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一行人走会客堂品茗叙话。只不过王衮被许善心恶意针对一事,让他们夫妇无心留下,用罢午饭,就匆匆忙忙的告辞离开;侯莫陈yi夫妇因为侯莫陈yi之前的恶意拱火行为,无颜留下,跟着一起走了。而窦威妻虽是局外人,却也是个知进退、识时务的女人,仅仅只是稍坐片刻,便辞别而去。
萧颖看了一旁喝茶的杨集,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阿郎,我很多亲戚都是这样不思进取、不反思己过,他们只管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人的处境和难处,以前是向大兄索取,现在是向六兄(萧玚)索取。以后别理会他们,免得自己受气。”
她和裴淑英在家里,时不时遇到这种事,时不时遇到这种求官求帮助的亲戚。而柳如眉也有父母兄弟,可是她娘家人的社会地位虽然不高,但是相当有骨气、相当替柳如眉着想。他们始终守着自己的土地过日子,甚至连柳如眉平时给予的私房钱都不要,只有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接受柳如眉些许礼物;若是太过贵重,还退了回来。
与柳如眉的娘家人相比起来,萧颖和裴淑英觉得自己娘家那边的亲戚实在没法看。当然不是说人人如此、个个这样,实际上萧家和裴氏的直系从来没有向她们索求过什么;而上门来找她们帮助的,往往是这种不远不近的亲戚。
柳如眉之所以没有遇到,主要是因为她的亲戚太少,全部加起来都不到十个,而萧颖和裴淑英的娘家家大业大、亲戚众多,所以她们各种鸟亲戚都有。
众人听到萧颖这么说,都看向了杨集。
“我理会他们做什么?”杨集好整以暇的放下手中茶杯,笑着说道:“这些依附他人而生的人,大多数只知在高墙大院之内享受尊荣,不经风霜雨雪、不知外面的凶险。我们那些政敌现在巴不得我介入年审之中。而大姐丈遇到的问题,是不是政敌们的招数,都很难说。”
对于侯莫陈yi这种不识趣的冢中枯骨,杨集又有什么好理会的?其中的王衮也就罢了,至于侯莫陈yi的侯莫陈家属于元氏派系,它也参加了几个月前的发生在雍州的短暂而激烈的动荡,自动荡开始,御史台里的司隶台即已着手调查;动荡的起因、参与者已为杨綝掌控得七七八八了。如果不是为了钓出更多大鱼、更多家族,以及侦知元氏派走私突厥的渠道,杨广随时可以送侯莫陈家上路。
只不过包括侯莫陈家在内的元氏派哪怕再是人厌鬼憎,杨广也不能像杨集对待元氏渔阳系那样直接将之人道/毁灭,因为杨广要对付的对象并不是一家一族,而是要把整个元氏派一网打尽。只有等到证据确凿,这才可以依法严惩更多关陇贵族门阀。
这是杨广今的事,若非是如此,他还以为杨广变了性子、只针对那些叛乱份子,而不是深入彻查。而日后的具体的执行人,虽然杨广没有说是谁,但是杨集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此职最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停顿了一下,杨集又着重强调道:“我要是依仗权势向吏部或秘书省施压,那便是最愚蠢的做法。而这种错误,曾经与我为敌的宇文述和虞世基犯过,甚至是苏威、杨约也犯过。我们绝对不能重复他们错误。”
之所以向萧颖、柳如眉、裴淑英等女说这些,主要是因为南北朝到大隋王朝的政治环境对女人十分宽容,其根本原因就是局势动荡、战争不断,而世家门阀子弟和达官贵人时常外出征战、时常在外为官,而且一去就是三年五载,大家担心自己外出公干之时,留守家中的女人上当犯错、给自家惹来杀身之祸,一般都会鼓励女人知政议政、学习谋略。但是不到万不得己,她们还是不能擅自代夫做决定的,否则的话,同样会误大事。
女人们正是因为懂政治、具有规避危险的能力,所以当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她们往往能够提前发现危机,甚至还能及时为家族、丈夫儿子化解危机、争取利益。
其中最典型、最厉害的,无疑就是独孤皇后了。北周权臣宇文护和宇文邕、宇文赟其实都猜忌杨坚,都想杀杨坚;而杨坚本人点滴不漏、无从挑剔,于是宇文氏一次次把杨坚打发到地方上去,企图迂回对付杨家其他人,而留守杨家‘总部’的独孤皇后哪怕有着杨丽华这个不断犯错的猪队友,可她愣是稳如泰山,轻松的化解了各种针对杨家的杀机。
杨坚因为知道太多、了解太多,反而顾虑重重、不敢反周,独孤皇后却认为杨坚的处境和宇文护一样,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言,倒不如反了算求。赢了就是改朝换代、自己当皇帝;要是输了,杨家上下也不过是早死几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杨坚听她说“大事已然,骑兽之势,必不得下,勉之!”于是果断的反了,结果不仅反赢了,而且还赢得轻松、轻松得出乎意料。
卫王府也勉强算是豪门了,自然也延续了女人可以知政议政、学习谋略、不能擅自代夫做决定的传统习惯,而且萧颖等人均是此道的‘行家里手’。此时听了杨集这番既是解释、又是告戒的话,萧颖和柳如眉、裴淑英等人尽都应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萧颖想了想,目光盈盈的向杨集问道:“阿郎,大姐丈行得正走得端、不怕查,只要他去御史台举报状,张御史大夫自然可以给他一个公道。然而我隐隐感到七姐丈侯莫陈yi用心不良,他之前扇风点火的目的无疑就是希望阿郎帮助大姐丈,好让他借势。对于这类亲戚,我们以后应当如何对待?”
如何对待?萧颖当然知道是不闻不问不理睬。问题是除了她以外,裴淑英也有这种鸟亲戚,而且还不少。
萧颖索性以己为例,借着向丈夫讨教机会,点拨一下裴淑英等人、给她们设立一个底限。免得她们遇上这种亲戚时不知如何拒绝、傻乎乎地承诺什么。
“还能如何?自然是东拉西扯了,如果对方口才好、能说会道,就装傻说不懂、不知道!总之就是不能擅自承诺、不能给自家惹麻烦。如果对方再不识趣,要么把问题甩到我头上,要么通通轰出去。”杨集说完,又加强了语气,向众人告戒道:“对于这种不为我们考虑、不管我们死活、只想索取的亲戚,不要也罢,免得被这些混蛋害死。以后你们遇到这种亲戚,且无法决断,先问一问王妃。”
“喏!”众女肃然应命。
杨集并没有多说,点到即止而已,只因类似他说的这等规矩,王府其实一直就有的,而且他的妻妾们做得相当好,他没必要详细的去一一强调。而萧颖也许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心中有了危机感,所以她用自己的亲戚来当反面教材,杨集这才借机强调和“敲打”一下,以免自己的妻妾疏忽懈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而府中具体的日常事务,则是早已全权交给萧颖安排了,他并没有插手:这也是萧颖这个王妃、主母应有的权力;杨集事情本来就多的,要是过多干涉的话,不但管不好家中事,而且有损萧颖一家主母的权威,着实是不利于王府的运行。
至于所谓的一视同仁,在感情上是可以谈;但是在法理上、规矩上、权利分配上,却是万万不能的。若不然,这个家就会变成一群山头林立、没有规矩的乌合之众了。
事实上,萧颖也只是想要杨集当众表明一个态度,以便她日后更好的治家,见他此时配合默契,也就适可而止,不再言及此事。
杨集目光看向萧颖,见她漂亮的脸蛋因为怀孕而变得朱颜玉润,不禁有些失神,笑着说道:“娘子,后天是你生辰,可曾想过如何安排?要不要请些近亲来热闹热闹?”
夫妻一体,彼此心意相通,见到杨集略微失神的模样,萧颖眼波流转,喜色款款流淌,能多年如一日的得到丈夫宠爱,自然是一件让女人十分喜悦之事,更让她喜欢的是丈夫这么忙碌,竟然记得自己生辰这些小事,她柔情似水的看着杨集,轻声说道:“阿郎,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们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就好。”
杨集知道妻子和自己一样,有宅女的天赋,同样的不喜张扬,她这并非是说说而已,于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也好,后天我请假,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好生庆贺庆贺。”
萧颖丰润的脸蛋露出了浓浓的笑意,柔声说道:“我听阿郎的。”
其实这个时代的人,除了老人、婴孩以外,其他年龄段的人都不怎么重视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只有满十那一年,才会郑重和隆重一些。不过对于那些想收礼、想炫耀人脉的人家,则是例外了。
对于萧颖而言,只要丈夫有这心意那就足够了;过不过生日全都不重要,而且王府有的是钱财,她也不想打着过生日的旗号敛财。
甭说是今年了,便是往年,她也只是请些亲近人来吃顿饭而已。从未曾兴师动众过。
侯巧文默默的听着,她扬起明眸,看着身姿丰美的王妃,旋即又将目光投向那气定神闲大王,心头暗自幽幽一叹:后天是王妃的生辰,其实也是她的生辰。只不过她是皇帝送来当小妾的宫女,从来没有和大王独处过,至今还是一个姑娘,他们焉能记得自己的生辰?
尽管侯巧文是娴静无争的性子,也不在意这些,可是没有记得,不,应该说是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生辰,她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
如是一想,侯巧文脉脉的低下了头,独自暗然神伤着。
然而便在此时,萧颖却是向杨集说道:“阿郎,巧文与我是同一天出生,到时一起过,你看如何?”
“啊?”侯巧文抬起眼眸,惊讶的看向萧颖,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多谢大娘子,我不讲究的,不用管我。”
“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姐妹的缘分,焉能不管呢?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到时候又不请外人,我们一起过就好了。”萧颖的治家之风,与独孤敏、杨集一脉相承,都是赏罚分明、恩威并重,其他人的生辰,她不是很在意,可侯巧文好歹也是杨集的侍妾了,她又岂能不注意这些?
“谢大娘子!”侯巧文连忙起身道谢,她在轩窗冬日明媚温煦的阳光映照下,那线条柔美的脸庞恍若被一层柔光笼罩了一般,英秀双眉下的明眸亦是喜色流露。
“不必客气!”萧颖一开始,有些担心侯巧文是宫里的耳目,不怎么敢相信她,可是观察了这么久,她也放心了。
这姑娘很纯粹,并不是自己所想那般。
说完,她又向杨集问道:“阿郎,等会还去皇城么?”
“不去了!”杨集无所谓的说道:“我在尚书省就是个闲人。”
事实也是如此,杨广虽然天天让他上朝,虽然他也天天去尚书省了解国事,详听段文振等人对军府撤并进展汇报,可实际上并没有管理什么实事。从这些事情上来看,杨广是让他养精蓄锐,备战“关陇”。等到时机成熟,便让他入关主持对付关陇贵族的事宜。
而这份权力,其实也是杨集和整个卫王系之所需。因为有了这份权力,他们就能公器私用,冠冕堂皇的用朝廷的名义和力量去对付陇西李氏。
当然了,陇西李氏确实是罪有应得,也不能算是枉法。
——————
【长孙无忌把权臣当到巅峰的时候,他的权力、实力、处境其实和北周丞相时的杨坚很像;如果他的胆子大一些,如果他的老婆也像独孤皇后这么聪明机智、果敢善断,说不定就没有李治、武则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