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家伙在李承乾的面前,哪里有一丁点狂妄的资本?
比打仗?
李承乾比他们还能打。
比关系?
李承乾的关系有多硬不用多说了吧?
这天底下最大的掌权者是他亲爹。
“今到这了。”
“我不妨跟你说几句实话。”
“真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当这个太子。”
李承乾看着张乃宽道:“甚至现在,我也是抱着这个想法。”
张乃宽闻言,笑了。
“殿下,您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像是实话啊。”
这天底下,哪里有人不想做太子,哪里有人不想做皇上呢?
“不说我这个太子怎样。”
“我今天就和你聊聊我父皇。”
李承乾目光幽深道:“每逢早朝,天不亮就要起来穿戴。”
“然后到皇宫等着文武百官觐见,听着他们没完没了的絮叨。”
“等散朝后也不能闲着,要在甘露殿内看奏务处送上来的奏折。”
“如果没事还好,有事还得找人过来商议怎么解决那些零碎的事情。”
“等到忙完,就到了睡觉时间。”
李承乾看着张乃宽道:“在你们眼中,我父皇有三宫六院,数以千计的嫔妃。”
“可你知道那些人是能碰的,那些人是不能碰的?”
“今儿碰了王家的女人,明儿张家就要不满。”
“明儿碰了罗家的女人,胡家的又要不满。”
“每天光是研究着和谁睡觉,就足够愁人的了。”
在外人眼中。
皇帝无比风光。
天下大权尽在其握,三宫六院美人无数。
山珍海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曾几何时的李承乾也是这么想的。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李世民算是纵横古今最牛的几个皇帝之一。
可他真的有那么风光吗?
想要打仗,那得问兵部,问大臣们。
想要出游,那得看天下时局怎么样,问问大臣们同不同意。
想吃点什么,得合计合计天下百姓,是否会说自己奢靡。
想宠爱某个女人,得合计合计,是否会引来别家的嫉羡。
尤其是最后这一点,让李承乾都觉得十分可悲。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人。
爱谁,不爱谁都得要看旁人脸色。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没办法。
谁叫,他是皇帝?
从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失去了自由。
做什么必须要先想想天下,想想百姓,想想朝内时局。
李承乾摇头轻叹口气:“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是实话。”
“甚至,有句话我都可以和你明着说。”
“我并不看重权利,只要父皇有了人选,我随时都可以让位。”
张乃宽抿着嘴:“殿下和我说这些,有意义么?”
“没什么意义。”
“我和你说这些也并不是诉苦。”
李承乾拍了拍张乃宽的肩膀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爹很累,我父皇也很累。”
“你们这些人都是和我父皇苦过来的。”
“他想让你们好,我同样也想让你们好。”
“只要你们肯消停一些,我绝对会保证你们荣华富贵一辈子。”
李承乾顿了顿道:“但是,我绝不是因为怕你们,而是因为你们有功。”
“所以,你千万别觉得,你可以凭借这点功绩为所欲为。”
“因为比你们功绩大的人,有的是,程伯伯也好,我皇伯也罢,哪一个不比你们的功绩高?”
“可你看见他们欺压百姓了?看见他们一天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一样了?”
张乃宽怔了怔,没有接话。
他也无话可说。
“行了。”
“我本来就是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没想到让你给激的一下子说了这么多。”
李承乾按了按张乃宽的肩膀:“没别的意思,别多想,好好休息吧。”
“至少在我没查清楚这些事情之前,你还是我大唐的官。”
说完这话。
李承乾迈步走出了院落。
张乃宽怔怔出神,脚步半晌未动。
……
出了门。
王芳迎了上来。
面对李承乾,王芳嘴唇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显然,刚刚李承乾和张乃宽的话,他是听见了的。
李承乾轻笑出声:“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属下就是有些不明白。”
王芳拱了拱手道:“殿下为何要和张乃宽那样的人浪费唇舌。”
李承乾闻言,微微一笑。
“在你看来。”
“张乃宽这样的人,我就应该直接砍了对吧?”
王芳没有说话。
但他的表情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是一个江湖人。
做事直来直去全凭心性喜好。
他着实是有些看不懂,李承乾为什么要跟那样一个家伙说那些话。
这种欺压百姓的东西直接砍了不就得了吗?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
李承乾与王芳一边前行一边笑问道:“你可知,我父皇当初从凉州带出去多少人?”
王芳怔了怔,摇头说:“属下不知,还请殿下明示。”
李承乾微微昂头道:“共计十一万八千人。”
“他们一路走过南,闯过北。”
“打过隋末的诸侯,更抵御过北漠突厥的入侵。”
“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一万两千人。”
“其余十万儿郎,尽数死在了征战的路上。”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战争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国家来说是这样,对于百姓来说更是这样。
“这一万两千人。”
“除去部分回家的之外。”
“尽数都被安排到了各地担任地方官。”
“这十几年过去,很多人都开枝散叶。”
李承乾望着王芳说:“你算得清楚,一万两千个家庭,能捆绑多少人吗?。”
王芳抿了抿嘴:“至少得几万吧……”
“那是至少。”
“娶妻嫁女,分家落户,林林总总,加在一块起码得十几万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十几万还会变得更多。”
“数十万,近百万,乃至百余万。”
“最后,或许整个秦州,乃至整个陇右,都要成为这些人的亲枝近派。”
李承乾歪了歪头道:“所以,你觉得我这废话不说,能行么?”
秦州之事,代表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当初和李世民一起征战的功臣们都在看着呢。
他们都想看着,李承乾究竟会怎样处理这些功臣。
毕竟,李承乾虽然不想,但他就是未来的天下共主。
他的态度,也就代表了未来,他继承皇位后的政治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