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大宝殿内,杨广脸色阴沉的来回踱步,苦苦思索破局之策。他虽然仍然给杨集一种不动如山之感,可心中却是慌得要死。
他的的确确当过无数次主帅,而且每一场战役都打赢了,但是那种大规模的军团作战与眼前的军事政变截然不同。他以前更多是从敌我双方的国力、对峙双方兵力等大局去考虑、去部署、去破敌,定下作战方针以后,再由各军主将去执行;而眼前这种军事政变却是他以前从未考虑过、从未打过的战斗。当他从大局上安排好一切,却发现自己一下子从主帅变成了战术的具体执行者。
面对着这种陌生的领域,杨广感到十分棘手,经验上的缺失、兵力上的短缺之局,都令杨广极为焦虑和担忧,不知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内,做出最合理有效的部署,更不知如何下手才能让他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取得最终胜利。
杨广自己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便迅速看了杨集一眼,心想金刚奴这小子入仕以后,尽干些令人防不胜防的事,这种规模小的剧烈战斗恰恰是他之所长,如果由他来指挥这场战斗,绝对比自己做得更加稳妥。
他想到了这里,心中便有了决定,沉声说道:“金刚奴,接下来看你的了。你现在是主帅,我只是你麾下一员将军,你说怎么打,我就怎么打。”
杨集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自己将要扮演什么角色了,同时也大致猜到了杨广的为难之处,他现在的情况与自己当初袭击伊吾面临的困难如出一辙,区别的是,他杨集当时虽然指望不上同样是菜鸟的李靖、薛举、李大亮等人,可是却占据了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的优势,然而眼前处处被动不说,甚至连军队都没有多少人。
只不过即将展开的军事政变,已经使他们处于如履薄冰的危险的阶段,这种紧张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推三阻四了,立刻说道:“既然阿兄觉得我可以,那我就当这个主帅。”
“好!”杨集的当仁不让,令杨广松了一口气,立刻求教道:“当下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虽然在兵力上处于劣势,但是只要把士兵集中起来,也有两千余人。这里与山下的直线距离只有一两里路,且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这里,所以只要这样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引起山下群臣的注意,而杨素此时应该已经接到世明的军令,并迅速作出反应了。而以我们手中的两千兵力,不管怎么说、战况怎么激烈,我们都能坚守到最后。”杨集看了杨广一眼,继续说道:“”
“难就难在如何集中兵力,对吧?”杨广听了杨集如是一说,也慢慢的恢复了冷静。
“不错!”杨集点了点头:“暗中的敌人尚未知道我们已经洞悉了他们的阴谋,所以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来准备,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立刻把军队集中起来。”
“但是这么一来,不仅引起了敌人的注意,而且从道义上讲,我们便会处于下风。”杨广注视着杨集,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道义和正统是我最大的优势和倚仗,若是此时擅自调兵,即使最后赢了,恐怕也要背负宫廷之变的骂名。”
“我的阿兄!”杨集苦笑道:“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打赢这一仗,若是输了,那什么都没了。所以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杨广听了这话,心头顿时豁然开朗,虽然他很担心政治影响,但此时已经不容他鱼与熊掌兼得了,他要是在军事政变中兵败身亡,日后肯定也要背负军事政变的恶名,既如此,考虑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何不如放开手脚来保命?
“太子,长秋监派人人紧急求见。”便在杨广打算召集人手之际,一名侍卫跑到门口禀报。
杨广连忙道:“让他进来。”
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宦官迈着碎步冲了进来,砰的一声跪在杨广面前,大声哭诉:“太子,圣人、圣人宾天了。”
这句话俨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杨广和杨集都傻了,过了好半晌,杨集抓起跪在地上哭泣的小宦官,吼道:“这个消息传出去了没有?”
小宦官也已吓得浑身发抖,慌忙摇头道:“医匠都不敢乱说,就连陈贵人和蔡贵人也被瞒住了,如今长秋监在掌控寝宫,他封锁了一切消息,但是他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希望太子尽快过去掌控大局。”
这番话使杨广心乱如麻,父亲的宾天,使事态进一步紧急起来,由此而来的问题的是让他们兄弟之前的商议尽数成了无用功,同时也使军事政变迫在眉睫。但是杨广毕竟大隋太子,而且还有几年的监国经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杨集说道:“别的都不管了,我们现在立刻去寝宫,如果传国玉玺和虎符落在他人之手,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说罢,杨广便心慌意乱的走出了大殿。
杨集也扔下小宦官,迅速取下放在剑架上的麒麟剑和杨广的佩剑,大步追了出去。
两人出了大宝殿,便跑向寝宫所在的正殿仁寿殿,过了广场、又绕过一条长长的御道,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杨坚的寝宫。
杨广立刻放缓了脚步,并且接过杨集递来的佩剑,尽量以一种平静的神情走向前去。
他们兄弟和杨昭兄弟虽然都有士兵,可是仁寿宫在这期间全部戒严,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在宫内,他们能够动用的兵力,便是杨广的三十多名侍卫,但是杨广的侍卫也到不了仁寿殿,所以兄弟俩,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杨广边走边向杨集低声说道:“寝宫这几天戒备森严,我要是没有得到召见,也不能随意进入寝宫,更不能带武器入内,但是这个时候,正是柳述的士兵负责戒备,所以我们不能没有武器,更不能不进,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强行闯入了。谁敢阻拦,尽管放开手脚的杀。”
“我知道了!”杨集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此时万分紧急,容不得半点仁慈,只因传国玉玺和虎符实在太重要了。前者代表正统,杨广若是没有这东西,日后哪怕登基了,也遭到无穷质疑,严重的情况下,还能令天下动荡;而后者更是掌控大隋王朝百万大军的杀人利器,要是落到其他人的手中,就能令大隋百万大军为己用。
两人达成默契,便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向前方台阶快步走去。
他们现在还在寝宫正大门外,再向里走,还有两道宫门,好在杨坚宾天的消息尚未传开,所以寝宫门口一如往常的平静,二十名士兵执戟站在门口执勤,在门口巡视的直长见到杨广和杨集,连忙走上前来,他盯了两人手中的宝剑一眼,神情凝重的行礼道:“太子、卫王,宫内没有传出圣人召见的圣旨,请在门口等候。”
“圣人刚刚派了一名宦官,让我们将卫王在战场上缴获的古剑送来,难道你不知道吗?”杨广冷冷的注视着那名直长,同时也给杨集使了一个眼色。
直长无法判断杨广此话的真伪,但是刚才确实有一名宦官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子和卫王稍候,末将这就派人入内禀报。”
杨集知道此人一旦入内通报,就露馅了,于是在直长转身的瞬间,他抽出手中的麒麟剑冲上前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直长的头颅从脖子上骨碌碌的掉了下来,无头的尸体鲜血喷涌的向前倒下。
突来其来的变故使其他守卫都惊呆了,斩了直长的杨集不等他们反应,便身如迅雷的冲了上去,接连杀数人,刹那之间,离他最近的七人死在他刀下,杨广配合默契,他在直长倒地瞬间,也冲向了右边那一排守卫,在杨广展开屠杀的时候,也杀向这排士兵。
剩下几人见暴起杀人的杨广和杨集凶悍异常,都吓得大喊一声,转身就向里面逃去。
杨集迅速将剑柄插/入剑鞘,双手用力一扭,只听到“咔”的一声轻响,剑和剑鞘牢牢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把似刀非似、似槊非槊的怪刃。他怕这些逃跑的士兵从里面关上大门,冲上前去将这些士兵尽数刺死,与杨广一起冲了进去。
寝宫正门口虽然只有二十名士兵在守,但里面的院子和对面回廊却有百多名右卫士兵,杨集和杨广杀死正门口的二十名士兵只是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目睹这一切的士兵都被两人的凶残惊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先后冲进了宫内。
宫门顿时一阵大乱,示警的钟声也“当当当”的响了起来,有些守卫在大喊大叫:“有刺客来袭,抓刺客!”
钟声和喊声、叫声虽然响彻前院,但是这些士兵没有得到入内的命令,根本没有人敢轻易冲进寝宫之内,所以他们只能向里面守卫示警,并在焦急的等待直阁将军刘锡明的命令
年约四十岁的刘锡明武艺高强,尤其是在箭术方面更有独到之处,他虽然叫刘锡明,但其实是柳述父亲柳机的家将,真正名字应该是柳锡明才对。早在柳机为纳言之时,他便如其他关陇贵族门阀家将那般改名换姓,以刘锡明的名字潜入大隋军队,并且在柳机的帮助下,一步步的当上了天子禁卫,后来进入右卫,并且当上了直阁将军。
刘锡明是右卫的六名直阁将军之一,今天本来不是由他当值,但是由于杨坚这两些天病情加重,柳述心知时机已经成熟,当他获得了入京接杨勇、杨秀的命令以后,便精准的算计好自己来回时间,便决定在杨勇到达仁寿宫的今天晚上动手,于是便把刘锡明换成了今天的值班主将。
此时的刘锡明,正在自己的官署之内思考着今天晚上的军事政变,他是今天的防卫主将,想杀杨广十分容易,但是柳述至今仍旧没有派人与他联系,使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皱眉沉思之际,一名太医署的医匠走到房间门口敲门,刘锡明连忙将门打开,他见到这名医匠脸色苍白、惶恐不安,连忙问道:“出了何事?”
医匠颤声道:“刘将军,圣人已经宾天了,请将军快点去禀报柳将军。”
“你说什么?圣人宾天了?”刘锡明吃了一惊,他呆呆的问道。
“正是!”医匠十分紧张,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起来:“长秋监已经控制了这个消息,卑职是在忙乱之际,趁人不备逃出来的。”
刘锡明冷汗都流了出去,这个消息令他猝不及防,也使他们事先商议好的步骤全部乱了套,他愣了好半响,从怀中取出一封事先准备好书信,将一名心腹士兵叫上前来:“你立刻下山,把这封信交给柳将军,立刻去!如果找不到柳将军,便交给张瑾将军。他们俩人同居一个院子,很好找。”
“卑职遵命!”这名心腹士兵也是柳述安插进来的死士,对于今天晚上的行动知之甚详,接过书信贴身藏好,便飞奔离开。
刘锡明在房间内焦急地来回踱步,神情也变得十分凝重了起来,他向这名医匠问道:“你们不是说圣人还有坚持几天时间么?怎么忽然就宾天了呢?”
圣人的忽然宾天,完全在柳述和刘锡明等人的意料之外,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山下的文武百官和军队必然大举上山,这将使他们的军事政变无法胜利展开,如果无法发动军事政变,自然也无法杀死杨广,但是他若是此时行动的话,柳述等人又没有丝毫消息,无法尽快接应他们。
“圣人一直服用猛将,他能拖到今天,已经是好的了。”医匠看了刘锡明一眼,低声辩解道:“卑职等人都已经尽力了。”
刘锡明默默的点了点头,一颗心也纠结了起来,他现在是动手还是不动手呢?
从大局上说,现在确实是最好的下手时机,可是事关重大,他也承担不了、决定不了军事政变这种大事,若是擅自行动的话,定然打乱了柳述的一切部署;如果柳述此时尚未抵达仁寿宫,其他人也不知如何接应他,最后他即便赢了仁寿宫、杀了杨广,也得不到最终的胜利,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这个二难选择,令刘锡明无从选择,一时间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
“当当当当当当……”忽然,仁寿殿的钟楼方向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钟声,这让刘锡明一下子就愣住了,莫非是有人已经发现了圣人宾天之事?并且以示警的方式传讯?
不管怎样,他此时都要出去观看,并掌控大局。
念及于此,刘锡明便提起战刀走出了官署,刚刚走出大门,便与几名飞奔而来的士兵撞了个迎面正着:“刘将军,大事不好了。太子和卫王已经杀进仁寿殿,他们逢人就杀,已经冲向了寝宫。”
“真是天助我也!”刘锡明听了这个消息,顿时激动得双眼蓦然瞪得大大的,他本来在这里左右为难,不料杨广和杨集却给他创造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杀人机会,要是他现在将杨广和杨集两人杀死,那就不是什么军事政变,而是忠于职守的大功臣了。
他想到这里,又惊又喜的大声下令道:“传我军令,命令第二、第三、第四旅前去寝宫堵住太子和卫王,若是强进闯入!立刻以刺客之名,将他们杀死、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