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城作为辽东第一重城,此城人口众多、商业较高句丽的都城更加发达,不仅有高句丽人开设的粮食行、书局、奴隶行、皮草行,也有粟特人开的珠店邸,每天人来人往,异常热闹,但是此时,这座重城却弥漫着紧张和悲伤的气氛。
年前,大傉萨渊太祚率领六万大军北伐粟末靺鞨,而后又从南夫余城抽调大军帮助,本来,他们已将粟末靺鞨酋长包围在北夫余城,亡敌国即将在即,然而战事风云突变,渊太祚竟然被杀得全军覆没,最终逃到辽东城的士兵,不到百人。
除此以外,辽东北部更是被凶残的“异族联军”杀得一人不剩;而战火,很快就会向南蔓延。
消息传来,辽东城顿时乱套了。
北部地区的惨事姑且不论,但渊太祚带去的六万人,却是东部地区的士兵。其中,又有大半是辽东城周围的人。
也就是说,这六万名士兵的全军覆没,直接影响了六万个家庭。
当初他们投身军队,要么是报效国家、要么是想博取一个美好的仕途、要么是想给家人争取更多实利。可是现在,他们却客死他乡、尸骨无存。
一时间民愤四起,辽东城半城缟素,许多将军、官员白天走在街上,都会遭到愤怒的百姓投掷石块袭击!
等民愤积蓄到巅峰,大对卢带着形同枯藁、面黄肌瘦的渊太祚、檀尹、杨万春等将出现在辽东广场之上,这些兵败归来的将领赤着上身,身上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钱、狰狞可怖的血色“伤痕”。
渊太祚、檀尹、杨万春等将面色无光、神志不清,到了高台之上,便跪在台前,不断向广大民众磕头致歉,摆出了一副民众如果不原谅他们、他们就磕死在这里的架势。
大对卢身穿一袭麻衣,站在前方,大声怒斥伯咄靺鞨、安车骨靺鞨、南室韦、北室韦,说是他们派出了四十万联军,相助粟末靺鞨,导致已经攻克北夫途城的高句丽大军被联军团团包围。而后,突地稽的士又从密道中杀入城里,烧光了粮草物资、烧光全城的一切。
高句丽将士在战斗中虽然奋勇争先、人人拼命,但是大军粮草物资严重不足,最终寡不敌众,纷纷战死、冻死、饿死在城头之上。
渊沧海、渊贤意救援心切,不慎落入联军设下的重重陷阱,猝不及防下,被包抄围剿。虽然他们亦是悍不畏死、英勇抵抗,可是对方兵力太多,所以还是被杀得全军覆没。
北部地区失去了军队,各个城池如若不设防一般,故而被没有人性的联军士兵屠戮一空。
渊子游痛斥异族联军,他们不仅在战斗中使用了包括剧毒、巫术、疫病在内的武器,还在战后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展开血腥屠杀。
他强烈呼吁高句丽男女老少勇敢起来,一道抵抗这些灭绝人性、惨无人道的杀人犯。
渊子游成功把辽东民众对他们的不满转移到“粟末靺鞨联军”身上后,这才痛哭流涕的说道:“渊太祚和檀尹、杨万春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担心他们死后,无人知晓北方联军的凶残,他们为了高句丽数百万子民着想,这才杀出一条血路,历经千辛万苦回到辽东城。他们是英雄,我们不应该妄加指责。”
“在这这场战斗中,我次子渊沧海英勇战死,我长子渊太祚更是不惧生死、亲自杀敌、身受重伤,受伤最为严重的地方在于后脑,致使他现在神智受创,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若是没有良医治疗,只怕我的长子自此以后,会变成一个懵懂无知的傻子。”
说到这里,渊子游振臂高呼道:“英勇的大高句丽同胞们,我失去了‘两个’儿子,我渊子游对于你们的心情感同身受。此乃我高句丽的国耻,此仇必须要报!”
“此乃我高句丽的国耻,此仇必须要报!”
“此乃我高句丽的国耻,此仇必须要报!”
“……”
听到这里,辽东城的百姓,对于渊氏父子的怨恨彻底消散,将恨意转嫁到了所谓的联军身上,并且在渊子游蛊惑之下,全部咬牙切齿的拼命高呼。
义愤填膺的高喊血海深仇不能忘,必须报仇雪恨、必须让北方联军血债血偿。
之所以造成这样的效果,首先是渊子游是鸭渌水以北的“王”,他为了将辽东经营成渊氏的大本营,一直轻繇薄赋、改善民生,使他在这里的人望,远远超过高元。其次、渊子游身为高句丽大对卢,其地位等同于中原宰相,他说的话就是权威,不明就里的普通老百姓相信他。第三、渊太祚为首的北伐军,的确是打败了粟末靺鞨,并且占领了粟末靺鞨的“国都”,某种程度上说,渊太祚已经成功了。
最重要的、还是渊子游聪明,他明知是杨集在主导一切、明知是杨集在打,但他却把罪责指向所谓的“联军”;而“联军”各族在辽东百姓眼中,全部是不入眼的小角色,百姓们听了联军的出身,敢恨敢打敢骂这些这角色,如果他道明真相,把目标换作威震天下、不可一世的隋朝,百姓就会失去痛恨的勇气,这等情况下,他们自然会把一切罪过推到渊氏身上。
正是出于种种顾虑,所以渊子游推到了子虚乌有的“联军”身上,如此一一结合,受惠于渊氏、本能相信渊子游的辽东百姓,就有了宣泄口、就有了敢怨恨的对象。
接下来,难题就是高元的了。
等百姓安静下来,渊子游一一扶起渊太祚、檀尹、杨万春等将,而后由达成共识的檀尹发言。
檀尹眼眶微红、哭泣不止、咬牙切齿的道:“英勇的高句丽同胞们,此次兵败,是我们的责任,同时也是伟大的高句丽的耻辱。但我告诉你们,我们此次兵败,除了敌军强大以外,还有叛徒出卖,他们将我们的行军路线、布防图一律透露了出去,否则,联军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瞅准各城了。而南夫余城乃是不亚于辽东城的坚城,我又留下一万多名精兵严防戒备,可还是失守了。”
“为何?是因为有人吃里爬外。”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不管是哪个国度的百姓,对于内奸的痛恨,远胜于外敌,聚集的百姓愣神半晌,纷纷大吼:
“是谁?”
“是谁?”
“究竟是谁?”
檀尹单手一挥,示意百姓安静,等各种声音慢慢归于死寂,他一咬牙,照着渊子游“剧本”,大声说道:“吾弟檀允,乃是乙支文德的副使,之前有人说他们是陷入了隋军之手,而乙支文德更是英勇就义、战死沙场。但我告诉你们,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使节团,并没有落入隋军之手,而是被粟末靺鞨拿下了,乙支文德也没有死,他现在就是突地稽的座上宾……我说的这个消息,乃是由我吾弟的随从透露的。等我赎回弟弟,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管他呢,先过了这一关再说。然而说到最后,连他自己自己都感动哭了,彷佛这是真的一样。
虽然他没有说乙支文德是内奸,但结合前后,茫然无知的百姓自然猜得内奸是谁了,于是纷纷痛骂了起来。
跟着痛骂的万民之中,有十多双眼睛,正嘲讽的看着台上那些人。
他们勐然发现,自己身为奉命刺探军情奸商,竟然在情绪扇动方面,被这些高句丽官员活生生给碾碎成渣。
这场政治作秀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因为渊太祚、檀尹、杨万春等人“伤情发作”、“口吐鲜血”、“悲痛昏迷”而终止。
随着“主角们”的离开,百姓也在痛哭、痛骂声中散去。隋朝部署的细作,也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以暗号的方式记录下来,并且传给了接头点,让他们以“行商”的方式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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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子游回到官邸,又接到了一个令他愤怒、无奈的军情:突地稽“诏告天下”,决定献土降隋了。而这个“土”,不仅仅只是粟末靺鞨,还包括“他夺到的”“南夫余城—金山城—银城—龙首山城—多伐岳”一线。也就是说,辽东北部地区,都被这混蛋送给隋朝了。
收到这个军情,渊子游心中大恨,但辽水对岸隋军实在太多了,他此刻根本不敢派兵北上,重夺收去的国土,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去平壤汇报;同时,又派人去对岸找李子雄,希望尽快和杨集会面,一起商议解决当前危局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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