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战斗,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剑阁镇真不算大,那县令和其背后的几大家族也真没什么说法,能找来两个煞气外放的高手,就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而在这两个高手倒下之后,他们也就彻底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可能。
至于他们的所有家财,就更是全部落到了老铁匠,又或者说杜乘锋的手中。
“真能刮啊……”
看着那一箱又一箱的钱财,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还有那些最重要的田宅地契,饶是杜乘锋也算见过世面的,但仍旧为之咋舌。
而老铁匠,更是几乎已经要晕眩过去。
事实证明,杜乘锋还是想的有点保守了,这几大家族外加县令,他们已然占据了整个剑阁镇的大半财货,如此之多的财富堆在这里,也不知道是想要干些什么。
“有这么多钱,怎么不多养几个修行人呢?”
杜乘锋想了想,紧接便否定了这個想法。
不是不想,大概是不敢,毕竟他能通过杀掉这些人拿到财货,那些煞气高手一样可以——两个煞气外放,或许就是这几大家族能容忍的极限,如果再多一些的话,这几大家族,怕是就要睡不着觉了。
“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力才是一切的关键。”
看着这些财货,杜乘锋甚至想到了自己。
如果当年的他选择不是战斗,而是逃到南边做个富家翁,是不是也会跟这些人一样?
一步退,步步退,最后也就难免畏首畏尾,不敢向前。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再一次感知起老铁匠的想法。
作为将他打造出来的人,也是他的第一任持剑人,杜乘锋跟这老铁匠之间也还算有点交情的——虽然严格来说,这老铁匠好像没能通过他的考验,甚至连他自己当初在蓟北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但是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也不会让这老铁匠吃太大的亏。
而现在,就是到了这老铁匠选择的时候了。
由于这老铁匠的水平确实达不到他的要求,所以杜乘锋也不再强求这老铁匠继续跟他走下去了——眼下若是老铁匠选择了拿起黄金,那这些财物中的十分之一,就会成为老铁匠的辛苦费。
虽然仅仅只是十分之一,但那也已经是一个镇子的半成,对于一个人来说,这已经是几辈子都吃用不尽的财富。
至于剩下的九成,杜乘锋则会分出里面的五成来留给本地百姓,他不会全都拿走,只有剩下的四成,他会作为活动经费,留给下一任执剑人。
这大概就是这些财产的划分了,这是在老铁匠选择黄金的情况下。
“但是选择黄金,真的是好事吗?”
眼看着从晕眩中恢复的老铁匠,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财物,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或许在普通人看来,这确实是好事,金山银海握在手里,一辈子都吃用不尽——很显然,这县令,乃至于镇子里的几大家族也都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们现在变成了尸体,散落得满地都是。
没有捍卫财富的能力,就拥有了财富,这无疑是将自己变成了一头行走在闹市的肥猪——这几大家族甚至还算聪明的,甚至还知道请几个煞气外放来作为武力支援,但外在的武力终究不是自己的,也不一定真的有那么靠谱。
以这老铁匠的性子,可是还不如那几大家族来着,选择黄金,很可能是真正的死路。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隐约感受到了,某种更为坚固的东西。
原本他还以为,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一切都是可以随便变化的,毕竟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那这世间自然是没有任何坚固与稳定可言——可现在,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不是没有,而是他以前没有体会到。
就好像这老铁匠的懦弱性子,无疑就是一个颇为坚固的东西,若是老铁匠不想着稍微改变一下想法,这几大家族的今天就是老铁匠的明天。
但这老铁匠却偏偏改不了,也没有任何要改的想法。
哪怕这个思维方式会让老铁匠丢掉性命,老铁匠也很难改掉,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老铁匠的意志却是以另一种方式超越了生死。
“这简直……”
此刻的杜乘锋突然有些希望,这老头能选择宝剑。
若是不选黄金选宝剑,这老头或许还能多活一阵,有着杜乘锋教授的那些基本剑术,眼下这老头面对普通高手已然有了一战之力,甚至就算是面对那些水平更高一些的煞气外放,只要这老头自己不怂,那也能将其战胜。
有了个人武力作为支撑,钱财反而都好说,虽然不一定有眼下这份财货这么大,但那终究是一份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
当然,选择了宝剑,也就是选择了跟杜乘锋一起冒险,这老头也就要去面对杜乘锋所面对的那些敌人,也就要去面对那些自己昔日想都不敢想的庞然大物——但在杜乘锋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这条路上可以说是荆棘遍地,步步血痕,但这数不清的顶尖敌人,却是多少高手求都求不到的通天大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会选什么。”
杜乘锋已然做好了准备,不管老铁匠选择什么,他都有后续的处理方式。
只不过另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老铁匠既没拿黄金,也放下了宝剑。
“这,这这这……”
老铁匠浑身哆嗦。
“这么多的钱,够买我几辈子的命?”
“……”
剑刃插在地上,杜乘锋半不出话来。
他曾想过这老铁匠要黄金,也曾想过这老铁匠拿宝剑,可唯独没想到的是,这老铁匠居然会什么都不选——这老铁匠简直可以说是胆小过头了,看到大笔财货的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想要拿走,而是觉得拿了会死?
那他们刚才一路杀进来又算什么?持有者不是都死了吗?
“这,这么多钱……”
老铁匠瘫坐在地上喘着气,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这也让杜乘锋只能操控着老铁匠的手,将身为宝剑的自己拎起来。
剑拎在手里,杜乘锋也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老铁匠的情况——合着事情比他想的还要更麻烦一点,这老铁匠甚至不是胆小过了头,而是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钱财,大脑受到的冲击实在是过于强烈。
简单来说,这是物理意义上的看傻了。
“啊这。”
杜乘锋半不出话来。
调转剑身,杜乘锋用剑脊抽在老铁匠的脸上。
冰凉的剑刃抽得生疼,这也让老铁匠清醒过来。
“选一个。”
杜乘锋传达着自己的意志。
“是要黄金,还是要宝剑。”
“我……我只想问一件事。”
回过神来的老铁匠仍有些哆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乘锋一时没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你要表达什么?”
“这一切。”
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老铁匠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是剑灵?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选上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是要改的?”
“你……也罢。”
杜乘锋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相告。
虽然这些东西对一个老铁匠来说,或许有点太过吓人了,但杜乘锋还是没有想过去做什么隐瞒——反正这老铁匠若是真吓到了,大不了就换个持剑人。
而在感受到杜乘锋说的那些东西之后,这老铁匠,更是半不出话来。
“星,星君?找我打剑的是个仙人?”
一想到那个找上门来的彪形大汉居然是个仙人,而自己居然还几剑就将那仙人杀了,甚至扔进炉子里烧了,老铁匠登时汗就下来了。
而手中这柄剑的来历,更是大得吓人,以一己之力迎战万众仙家,虽然仅剩残躯也依旧能轻松屠仙灭佛,如此恐怖的实力,如此恐怖的材料……这种东西,真的是他打制出来的吗?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听到这里,老铁匠不禁有些疑惑。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们才这么恨你?难不成你原本是什么魔头不成?”
“我应该不是什么魔头,至于我做了什么……”
杜乘锋仔细想了想,他好像还真没做什么。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修炼自己的力量,并且摸索到了一些新的本事,然后大能们就来了,一众大能们就准备要他的命——虽然那场战斗打得是颇为激烈,但细想之下,杜乘锋还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做得过分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说我做了什么的话,可能是我的存在,让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老铁匠没听懂杜乘锋在说什么,毕竟这个说法实在是有些过于拗口。
在老铁匠的心中,手中这柄宝剑已然成为了魔剑,而那个与自己交流的剑灵,就更是成为了魔头一般的人物。
“啊这。”
感受到老铁匠的想法,杜乘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份想法对于老铁匠来说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就算杜乘锋这边想要辩解,这老铁匠大概也是不会相信的——不过杜乘锋也没想过要让这老铁匠相信就是了,毕竟这老铁匠实在是太不适合作为持剑人了。
但出乎杜乘锋意料的是,这老铁匠没有像他一样选择黄金。
而是干脆握住了,宝剑的剑柄。
又或者说,握住这柄魔剑的剑柄。
“伱……”
杜乘锋人都傻了,虽然这条路对老铁匠自己是有好处的,但杜乘锋真不建议这老铁匠选择宝剑——只因为这老铁匠的性子就不是个剑客的性子,这胆小怕事的性子压根就不适合拿剑。
所以这老头怎么就突然改了性子,甚至拿起了危险的魔剑?
“你不是……等等。”
感受着这老铁匠的兴奋,杜乘锋突然想到了刚被打造出来的那一阵。
即便在那个时候,在耀光星君找上门的时候,这老头还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可是在耀光星君死了之后,这老头把尸体扔进炉子里烧了的时候,一套流程做起来可是难以想象的果决——只看那烧尸卖店,拿钱跑路的熟练流程,若是换个不知道的,怕不是会以为这老头以前没少做这种事。
换句话来说,这老头从来不是真正的胆小。
又或者说,这个老铁匠的胆小,并非是来自于性格,而是一种特殊的生存策略。
就像刚刚在学会基础剑招之后,这老铁匠一样会主动挥剑去大杀四方一样,这老头或许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胆小,又或者说,这老头胆小的原因,主要还是来自于打不过,而不是畏惧本身。
而现在,原本没有战斗能力的老铁匠,却握住了魔剑。
起码在老铁匠看来,这是一把魔剑。
魔剑和宝剑相比,明显是危险了更多,但魔剑往往也有着宝剑不具备的一些优势——比如最为直接的力量,这是老铁匠以前从来都不曾掌握,甚至不曾触及的东西。
而现在的话……
老迈的剑客终于第一次尝到了剑刃饮血的感觉。
在斩杀了诸多对手之后,在踩过了满地的尸骸之后,在看到了这大片的金山银海之后,在听到了那些远超于这世间凡俗的秘闻之后。
这老铁匠便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什么凡俗之人了。
虽然一把年纪,但他也终究还是迎来了自己的奇遇,即便一把年纪,他也能拥有不亚于那些年轻剑客的光辉——而这份远超常理的力量和财富,在渡过了最初的惊恐之后,老铁匠也变意识到了,这大概是命运给自己的补偿。
少年时期未曾鲜衣怒马,未曾见过花团锦簇,眼下老了之后,自然要活得更为璀璨,变得更为超凡!
正所谓,老夫聊发少年狂!
“你这……”
感受到老铁匠心中所想的杜乘锋,噎得半不出话来。
虽然这么想确实是人之常情没错,但这也太人之常情了点。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隐约意识到,所谓的“凡”,到底“凡”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