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一军之首,杨集知道所谓的百事不管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也做不到真正的百事不管,包括杨义臣在内主将、文吏也不可能真的无视他这名主帅,否则的话,那就是拿大军、国运在开玩笑,与之前有所区别的是他从“台前退到了幕后”,不干涉杨义臣等人对战术战法的制定。如果他们定得合理,则罢;如果定得不合理,或是为了个人战功瞎搞,杨集肯定是不答应的。
当他返回中军大帐前帐,杨义臣等人已然制定好针对长弓岭的作战方针。
高句丽军所在的长弓岭南北狭长、东西窄,其之尾脉是在汤河汇入大梁水的河口处,最宽处,只有十里左右;由山岭呈东北、西南走向,由河口划过一道弧线,向西南延伸,直抵千山山脉。
两者连在一起,便形成辽东城辖地的天然屏障,隋军想要攻到辽东城下,长弓岭是必经之路。高元和渊子游等君臣鉴于此岭的重要性,以青年将领杨万春为主将,统率四万大军驻扎于山岭的要地,令其务必将隋军堵在长弓岭以西,好让他们有个喘息之机。
高句丽的设想虽好,但是杨义臣不可能会安排他们的安排和节奏来作战,他为了尽快结束辽东战役,决定亲率主力大军拔营向长弓岭进军,从正面上牵制高句丽四万军。
令行军副李景率领两万五千名冀州军从大梁中水上游乘船南下,绕过长弓岭,在其西北的空旷地带驻军,此军的使命既是牵制大梁水码头渊子澄军,也是威慑辽东城,动摇高句丽的军心、搅乱高句丽的局势,不过李景军最重要的使命却是与主力大军两东西两侧威慑长弓岭,令杨万春腹背受敌。
令韦云起率领一万骑兵兵出横山城,西西向东的袭击中部大小城池,在动摇高句丽军民的抵抗意志的同时,也是防止高元派遣辽东城守军夺取盖牟城和安市城
令行军副总管杨纶兵分三路,除了分守盖牟城和安市城一万大军以外,遣五千士兵夺取黎山城;最后一路也是最为重要的一路,即是派一万精骑杀向西北方、辽水畔的建安城,其目的不是攻克此战、打通辽水通道,而是牵制城中五万守军,使辽东城辖地全方位置于隋军兵锋之下。
听完杨义臣的汇报,杨集看了看地图,然后说道:“这个战略,以稳为上,每一路皆是稳打稳拿、步步推进,我没有什么异议。”
“只不过袭击建安城的一万精骑却是冒险了,这不仅是兵力少、战斗弱的问题,而且还特别考验主将的统兵能力和应变能力、心态。如果主将贪功冒进,亦或是应对不当,极可能落入建安城敌军的圈套、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停顿了一下,杨集接着说道:“建安城兵多将广,若是他们打败了这支军队,就能放心大明的分兵夺取盖牟和安市城,袭击韦云起,继而夺取横山城。所以缉拿来看,此军之将是异常关键的人物,若是用人失当,我所说之事,极可能发生,而滕王那边,现在所缺的正好是善战之将。”
“关于这个问题,不知杨总管可曾考虑过没有?”说着,杨集目光看向了杨义臣,这不是向杨义臣提出质疑,而是就事论事的探讨问题;如果杨义臣对此毫无准备、毫无考虑,他是不信的。
“在大王回来之前,末将等人也探讨过此事,也发现了大王所说之要!”杨义臣看了杨集一眼,说道:“南方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这无疑是用骑的天选之地,而宗罗睺将军和薛万均将军不但是用骑行家、还有充足的以少击多的作战经验。末将等人决定让他二人率领手下六千军沿着汤河南下,担任此军主将。”
“如此一来,既解决了滕王将领不足的问题,同时也能让这这支军队多出六千兵力。”
“此法可以,就这么办吧!”见杨义臣已然考虑周全,杨集便放心的点了点头。杨义臣的能力无须多虑;关键是他和李景、李靖、张须陀、杨善会、薛举、薛世雄、麦铁杖等人一样,他打了这么多的仗,一直都是带着一支偏师协助主力大军,本人是奉命行事的偏师主将。
所以在杨集看来,现在的杨义臣和李景、李靖、张须陀、杨善会、薛举、薛世雄、麦铁杖等人还处于“名将”和“帅才”这一个级别,而“帅才”和“帅”虽是只有一字之差,可两者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
虽然他是非常好的战略战术执行人、最后也能完美的完成作战任务,可是杨义臣没有当过一军之首的经历;而经验上缺失,也限制了他的眼光、大局观,容易让他在制定战略战法、部署军队之时考虑不周、给予敌人破军契机。
但若当过一次一军主帅、并且成功了一次,那么这一次的经验对他的成长将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本人也将发生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他的格局跳出将的范畴、正式从“帅才”蜕变为真正的“帅”!
“喏!”杨义臣应了一声,又拱手问道:“不知大王可有补充之处?”
“补充倒是没有!不过我这里得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军情。”杨集把朱雀卫无意发现近道之事说了一遍,然后向喜形于色的众将说道:“摩天岭左右的黎山城和连山关是‘千山—乌骨河’道、‘千山—大洋河’道的必经之处,只要我们将之夺取!那么高句丽君臣将插翅难飞,此时滕王正在率军攻打黎山城,吸引了城中守军的注意力,我决定率领亲兵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大王,这确实是一个天赐良机,理当派兵尽快将之夺取。
”裴矩十分认同杨集的想法,可他不同意杨集翻山越岭冒险,忍不住劝道:“不过以卑职之见,只需派一名大将带兵去夺取摩天岭即可,大王用不着亲自去冒个险。”
“大王,末将附议!末将也希望大王能够三思。”杨义臣也是劝说道:“大王赫赫威名、名满天下,若是胜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不慎失手,反而成就竖子之名。而且战至此时,也用不着您去冒这个险。”
“大王,末将附议!”
“大王,末将附议!”
“大王,卑职附议!”
“大王,卑职附议!”
“……”
帐中文武亦是纷纷劝谏。
这就是所谓的名声负担了,杨集只是一个亲王、一个将军的时候,不管他赢也好输也罢,没人在意杨集动向和名声,即便是惨败也不会影响大局、动摇不了军心。
然而现在,杨集已经功成名就、名满天下,不但是大隋王朝新一代军神和战神,而且成了隋军的精神支柱和信仰。以后的战事中,无论杨集输赢与否,都不仅与他个人有关、还关系到整个大隋王朝的威望,哪怕他出现一丁点的失训,都会动摇三军锐气,令杨集军神之名蒙上污点,继而影响到大隋的名望。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杨集自从被捧上神坛之后,他必须胜、必须是攻无不克战无不克的神,根本就输不起了,而大隋王朝上下也不允许他输。若他当真是输了,最后也只能让别人来背锅,而不是他本人。
而古往今来的名帅和名将,有的人前半生光彩夺目、光芒万丈、名满天下、战功赫赫,可是他们后来却是无所作为、默默无闻了,其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们迈不过自己心里这一道坎,担心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败回成名前”,所以不敢再打了。
至于杨素,他之所以能够在名将辈出的大隋王朝脱颖而出,成为军神、战神,则是因为他心态好,对自己的能力有着十足的信心,故而功成名就以后,杨素不为名声所累,还敢打、还能打,如此久而久之,自然就把同一个时代的名帅甩到了背后。
“诸公良言,我自当谨记在心。”杨集也明白此理,但是他现在还非常年轻、非常小,心态也跟杨素一样,根本就不怕失败,他郑重的点点头,沉声向众人说道:“此战,我肯定会量力而行,如果事不可违……”说到最后,杨集笑了笑道:“我会适时退出摩天岭,将此战交给其他人来打。”
“希望大王说到做到。”众人听出了杨集的言不由衷、敷衍了事,而那些和杨集亲近之人知道他是一个敌强则强的刚烈性子,心知他哪怕当真是受挫了,也不会让他人受过,也不会借他人之手雪耻。
但是杨集毕竟是一军之首,他们劝到这里,已经是竭尽全力了,眼见他主意已决、心意已定;众人也没有丝毫办法强行堵止,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本分之事办好。
军事会议商议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帐中将帅和文武纷纷离开,步子匆匆的走向自己所在“官署”,将作战计划层层下达。
。
。
。
随着各中隋军的大举行动,高句丽的长弓岭防御体系率先发现了隋军的行动,主将杨万春是一位有军事才华的人将领,他从隋军水陆并进之势就能看出敌军的用意,未免自己腹背受敌、防线体系不攻而破,一边组织民夫在河边紧急修缮防御工事、滩头阵地;一边紧急西方的渊子澄示警,请他尽快过来接管大梁水防务。
另一边,杨万春则是派出松尊亲自去辽东城求援,希望高元和渊子游再派一支军队,驻守河岸,以防隋军从长弓岭背后登陆。
北面和东面、南面同时出现的危情,令辽东城管辖之地一片震动,而严峻的形势更是使高元焦头烂额。
辽东城王宫之前,一队骑兵飞马驰过大道、踩过宫前广场,直到台阶之前方始停了下来,大对卢渊子游不等宝马停稳,便身手矫健的纵身下马,头也不回的向王宫之内行去。
“拜见大对卢!”
“拜见大对卢!”
“拜见大对卢!”
“……”
一路之上,都是驻守王宫的禁卫,他们看到渊子游到来,纷纷抱拳行礼。
渊子游也不作答,他面无表情的快步前行,向前方的王宫殿宇走去,只是双眼之中隐隐约约的透露出一丝丝不满之色、他近来对高元特别的异常不满。
正是因为愚蠢的高元“外行指挥内行”,刚愎自用的派高大阳率领六万大军北上、派高僧罗率领三万东进,一起合击李家堡,才让好不容易变为从容一些的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现如今的辽东,因为高大阳、高僧罗之惨败,不但白白的折损了大量有生之力,而且还动摇了军民的作战意志,使隋军轻而易举的将兵锋推到长弓岭以西、大梁水以北。更重要的是,横山城的失守,令他们失去后勤重地,这对军心的影响无疑是致命的。而这个时候,高元非但没有让高惠贞夺回横山城,亦或是夺回盖牟城和安市城,反而因为他的家卷,使高惠贞落得惨败的下场。
面对眼前这种局势,渊子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感觉处处都要防,但是处处都防不住。虽然他们也赞成高元派建安城守军夺取盖牟城和安市城、支援黎山城,保证三条通道畅通,但现在隋军的大举来犯,使一切设想荡然无存。
渊子游觉得自己必须和高元再好生谈上一谈,让他明白当前局势的严峻、高句丽处境之凶险,同时也希望高元别再瞎折腾了,否则的话,大家都会因为他的愚蠢死无葬身之地,而传承近千年的高句丽也会因断送于此。
……
王宫正殿一侧,高元正在高惠敦,以及前来求援的松尊商议应对之策。
高元因为紧急的局势,这几天都是吃不吃、睡不香;昨晚更是一夜未睡、一直呆在正殿之内与近臣商议着。他此时精神萎靡、脸色憔悴、两眼更是熬得通红,就连声音也变得十分嘶哑。
“大王,隋军虽然在攻打黎山城,但此城位于摩天岭之上,隋军之前是狭窄险峻的山道,敌方纵有百万雄兵,也没有地方摆开阵式,所以末将认为隋军不能持久。”高惠敦知道高元心忧家卷、担心后路被断,便在一旁出声安慰:“而且南方的隋军分得太散不说,并且还要防守盖牟城和安市城,只要我们建安城之军及时驰援,黎山城外那几千名隋军未免腹背受敌,自然会退兵。所以大王对黎山城的安危不用太放在心上。”
高元摆了摆手,打断了高惠敦,有些口是心非的说道:“黎山城内有近万将士,又有居高临下之势,我倒不放心。我担心是隋军会源源不断的从辽西杀来。若是如此,我们必将守不了多久。”
“大王所虑极是!”松尊也说道:“末将担心的,也是兵力不足、粮食不济,我们现在不妨……”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名侍卫的声音:“大王,大对卢求见。”
高元已经几天见不到在军营之中忙碌的渊子游了,闻言精神顿时一振,连忙说道:“快请大对卢进来议事!”
“喏!”侍卫应声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