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冷湖原方向,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是甘泉水的制高点,而隋军前营正好扼守在此处。隋军如果守得住这个战略要地,吐谷浑军寸步难行;如果失守了,吐谷浑军士兵便能顺势而下,将疲惫不堪、兵力有限隋军包围在中营、后营,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围而歼之。接下来,吐谷浑的铁骑便能肆无忌惮的荼毒敦煌郡。
就在杨集与孔德绍一边观战、一边谈论“引天地之力为己用”之时,冷湖原隋军光是在今天,就已经打退吐谷浑第八次进攻了。
经过三天时间的战斗,吐谷浑军战死的士兵已有两万余人,从营前空地到山城下的六七百步山道上,堆满了密集吐谷浑士兵尸首,粘稠鲜血顺着山道向南流淌,再经冰冷天气的凝冻,使这一段路的冰雪失去本色、全部变成了妖/艳刺眼的红。
作为防守方,隋军固然占据天时和地利,但守营毕竟不同于守城,城池既有高大坚固的城墙作为依仗,又有女墙和城垛防御箭失,但军营却只能依靠脆弱的木质栅栏、杂乱不坚的土石建筑,其防护力与城池不可同日而语。
权旭和几名将领居高临下,站在瞭望塔上凝视南方的山道,纷飞的雪花遮断了视线,可他隐隐听到了号角声、隐隐看到大队人马在集聚,心知敌军的第九次进攻即将开始。
今天,他们明显感觉到慕容巡,嗯,也可以说是西部吐谷浑军的焦躁,所以慕容巡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攻打前营,说白了,完全就是用人命来填。而他们在吐谷浑军这种不顾一切的打法下,前后死守了几天的时间,这对一个初次担任统帅的将领来说,就连权旭本人都认为是一个奇迹。
不过打到现在,隋军士兵同样死伤惨重,一万名将士已经阵亡四千六百余人,余者几乎是人人带伤,要不是因为弓弩犀利、准备的滚木礌石充足,阵亡将士绝对不止这个数。不过尽管如此,隋军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只因随着时间的推移、兵力的损耗,守城难度也随之加大,开战之初,他们兵力充足,哪怕有所伤亡,也可以迅速增兵、轮流休整,但经过这么久的戮战,兵力足足少了一半左右、轮战已经无从说起了。更要命的是将士们十成战斗力,已经不剩四成了。
反观人多势众的吐谷浑军,哪怕损失了这么多人了,可他们仍旧可以通过轮战的方式,让士兵以巅峰的战力投入到战场之中;此消彼长之下,双方差距将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权将军、几位将军,长史有请。”一名士兵这时走到台下,大声说道。
几人相顾一眼,立刻走下瞭望台,快步奔向中军大帐。
王琮自我定位精准,他平时从未插手军事,只是尽了长史之责,带着一些文职军官处理杂七杂八的军备,好让大家没有负担的上阵杀敌。但是这位长史有着非常超然的地位,特别是在权旭尚未进入统帅角色之时,皆是这位长史出谋划策,为大家指明方向;如今就算是权旭,也对他恭恭敬敬。
“长史唤我等前来,不知有何要事?”众人进入大帐,却见王琮手执一封书信在观看,脸上带着些许激动之色,平日的沉稳浑然不见。
“这是大王送来的战报。”王琮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将书信递给权旭:“宗罗睺将军联合麦铁杖将军,于数天前攻破了苏干诺尔湖大营,如今两军联合、进驻定阳县,从侧冀威慑当金城,当金城吐谷浑军一片恐慌。有鉴于此,大王决定今天攻占当金城,同时让韦云起将军率领一万捷胜军驰援我军。”
权旭知道杨集兵力不多,听说他在强攻兵多将广的当金城之余,竟然还分出一万精锐来援,心中大为震惊;他接着书信迅速看了一遍,良久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问道:“长史,消息是否可靠?”
“乃是大王亲兵送来。”王琮微笑道。
“太好了!”一名将领重重的挥了挥手臂,兴奋的说道:“只要我军坚守到明天下午,张通守、韦将军即可抵达,到时候,两军一南一北发动攻势,可令同样是人困马乏的慕容巡首尾不能兼顾。”
王琮微笑点头:“诸位将军,请将此好消息传达全军,一切都拜托诸位了。”
“喏!”权旭和将领们闻言,立刻应声而去。
望着诸将离去的背影,王琮心下暗自一叹,他之所以将这个消息公布出来,主要是提升士气、让将士们有个坚守下去的盼头;但是大家都知道等待援军必将是一个漫长痛苦的过程;只怕接下来,才是这场战斗最为惨烈的时刻。
……
山腰下,吐谷浑士兵已经准备就绪,便是慕容巡也赶来巡视情况了,他刚刚收复慕容邕送来的军情,他们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隋军已经攻陷了三大犄角之一。
消息北传,当金城内一片恐慌。
这对于守城器械尽失的当金城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慕容邕担心守军在隋军勐攻之下,坚守不住,令他立刻率军回防大本营。
得此军情,慕容巡心知攻伐敦煌郡的计划不太可能了,可问题是他已经陷入冷湖原的战场之中;就算撤军回防,他也要夺取隋军大营、占据战略制高点,否则的话,隋军极有可能顺势而下,然后再配合隋军主力、南方侧冀,一起包围当金城。到那时,当金城的局势变得更为不利,所以夺取隋营,便成为撤兵前重中之重。
为了实现这个战略目的,慕容巡终于将最为精锐的万人队投到战场上了,他向万夫长拓跋宽下了死命令:“拓跋将军,你也看到大帅的军情了、也知道当前局势对我军十分不利。所以天黑之前,你必须给我攻克隋营,若你攻克不下,斩首示众!”
“末将遵命!”拓跋宽是拓跋木弥的第三个儿子,虽然他不是这支万人队的训练主将、平时统帅,但由于他武艺高强、精通骑射,故而被任命为此军的主将,将士们对他也比较心服。
听了慕容巡那名杀气腾腾的“斩首示众”,他心头一片凛然,不过此前战死的近两万名将士为他创造了致胜之机,而且他对麾下这支军队也充满信心,他向慕容巡行了一礼,便率领万名将士向山上奔去。
呜呜呜呜的号角声中,装备精良的五千名前锋冲到隋军大营之前,但由于山道比较狭窄,容不得全军摆开作战队型,吐谷浑军士兵只能鱼贯上行,并集结在营前三百步外。
拓跋宽并没有多少攻营、攻城的经验,可是为了查看敌情、适时部署兵力,便亲临前线指挥战斗,他看了看三百步外的营栅、以及营盘宽度,心中已有计较。
他“铮”的拔出战刀,重重向前一挥,厉声喝道:“先上两千军。”
命令传下,两千名吐谷浑军士兵手执盾牌,向前方蜂拥而去。
营内的三千名隋军士兵手执军弩瞄准不断涌近的吐谷浑军士兵,默默的等待敌军进入最佳射程,而瞭望台上的权旭看着蜂涌而来的吐谷浑士兵,脸色变得异常严峻了起来。从对方的装备来看,他一眼就能判断出这是慕容巡最为精锐的士兵出动了。
敌军士兵只奔出一百多步,便放缓速度,开始用盾牌结成了一面盾墙,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等到敌军士兵进入百步之内,权旭挥动令旗,大声下令道:“射击!”
隋军士兵分三队轮番射击,闻讯,前排将士同时发射,千支强劲弩箭从正面和侧面射向敌军人群,隋军的角弓弩威力极大,简短落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两百多名吐谷浑军士兵中箭倒地。
但战争既然已经打响、主将又下了死命令,吐谷浑将士自然就没有后退的理由,同僚的死伤并没有令他们害怕,反而激起这支强军的凶悍血性,他们陡然加速,勐然向上冲锋。只要冲过前方三四十步的狭窄地带,军队便能在隋营左右铺展开来。
眼见吐谷浑士兵对于战友的死伤无动于衷,强悍的发动冲锋,隋军三队轮番射击,一群群吐谷浑士兵惨叫倒下,然后后面敌军又勐冲上前,在密集的箭雨中前仆后继,而后面的吐谷浑军则是用弓箭掩护,给隋军士兵造成了伤亡,但只要有人倒下,后续士兵立刻补充进来。
相互射击的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山道上的尸体开始迅速堆积起来,仅只一刻左右的时间,吐谷浑军便有数百人死伤,冲在前方的千人队几近被射杀得崩溃,然而他们毕竟是精锐中的精锐,作战意志绝非之前杂兵能及,在没有听到撤退号令之时,愣是没有一人退却。
“第二队、第三队、第四队给我压上去。”拓跋宽发现隋军的兵力并不多,当他们在营栅之后铺开,防御力变得十分薄弱、杀伤力也因此而减弱。
吐谷浑军兵力陡然增加,将士们挥舞战刀,咆孝着向前方疯狂的席卷而去。
霎时间箭如骤雨、滚木礌石密如洪流,争夺战略要塞的惨烈之战,再一次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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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定阳城,麦铁杖正在整顿军队。
他们攻克苏干诺尔湖大营之后,缴获了大量的武器装备、粮食和衣服等等物资,所有人都算过上了舒坦的日子。而将士们经过修整,体力和精力、战斗力也得到全面的恢复,现在每个人都是士气高昂,就等杨集的作战命令了。
“麦将军,大王来信。”麦铁杖刚刚回到中军大帐,薛万彻便飞步而来,将一封书信交给麦铁杖。
“嗯!”麦铁杖接过书信细看一遍,脸色变得十分激动,却是杨集说慕容俨率领两万大军南下,令他们以逸待劳、歼灭此军,然后再去当金城汇合。
他取出一面令牌,递给了旁边的薛万均,哈哈大笑的下令道:“咱们的功劳送上门来了,令全军集结,一刻后我们出城迎敌。”
“喏!”薛万均接令而去。
“麦将军,大王究竟有何命令?”刚刚走来的宗罗睺询问道。
“大王令咱们灭了南下的慕容俨之后,向当金城会师。”麦铁杖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机,他将书信交给宗罗睺,语锋森然的说道:“大王要在天亮之前,解决西部战场的敌军主力。”
宗罗睺闻言大喜,迅速的看了书信内容,颇为兴奋的说道:“只要我们攻占当金城,西部战场便再无可战之敌,届时,我军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伏俟城。”
“不错!”麦铁杖点了点头,郑重的向宗罗睺说道:“宗将军,慕容俨虽是长途而来,可他的兵力优势毕竟摆在那儿。此战的攻坚之力,还得是你。”
他的士兵单兵作战能力虽强,可是战阵之术却是不行,所以还得捷胜军来担任拳头之力。
宗罗睺也明白此理,拱手一礼,肃然应道:“末将遵命!”
“走,备战!”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