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太阳照常升起
即便三山镇死了个知县,太阳也依旧照常升起。
只是死了个知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前些年又不是没死过知县,大伙也不是一样日子照过,无非就是等新知县过来罢了,大伙已经很熟悉这个流程了。
一个知县的死亡,对于三山镇本身也没多大影响,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大概也就是县衙的地板砖修不好了。
死去的袁知县是被铲起来了,但留下的印子却还留着,由于那一拳的力量过于巨大,这些地板砖竟是被夯死在了地面上——县衙的地修不好了,这把一众衙役们急的焦头烂额,可不管他们想什么办法,这些带着印子的地板砖仍旧撬不动。
“要不还是倒点灰浆进去吧。”
一個被叫过来的匠人想了个主意。
灰浆这玩意主要是砌墙的时候用,那些大型城墙的城砖在摞到一块的时候,需要来点灰浆溜溜缝,当然,三山镇是修不起城墙的,也没必要修,不过这灰浆眼下拿来补上那些地板砖凹下去的印子,倒是正合适。
唯一的问题就是匠人们手艺不太行,地是补平了,但是跟周围的地板砖还有点色差,低头瞅一眼的话,还是能看到一个人形趴在那里的样子。
“算了,差不多得了。”
考虑到返工过于麻烦,甚至还要再加点钱,衙役们干脆就这么凑活过了——反正他们又不住县衙,意思意思得了,哪还能真因为这点小事就继续加钱的?
至于被抠出来的那个贼人……因为死状太过惨不忍睹,衙役们将其抠出来之后,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埋,但也就是这犹豫的功夫,几条野狗却跑了过来,像扯画一样将那贼人扯了个稀碎,叼着就跑了。
“我们也有燕子了!”
只可惜这个新景点在县衙里面,不太好收门票。
其实还是有点区别的,比如那位失踪的袁知县,衙役们感念其给自己指出了一条生财之道——也就是万人坑的门票生意,便挨个都出了点钱,给袁知县在聚宝山那边弄了个衣冠冢。
并且对于杜乘锋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好事,他正好可以借着这几只燕子,熟悉一下那支秃笔的用法。
反倒是镇子外驿站的房梁上,多了一个燕子窝。
拎着铁鞭的少年无比的兴奋,眼见得有飞燕在燕子窝里进进出出,他终于觉得,这驿站有几分家的味道了。
因为画得太像,所以看到的人都以为是真的,当所有人都觉得这玩意是真货的时候,它就真的能变成真的——好消息是这狗屁不通的事情居然真的能行,坏消息是他想让火柴人站起来的计划大概是不可能做到了。
“是因为……栩栩如生?”
已然对意志的力量有了些了解的杜乘锋,很快便大概清楚了这玩意的运作逻辑。
他确实是热衷于学新东西没错,但画画不算新东西,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硬学只会折磨自己——当然,以后有时间的话,他或许也会抽出点空闲来硬练一下,不过现在的话,他还没打算给自己找不自在,更何况眼下他也没有遇到什么可以指点自己的名师。
当然,除了这个景点之外,或许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响,那就是原本家家户户房梁上都有的燕子,最近明显少了不少——虽然燕子窝还在那里没错,但燕子却没有再飞回来过。
只有那县衙中的灰浆印子,还能算是那个贼人留下过的痕迹,也算是这三山镇的一个新景点了。
这确实是很神奇的力量,那些只是画作的燕子竟真的能和正常燕子一样灵活自如,甚至还知道吃虫子。
“就当是纪念一下袁知县吧,毕竟他也确实是个好人……什么?你说死地上的不是袁知县?他不是长得跟袁知县很像吗?四舍五入也没区别吧?”
摇了摇头,杜乘锋马上便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
让他自己作画,大概是不能成的,一定要让他画的话,大概率也只会画出经典火柴人,又或者说一些奇怪的畸形怪物——好在那袁知县在跟他打的时候,没有把所有作品全都用光,这也让他有了体验一下这份神奇力量的机会。
的确,他从袁知县的记忆里看到了袁知县的全部画法,但这种事情怎么说呢……若是什么武功招式,他学起来或许还算是简单,毕竟这玩意终归属于人体力学,万变不离其宗,就算练的再差,也不过是照猫画虎。
看着少年那兴奋的样子,后厨的杜乘锋挠了挠头,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决定不说出事情的真相——虽然客栈里这几只燕子压根就不是真的,而是那袁知县在交战中没用完剩下的,可就算是画出来的燕子,能让人开心,那也挺好的。
按理来说,冤有头债有主,这冒名顶替知县大人的贼人就算死了,尸体也要交上去交差,可眼下都已经这样了,大伙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得画得栩栩如生才行……难道我要开始学画画?”
但画画这种事情,没练过就是没练过,不是说看过了大师画画,自己就也能变成大师,大师对于空间,光影,构图,形象等等一系列东西的理解,他是半点没有,就算照着葫芦画瓢,也画不出什么东西来。
“也有很多这种看了也学不会的东西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就有些感慨,想当年初出茅庐的时候,他这磨刀的手艺还能让他完美继承原主的本事,可随着他接触到的层级越来越高,这磨刀所带来的记忆里,居然也开始出现他学不会的玩意了。
就像那柄陪伴他已久的大刀一样。
“哎。”
眼看着四下无人,杜乘锋干脆将自己那两柄大刀又抽了出来。
看着这两柄大刀,杜乘锋有些唏嘘,平心而论,这两柄大刀没做错什么,它们已经很强力了,尤其是杨三郎,能够从一个村里的普通汉子,一路跟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真算是不容易,要知道他这边已经有好几次都觉得,这把刀是不是要跟不上他的战斗强度了,可这把刀却从没让他失望过。
而另一把刀,那个曾经是他手下败将的灰黑火凤,也没有再跟他闹什么,当然,这或许是因为灰黑火凤到现在还被那虚幻之剑折磨的缘故,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把刀也对他的战力做出了一个补充。
“不过……哎。”
杜乘锋又一次叹息一声,这也让两柄大刀不安的跳动了几下。
“啊,没事,我就是喘口气。”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拔出腰间的皇天颈椎剑,抬手划开空洞,将这两柄大刀又塞了回去。
还是新装备方便啊,一个便携的随身储物仓库,另一个就是自带天然伪装,虽然严格来说,这俩玩意拿来打架都不算特别顺手,但他眼下跟人动手难道还需要拔刀吗?
“已经,不需要兵刃了。”
杜乘锋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现在的他自己,就已经是最好的兵刃。
并非是南陈太祖那种理论上是人形兵器,现实里却还是血肉之躯的样子,眼下他的身体可是真正经历过整体锻造的兵刃,虽然具体过程他甚至都还不理解,但在坚定的意志之下,他的身体也确实已经比肩他印象里的,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
考虑到生产力的问题,这种顶级材料压根就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而那些普通的煞气刀剑,顶天了也就是折叠锻打花纹钢的级别,恐怕都没资格跟他的身体碰一碰。
“除非……是这种东西。”
杜乘锋看向了佩在腰间的秃笔。
这支秃笔上带着的小刀刃,并非是什么顶级钢材,然而这毕竟是天下第一支判官笔,上面疑似承载着人们对于判官笔的所有理解——所以当这支笔捅向他的时候,便成了意志对意志的较量,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这支笔才能在他的手掌上开出口子来。
“还是不能太过托大,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东西能伤害到我的。”
吃过亏的杜乘锋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整个人也迅速安下心来,不再洋洋得意。
毕竟前车之鉴袁知县教导着他,人太浪就会死,当人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时候,也就是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更何况,眼下这三山镇里,或许还真有别的高手在。
毕竟就他之前跟那袁知县交战的情况来看,这袁知县一身的本事都在笔墨上,这是一个使用判官笔的高手,却不是一个使用螺旋力的高手。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那一晚出手迎战惊涛刀王的,不是这袁知县。
“到底是谁?”
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着急走的原因,毕竟他自己也已经品尝到了螺旋拧转带来的好处,他只是一个初学者都已经收获这么丰厚,那么潜藏在这里的高手,又会有多大的本事?
不把这个人找出来,不能确定彼此是敌是友,杜乘锋睡觉都睡不踏实。
找人这件事,他自己来是不太合适的,毕竟眼下他在这三山镇多少也算出了点名了,骤然出动很容易打草惊蛇——对方既然选择潜伏,那就是还不想让他知道身份,这种情况下,他越是主动去找,那个人反而会藏得越深。
好在,如今的他也不需要自己出去找。
“吱吱——”
两只燕子从房梁的燕子窝里探出了头,随后拍打翅膀,一路飞出门外。
手握着秃笔,杜乘锋甚至能隐约看到这两只燕子所看到的东西,而这两只燕子听到的声音,也会像远处传来的声音一般在他耳边回响——虽然保真度没那么高,但胜在足够隐蔽,尤其是在这家家户户基本都有燕子窝的三山镇,燕子出入任何一户人家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等等,家家户户都有燕子窝?”
想到这一点,杜乘锋就愈发地觉得那袁知县不地道了。
得亏驿站这边原来没有燕子窝,不然他半夜去井边洗澡,怕不是都要给这老登看完了。
好在那袁知县被他打死了,大多数燕子也都炸成了墨汁,而这仅剩的几只飞燕,也变成了他的东西——他倒是没有觉得那些炸掉的飞燕有多浪费,毕竟燕子真多了他也顶不住,眼下两只燕子只分开两个视角,倒是正好在他看东西的舒适范围之内。
飞燕掠过了了门口的石桥,石桥上来往的行人明显少了不少,很显然,接连的命案终究对三山镇造成了一点影响,更何况那万人坑的热度也已经过了,听那少年说,最近聚宝山那边出租的草庐都有空位了,足以见得大伙对这个生造出来的悟道地已经没了兴趣。
绕着万人坑那边飞了一圈之后,这两只飞燕便又飞回了三山镇里,落在树梢上,观察着周围的行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观察的,毕竟镇子上也就那样,太阳照常升起,大伙也照常做工,眼下太阳都要落山了,大伙也都各自回家休息。
“倒是钟鼓楼这边的夕阳是真不错啊……”
透过两只飞燕的眼睛,杜乘锋也看到了那一抹日落西山的斜阳。
这么想的话,这两只燕子似乎更适合当航拍无人机?
难怪那袁知县满身的艺术细胞,原来每天都是在欣赏着这样的美景。
“其实如果不是人的话,当鸟也挺不错的。”
杜乘锋突然觉得,这种自由自在的飞翔,也能算是一件颇为享受的事情。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更大的鸟,填满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只足有三层楼高的恐怖怪鸟。
“我……”
杜乘锋这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尝试调整,但那庞大的怪鸟还是抬起了爪子。
仅仅只是抬起了爪子,甚至都不是故意去攻击,两只飞燕中的一只,就已经当场炸成一团墨迹。
“他妈的!”
左眼骤然一痛,这让杜乘锋怒发冲冠。
“敢杀我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