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过去的事

赵氏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年前的记忆。

那些记忆，她以为已经掩埋，却不想，记得这般清楚。

她尚且年幼时，跟了小姐，至此不用过上颠沛流离、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小姐英姿飒爽、酷爱耍红缨枪。

赵氏辗转多地，给很多人做过奴婢，但是从未见过小姐这般的人。

小姐是赵家的小小姐，千娇百宠，备受宠爱。

无论是出身，还是性格才学，小姐都担得起。

但是，偏偏有人与小姐做对。

他会与小姐比试，将小姐打得落花流水，会将人逗得美目里盛满愤怒，会将小姐喜爱的风筝挂在树上，叫小姐羞恼万分。

少年时候的燕无归，和小姐，仿佛天生的冤家。

两人凑在一起，必定爆发争执。

少年燕无归很恶劣，总将小姐气得喷火跺脚。

那时候，赵氏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仇怨呢。

直到后来，赵氏方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分外幼稚，喜欢一个人，偏要拼命欺负她，叫她生气，叫她恼，叫她记住自己。

后来，舞刀弄枪的小姐，看上了温文尔雅的宁远洲。

燕归双突然像蔫了的茄子一般，精神气都像被抽走了。

赵氏撞见他一个人喝酒。

她望见少年俊美侧颜和那颇具阳刚之气的魁梧身形，突然觉得莫名慌，转身想走。

少年却喊住了她：“小鱼儿，我就这么讨厌吗？”

小鱼是小姐替她取的名字，说希望她像小鱼一般自由自在的。

她喜欢这个名字，喜欢小姐这般喊她。

但是，少年喊她，又和小姐不太一样。

她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想走，但是望见少年眼里的悲伤，还是停了下来。

她在她身边坐下，默默地看着他饮酒，听他讲述那些暗恋。

她惊讶，原来，燕无归居然喜欢小姐，还喜欢得这么深。

她的心田中，某个冒尖的小芽儿，突然枯萎了。

她心里很难受，但是看着他难受，却忍不住劝慰他，他还有机会。

少年的眼睛突然亮了。

第二日，少年又来找了小姐，却并不像之前一般，一见面就欺负小姐。

而是给小姐带了一小坛酒，还给她带了糕点。

小姐一脸惊讶。

燕无归走了后，小姐紧张兮兮：“燕无归怎么突然转了性？他不会在酒里下了药来坑害我吧？”

小姐将酒给了赵氏，让她去处理掉。

赵氏并没有扔，而是将酒和糕点放在一起，每天都拿出来看，舍不得吃，直到糕点坏了。

仿佛她那满腔少女心事，也只能埋在心底，等着一点点腐败。

燕无归不停地讨好小姐，叫小姐也发现了他的心思。

小姐先是震惊，又有些为难。

她并不喜欢燕无归，她喜欢宁远洲。

有时候，这世上的情爱便是这般没道理，没先来后到，也没什么谁跟谁更配。

喜欢上便是喜欢上了，小姐一心要嫁宁远洲。

小姐和宁远洲订婚的时候，新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宾客们脸上都是笑容。

赵氏的目光却不由得在人群中搜寻，并未见到燕无归。

燕无归不见了。

再见燕无归的时候，他已经从少年成了青年，身上添了许多伤疤，那双眼眸因杀戮带上了戾气。

但是，他看向小姐的眼神，依旧如少年时，那般清澈。

赵氏看着他：“不和小姐说说话吗？”

燕无归的目光在小姐隆起的腹部扫过，摇了摇头。

“我这一身煞气，怕冲撞了她腹中的胎儿。”燕无归的语气顿了顿，不知道对谁说，“明日我就要回战场了。”

赵氏踟蹰半晌，说了三个字：“要平安。”

燕无归点了点头。

赵氏本来以为，等到战胜，他就会乘胜归来。

却不知，那一次见面，之后差点是永别。

变故发生前，没有丝毫征兆。

于赵氏而言，就像一场噩梦。

赵家军败了，赵家倒了，涉嫌谋反，小姐被赶出宁家……

而燕无归……

好久以后，赵氏才想起燕无归，麻木的心，突然生了失落和难过。

还有怨怼！

老天爷为何要这么对赵家，对小姐，对燕无归？

明明，他们是那么好的人啊！

这些年来，她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身份。

她是破落户出身的赵氏，给林国公做妾，养着一个女儿，都怪她胆怯懦弱，连累着女儿一起被人欺负。

但是，在燕归双出现的那一刻，那些掩藏的，便被挖了出来。

她的心里又生了些许希望。

看来，老天爷并没有做得太绝。

燕无归还活着。

他说要洗涮赵家的冤屈。

赵家还有沉冤昭雪的机会。

这些天，她身陷险境，但是心里却充满希望。

她不怕死，只要赵家能洗刷冤屈，只要窈儿能平安。

然而如今，老天爷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燕无归难逃一死，赵家将永堕黑暗中。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不公啊？

林府的门被敲开，赵氏当头栽了下去，并未有人看见她眼里的绝望和不甘。

……

黑夜中，一辆马车疾驰着。

马车上的，正是林窈。

她在林府的家门口安排了人，因此她娘一回来，就立即有人禀报了她。

林窈狂喜，她娘回来了！

太后说得没错。

那劫走她娘的人，确实是为了救她娘！

纵然林窈心中有千般疑惑，但都按捺了下去，她要见她娘。

林窈心急如焚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林窈眉头一皱，太后安排来伺候林窈的，都是一等一的机灵。

立即有一个掀开了帘子，问车夫：“外面怎么回事？”

车夫正张望着，声音有些颤抖：“有……有个血人倒在了马车前。”

血人？

林窈眉头一皱，想要看看，宫女拦住了她。

“主子，奴婢先去看看。”

“无碍，我没这么矜贵和胆小。”林窈道。

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为何有个血人？

林窈下了马车，看到了躺在中央的人，确实是血人没错了。

车夫已经上去探了呼吸：“主子，这人还有一口气。”

这血人身形魁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而他身边，还躺着几具尸体，那些尸体穿着黑衣，刺客打扮，但是手里拿着的却是……绣春刀！

所以，这些是锦衣卫？

被这么多锦衣卫追杀，最后竟然还能剩一口气。

林窈对这人的身份，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