爱卿,巧妃看样子身体有隐疾,你一定要好好帮她检查检查。”
孙远恭敬应了一声,蹲到章巧儿边上。
这演技也太拙劣了,昏过去的人眼皮在眨个不停不说,单说她紧紧抓在端木亦元龙袍上的手,那也不是一个昏过去,毫无意识地人会做出的动作。
孙元掀起章巧儿的眼皮检查了一下,让边上的小太医把银针给他。
明晃晃的银针还没碰到章巧儿,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手自然而然地也松开了,端木亦元乘机把龙袍抽了出来。
皇后看他心有余悸的样子,拉上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端木亦元微微一怔,侧过脸看着自己的皇后。
这是他还是太子时,端木景光指婚给他的太子妃,长相清秀,脾气很好,这么多年了,哪怕他至今没和她圆房,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唯一的不足,娘家一点不显赫,以至于在皇位争夺中,他没有用上一点妻子娘家的支持。
他已经有了废后重立的念头,至于新后,他会在朝中选一位重臣的女儿。
被她这么轻轻一拍手背,他还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