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军自杨集而下,所有大小将领都是用骑的高手,都知道平原之上的骑兵很难对付,一旦让他们冲锋起来、而己方又来不及结结步兵阵式的话,那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如果以骑对骑,己方也会出现不小的伤亡。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天时、天利令对方骑兵失去骑兵优势。
像杨善会这般修坝掘坦,其实就是利用地形来抵消骑兵的冲锋优势,他实际上并不指望冠河之水能够把高句丽三万骑军尽数淹死。
一是寇河水势不大,水量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起不到水淹大军的作用;二是寇河两边是平原,水坝中储存的水量一旦下放,就会向下游河床两侧漫溢。所以他修水坝和决堤的主要目的就是把本来就比较蓬松的黑土地泡软,以沼泽般的地面抵消骑兵的冲锋优势。当战马马蹄陷入其中,拔都拔不出来,只能任由后面高速冲锋的骑兵碾压而过;尤其是重骑兵,若是笨重的重骑兵踏入其中、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此法与他们用来对付突厥、吐谷浑的陷马坑有异曲同工之效。
礼雍救人心切,三万大军在他催促之下,全速向北大营方向疾奔而去,“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很好的掩饰了决堤而来的水势声响。
随着北大营遥遥在望,高速驰骋之中的高句丽军士兵手举火把,根本无法察觉危险就在脚下,义无反顾的冲入寇河泛滥区。冲锋在前的轻骑兵首当其冲,与来自东南方的决堤而来的洪峰撞个正着。
面对洪峰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人和马都显得十分渺小,再加上马身受力面积大,被侧面而来的洪峰一冲,前方的骑兵们硬生生被冲走了。
后方紧跟而来的骑兵不知前方发生何事,只管闷头前冲,也进入了泛滥区,随后又被后续大水冲走。
当水势渐缓,无法冲走停步不前的战马时,后面的骑兵继续杀来,与前方的骑兵撞到了一处,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人的惨叫、马的惨嘶在辽阔的平原响彻四方。
被轻骑兵保护在中间的重骑兵异常笨重,较之轻骑兵更笨拙,明知前方出现了巨大的变故,却控制不住冲势,依旧开足马力,一往无前的从东南方撞向前方的轻骑兵。
紧接着,轻骑兵组成的后军又一股脑的闷了上去。
霎时,三万骑兵没有任何征兆的人仰马翻,马上的骑兵滚落了一地,被践踏成泥。
空气之中,血腥气息开始弥漫,凄厉的声音分外渗人。
将士们手中的火把落入水、落到地上,天地一片黑暗,人们的视线也陷入了短暂的‘失明’。
过了不久,人们的视线又适应了过来;却是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昏暗和黎明交界时分已过,天色已然蒙蒙亮,虽然能见度不远,可视线却是不再受堵了。
礼雍身在后军,幸运的躲过了洪峰、幸运的躲过了自家军队的“自相残杀”,但是眼前的一切却是让他毛骨悚然、亡魂丧魄。只见早已军队乱成一团,惨叫声,嘶吼声,怒骂声响成一片,哪怕各级将领在人群中喝骂管理秩序,也是收效甚微。
眼前的地上的破碎肉泥、断裂的肢体、残缺不全人马尸体,悲鸣的战马,惨叫的伤兵……汇成一幅惨烈的画卷。而积水仿佛被血水浸染一般,到处是鲜艳夺目的红。
礼雍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栗,只觉手足冰冷,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而心中的痛惜、悔恨、恼怒、惊悚种种情绪,一时间令他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差一点就跌下马背。
“将军,现在怎么办?”到了这个时候,礼雍身边的人都知道眼前一幕是隋军搞的鬼,对方一兵未出,就让他们全军大乱,损失惨重,若是隋军杀出,岂非全军覆没?
“让将士们,备战!”礼雍忽然想起一个被他遗忘得干干净净的情报,那就是隋军极善夜间作战,当初渊太祚就是在夜间被隋军引入北夫余城,让潜伏在眼皮底下的隋军一把大火烧得干净。他忽略了这条致命的军情,只顾着将斥候和巡哨洒得远远的,从而忽略近处,导致隋军潜到眼前尤未知晓。但是现在再恨也来不及了。
“呜呜、呜呜……”便在这时,号角声骤然吹响,低沉地号角声响彻原野,尉迟恭迈开大步,率领一万名凉州军士兵自侧后方杀向高句丽军。
“杀杀杀!”将士们将蓄积已久的勇气宣泄出来,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万名步卒咆孝如海啸掀起的巨浪,以锋失阵奔腾着向敌军席卷而去。
高句丽军队在号角声响起时发现了伏兵,队伍顿时更乱,不过作为高句丽精锐之师,将士们不但精擅骑战,而且也擅长步战,此时就算失去了坐骑,他们依旧是强悍的战士。
但是将士们虽能停了下来,可是松软的地面被之前的战马踏成了“沼泽”,使他们马匹陷入其中,进退不得。迫于无奈,将士们只能纷纷纵身下马,踩着泥泞调头向后,直接咆孝着朝着随军杀来。
勇气虽可嘉,可他们毕竟是兵找不将、将找不兵的散兵乱兵,而且一些人更是失去了长兵器,所以当他们嗷嗷叫着隋军杀来之时,冲在前方的隋军士兵便停下脚步,他们举起手中弩,朝着高句丽散兵发射弩箭。
大片箭失腾空而起,箭如密雨,高句丽军翻滚坠地,惨叫声不断。
箭只射出一轮,锋失之前隋军弓弩兵便将高句丽的攻势破得一干二净,两翼步卒踩着满是血水的地面包抄而上,朝着高句丽乱兵杀去。
尉迟恭向在左翼,他左刀右鞭,当鞭子架开敌军的武器,特制的大横刀就把敌人连人带甲砍为两段,杀掉了一个之后,他毫不停歇的上前,身体爆发出的惊人锐气和力量将前方之敌杀得惨叫连连,死尸满地。
右翼主将则是韦云起,他以前用的长兵器是马槊,可他嫌弃马槊杀得不过瘾,便将马槊换成了十分相似的陌刀,他的陌刀也是根据自身需求所特制,其长度介于长兵器和短兵器之间,既能马战,也可步战,他双手持着刀柄,一刀子抡下去,敌军无不破为两片。
杨集所带来的凉州隋军是职业兵,其性质与骁果军无异,每名将士都是百战悍卒,他们勤练不辍,十分精擅战阵之术,一见尉迟恭和韦云起带着亲兵撕开一道裂口,便自然而然的袭杀而上,将裂口不断撕裂、不断扩大。
之前位于锋失阵前方的弓弩兵等到步卒包抄而上,如一条线的向前推进以后,则是变成了后军,他们跟在步卒之后,将箭失抛射向了前方,为步卒减轻压力、制造杀敌良机。
各军种配合默契,突入高句丽军中之后,前方无敌阻挡,杀得四周尸横片野、血流成河,一步步的将高句丽军逼向前方、逼向寇河南岸。
上游、战场的东北方,杨善会带着五千名奚族轻骑兵注视着战作一团的战场。
眼见到高句丽军在大隋步卒挤压之下,开始向东北、西南方奔逃,杨善会心机骑兵出击的时机已然成熟,他目光看向身边的奚族处和部酋长处和洛,见其激动得跃跃欲试,便澹澹的说道:“处和将军,骑兵可以出击了。”
处和洛见到步卒杀得高句丽步步后退,早已按捺不住了,闻言立刻抱拳道:“末将遵命!”
“我军将士当以水坝为界,在水坝之上杀敌就行了,若是继续向南,我军将士的战马一定如若高句丽那般、陷入泥淖而不可自拔!”杨善会叮嘱道:“高句丽军要是继续向我军冲锋,远远放箭即可,切记!”
各和洛拱手道:“多谢将军提点!”
杨善会点了点头:“去吧!”
“喏!”处和洛见到步卒就如同潮头向敌军推进,抵消了高句丽的锐气、打破了敌军一次次抵御,当即将五千骑兵一分为二,左右袭向高句丽军的东北方。
骑兵这时出击,恰到好处,不但把敌军逃生之路截断,而且还把他们驱赶向了西南,冲散了礼雍好不容易集结起来士兵,使其再次陷入混乱,并且在乱兵的夹裹之下,不得不向西南撤退。这也为步卒解除了最大的障碍,使他们能够无所顾忌向前推进。
随着骑兵的出去,夹在乱军中丛中的高句丽军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他们的前路被寇河堵住、后面有隋军步卒步步杀近,而北方之路又被骑兵堵死,唯一的办法就是弃了战马,向西北方逃窜。
当然,这不包括重骑兵,重骑兵人马尽皆披着重铠,每个人穿上重甲之时,都要他人协助,当他们陷入泥泞之后,连移动一步都难。
逃生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件非常奢侈之事;等到他们被弃马的轻骑兵一一撞倒在地,基本上都爬不起来了,接着,理所当然的成了轻骑兵最好最便捷的逃生垫脚“石”。
礼雍和他的亲兵也都失去了战马,他们被乱兵挟裹着逃到了战场的西南方,回首看向战场,礼雍心中一阵哀号。
这哪是打仗啊?分明就是一场毫不对称的单方面的屠杀。他的士兵俨失去牧民和猎犬护卫的羊群一般,只能任由凶勐的狼群肆意吞噬、诛杀,不管乱兵如何下跪哀嚎求饶,可是隋军士兵愣是绝不留情,杀得高句丽士兵失魂丧胆,哭喊着四散奔逃。
看了看四周,还有三千多名士兵,而弟弟礼城也带了千多名士兵前来汇合,两相结合,还有四五千人左右,这让他心下稍安,眼见东北方的隋军步卒只顾着朝着押上,而背后虽然还有一些弓弩兵在警戒,可人数并不多,防御力显得异常的薄弱。
礼雍顿时恶向胆边生,他拔出腰间的横刀,刀指前方道:“礼城,立刻组建阵容,朝敌军薄弱处反击,要快。”
“末将遵命!”礼城也知道他们只要用最快的速度从背后掩杀过去,就能把包围圈中的士兵一一集中起来,到时候一起发动反攻的话,他们高句丽完全可以反败为胜。当即应了一声,让亲兵摇动战旗,令士兵们集结到自己的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