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的西丰北大营位于寇河北岸,龙首山西南麓,冠河在军营以南拐道向北,最终注入辽水。由于交通便利,这里曾是商贸繁盛之地,人口最多时高达万人,但小镇早已被战争摧毁,人口流失、房屋烧毁,只剩下数百间残垣断壁。
高句丽军加以修缮、修整,使之成为一座坚固的大营,同时也挡住了城子山大营通往南夫余城的近道。驻守此营的一万五千名士兵肩负着两个任务,一个打探隋军部署和作战企图,另一个任务是破坏漠州的安宁。随着战云密布,负责北上破坏的士兵已经奉命退回军营,随着他们一一退回,使这片土地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时至寅时初,阴世师已率一万骁果军潜至龙首山一片茂密的森林里,在他们前方两三里外,便是发出亮光的高句丽北营。骁果军将士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悍卒,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深知战前的每一刻都不能浪费,一到集结之地,便寻找地方休息,抓紧时间喝水吃干粮、喂马,尽量让自己的体力和精力恢复到巅峰。主将阴世师站在树林边缘,默默注视远处北营,在营中火光的照耀下,营栅和哨塔清晰可见。
约莫等了两刻时间,一名士兵上前低声禀报道:“将军,朱粲打探的回来了。”
阴世师顿时精神一振,“速请朱将军过来见我!”
不一会儿功夫,一身贴身武士装的朱粲匆匆上前,抱拳行礼道:“参见将军!”
阴世师知道玄武卫是干什么行当的人,也知道他们之所长,但他还是询问道:“朱将军,敌军情况如何?防御是否严密?”
“一切尽在大王的算计之中!”朱粲咧嘴一笑,不屑的向阴世师介绍道:“那些高句丽贼子异常散漫、异常懈怠。别看军营之中火光通明的,可他们的巡哨多数是应付形式,根本就没有尽职尽责。而哨塔之上的士兵更是在睡大觉。”
“朱将军,你带弟兄们从东北方破开栅栏,杀掉巡哨,完成这项任务后,立刻放火为号,我看见大火,就会率军冲锋。”阴世师点了点头,这其实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毕竟两军对峙多年,而隋军一直又处于被入侵的一方,加上他们又不知隋军主力抵达,所以高句丽军懈怠是在所难免之事。
说着,阴世师又有些不太放心的叮嘱道:“大事为上,可别杀红了眼。”
“我知道的!将军大可放心。”朱粲行了一礼,便迅速离开。
阴世师等他消失在夜色之中,当即向亲兵下令道:“令所有将士收拾好东西,准备随时战斗!”
命令下达,将士们纷纷起身,将战马牵了出来。
。
。
。
。
寅时是人类最犯困的时候,军营中的高句丽士兵早已陷入沉沉的梦乡之中,营盘的东北方紧靠龙首山山脚。负责巡视这片区域的高句丽军士兵无事可做,却又不敢睡觉,只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赌博闲聊,甚至有的人坐着就打起了盹来。
栅栏旁,十名士兵坐在地上,背靠栅栏打盹,自打对峙以来,他们便一直在这里了,常年离开家乡使他们多少有些厌倦了;之前还能北上掠夺,但是隋军东路军的到来,他们已经从北方退了回来,虽然将军一再强调不可懈怠,然则过了这么久,隋军仍然毫无动静,这便让他们开始无所谓和懈怠了起来。
杀机往往发生在人们意想不到之时,就在这十名士兵睡得正香之时,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了他们的嘴巴,冰冷的刀锋轻松地划破了他们的咽喉,在士兵们愕然睁开的双目中,一些士兵翻过栅栏跳了进来。
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一百五十名玄武卫如灵活的猴子一般,悄无声息的潜入大营,三人一组,朝着周围摸了过去。另外一百五十人则是用横刀刀背的锯子贴地锯断了一根根打入地下的栅栏木。
凉州军使用的横刀是工匠根据士兵的战斗所需、扎营所设计出来的新式横刀,与以往的横刀不同的是刀背中前段多了一排坚利锯齿,既能在刺入敌人身体时将伤口扩大,也能在扎营时当锯子切割木料,在切割木料之时取代了刀刃,达到保护刀刃的作用。将士们奋力锯木,很快就把面前紧密相连的栅栏、鹿角消除干净,接着又往两边锯。
潜入营中的玄武卫在朱粲的带领下,将四周的巡哨诛杀一空,这片区域的军营不多,只有一千名士兵驻守,从开始入营杀到最后,用时不到两刻时间,想象中的厮杀的场面更是没有出现,包括千夫长在内的千名士兵,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光。
“将军,完事了!”一名队正将千夫长的头颅带到了浑身是血的朱粲面前,意犹未尽的低声询问道:“要不要继续杀?”
杨集亲兵众多,负责堂堂正正作战的亲兵以杨爽的亲兵为主,他们正值人生的巅峰,年纪都在四十多岁;有了损失后,杨集又陆陆续续从军中吸纳百战悍卒,使亲兵的数量始终维持在万人左右,平时都以家仆、家丁、店铺佣人、农庄和商队护卫的名义散居各处。
而以刺杀、暗杀为主的玄武卫和朱雀卫则是杨集一点点攒出来的厉害之军。玄武卫相对于人数不多的朱雀卫,足有三千人之多;这一次杨集为了夺取高句丽不计其数的山城,尽皆带来辽东。
不过玄武卫和亲兵虽是杨集私军,但是随军出征的亲兵在名义上,都占用了凉州军的编制;若不如此,朝廷关和制度关说过不去。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两重身份,他们既能拿到朝廷的俸禄和抚恤,也能拿到王府的俸禄和抚恤;除了杨集之外,谁也调动不了他们,甚至很多凉州将领都不知有这么一个编制。
如是一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杨集没有多少亲兵,别是逾制了,连亲王能够配置的亲兵都不到。
至于朱粲,实际也有军职。
“一切都以大局为重,休要胡来乱来,依令放火吧!”朱粲虽然也有一些意犹未尽,可他常年跟着一帮聪明人厮混,杨集等人无论商量什么事儿,都对他没有避讳,久而久之,他自身的智商和视野也因为那些聪明人得到拓展。他不但知道此战的意义所在,也知道他们人数太少,根本不能在天亮前杀光营中敌军。
他们此时要是逞一时之快、坏了大计,整个东征大计都会因此出现巨大变故,而身为家主的杨集也将因为他们的愚蠢举动,受到巨大的牵连。
“遵命!”队正将千夫长的头颅丢在地上,转身就去准备了。
。
。
。
这支高句丽军主将名叫渊太朗,出身高句丽第一权贵之家,他的父亲便是帛衣头大兄渊子澄。渊太朗在家中排行第二,武艺高强,自辽东平原北部失守之后,便奉伯父渊子游之命、坐镇此营。
这些年来,他深得渊子游器重,多次率军杀入漠州,取得了累累战果,不仅抢到大量物资,同时杀死漠州军民万人之多。
渊太朗的军帐灯光明亮,他正坐在桌桉前奋笔疾书,分别向西丰大营主帅松尊、辽东城的伯父书写一份刚刚得到情报:据他部署在北方的斥候送来消息所说,隋军在辽东郡大安县大举集结,将近十万大军正往漠州进军。
这是一个异常重要和紧急的情报,目前人人都认为隋军主力集结在辽水西岸,便是大王高元和他的伯父的眼光也凝注在辽水、辽泽;而北方战场却因为部署大量军队的缘故,反而不怎么受人重视。但是通过这个军情来看,辽西隋军只是掩人耳目罢了,实际兵力并不多。
而杨集真正的目标实际是重兵云集的北方战场,他这种避弱击强的战略战术,不但出人意表,也让他们这些北方防线的将领都想不到。如果重兵云集的三大犄角被打个猝不及防,那么他们这些将领就是高句丽罪人了。
他安排好亲兵赶赴主营和辽东城送信,正在地图之前揣摩隋军进军路线之时,忽然响起的喧哗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顿时大怒道:“发生了何事?”
一名亲兵撞撞跌跌的冲了进来,高声喊道:“将军,军营东北方失火了!”
“什么?”渊太朗大吃一惊,腾地起身向帐外走去,刚出大帐,只见东北方烈焰冲天,火海连成一片,将士们衣甲不振的、跌跌撞撞从大帐内逃出来,哭喊声响彻天地。
渊太朗看得心惊肉跳,随即厉声向闻讯赶来的亲兵统领问道:“可知是怎么回事?”
亲兵统领说道:“将军,卑职也不知是何原因,会不会是有人纵火?”
“九成九是隋军来了!”结合着方才收到的军情,渊太朗立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疾声向集结而来的亲兵们吩咐道:“立刻奏响战鼓,令全军将士备战!”
“遵命!”亲兵们依令散开。
“冬、冬冬、冬冬冬……”的战鼓声很快就响彻在军营上空。将士们睡得正香,骤然响起的战鼓声令他们心惊肉跳,来不及穿上衣甲便取出兵器,不顾一切冲出大帐,当他们出了营帐,只见火光冲天,东北方向更是乱成一团,很多人光着上身、赤着脚,狼狈万分的哭喊着。
。
。
。
“将军,朱将军已经搅乱了敌营,此刻一片大乱。”营外的夜幕之中,一名士兵欣喜若狂的说完,又拱手向阴世师大声请示道:“我军是否可以冲锋了?”
“鸣号,令全军将士冲锋!”阴世师骑在马背之上,自然也看到军营一片大乱,他毫不犹豫的下令道。
“呜呜、呜呜呜呜!”刹那间,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大作,早已整装待发的骁果军将士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朝着自己的‘任务区’杀去。
马蹄紧扣大地,发出“轰隆隆”、“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很快就越过两里的差距,闯入大营之中。
骁果军个个身强力壮、骁勇善战,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堪称大隋王朝王牌之师。这支精锐之师的每个将士都在左臂纹着一只血鹰图形,装备更是令人刮目相看,他们骑的脚力是神骏的战马、穿的是上好的明光铠、戴的是豹头盔,同时配备长矛和特制横刀,这样的装备在大隋王朝可谓是鹤立鸡群。
在大隋军队之中,骁果军属于吃好的、用好的、俸禄也是最高那一种军队,但是骁果军自创立至今,他们始终都没有打过一仗,因此全军上下饱受非议。
对面各种流言蜚语、冷嘲热讽,十万骁果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全军上下做梦都希望用几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为自己正名。此时终于有了出战机会,竞雄之心立刻使将士们如同勐虎下山一般,他们在各级将领的率领下突入敌营,杀得高句丽士兵哭喊哀嚎、尸横遍野。
惨叫声、哭喊声、喊杀声响彻高句丽北大营,高句丽士兵四散奔逃,大部分都向北方、西方逃去,而阴世师早在北方和西方各自部署了一支千人队,他们乱箭齐发,一片片逃来的高句丽士兵惨叫着被射倒在地,但求生的本能促使后面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向这两个方向奔来。
“与异族作战期间,我军从来没有接纳俘虏的习惯、从来没手下留情的愚蠢之举。”作为骁果军之将、此战之首,阴世师并未像个勐将那般上阵杀敌,而是率领一支亲兵站在高处观战,当他看到营中敌军已经被杀乱了,冷酷的向亲兵下达了全歼的命令:“立刻给我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将敌军尽数杀死,一个俘虏都不要、一个敌军都不准放过。”
“遵命!”亲兵闻讯,纷纷鼓起腮帮子,奋力的奏响了全歼的号令。
“呜呜呜呜”的号令传达,隋军将士喊杀震天,更是毫不手软的奋勇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