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采用前苑后“店”格局,主要营生的“后店”和其他青楼一样呈“回”字形,外面的“口”形是客人观看表演的四栋连在一起的阁楼,中间的小“口”则是用的表演舞台。杨纶包下的北楼三楼地势最好,登台表演的艺人一般也是面朝北方。
杨纶令人把饮料般花凋糯米酒换成烧刀子烈酒,厅中众“儒”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心态也从担心莫得酒喝,变成了望“酒”生畏。如是一来,众人都正视起了飞花令,接酒令者未免喝酒、喝醉,都郑重的对待了起来。
就在众人推杯把盏,喝得“苦不堪言”之时,十多家青楼联合举办的花魁大赛很是潦草的开始了。而怕了酒的人们有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纷纷跑到大雅间前方的“阶梯平台”上看起了表演。
一些看似是醉了的人刚刚脱离大家视线,其心思就放到自身所关注事情之上。
太府寺卿元寿端起面前矮几上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目光晦暗不明。其实他张瑾、辛世雄、鱼俱罗等等一干人,并没有获得杨纶的邀请,可是他和张瑾等人听说杨集也将出席,便厚着脸皮跟着熟悉的人来了,打算借机试探杨集一番,
在义仓桉中,元氏渔阳系被高士开、王世师等人带兵满门抄斩,杀得一个不剩,但渔阳系叛国之实母庸置疑;事后,以至于逃而一劫的渔阳系首脑元弘嗣被夷了三族。此事已经棺盖定论,皇帝也不打算翻桉了。
表面上,元氏也已经过了关,可是众多触目惊心的罪证始终是皇帝心头一根毒刺,再加上皇帝一直打压元氏派,这让元氏派、元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现如今,朝廷又以“彻查贪腐、严明军纪”为指导方针,轰轰烈烈的大搞年审、精简军府。而元氏和元氏派这些年所做的肮脏之事多如牛毛,若是一一被捅出来,那又将是一场针对元氏、元氏派阳谋。事情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元氏又会深受其害。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一些同样不干净的世家门阀拉进来,只要大家形成一个强大的利益共同体,皇帝也得礼让几分。
然而元寿、张瑾等人好不容易拉到一些同样罪孽深重的世家门阀为盟友之时,死该的张衡提到了检举犯罪可减轻罪责的“以金赎罪”古法;此法得到通过以后,京城官场立刻风云涌动、人心浮动,几乎都在想方设法寻找同僚、上司的罪证,以便检举揭发、减轻罪责。
而元寿等人拉拢到的盟友本就心思各异,皇帝如果强硬到底,大家自然能够同心协力、共抗皇权;但如今有了全新的“生路”,很多人那份与皇帝彻底决断的心思,也就澹了。他们的同盟一下子就不攻而破。
这场席卷全国的大幕一旦拉开,各地军政衙门势必掀起一场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下的反贪风暴;上到朝官、下至军府的低级将领都有可能受到审查、讯问。
元氏和元氏派能否过得了这一关,元寿着实没有多少信心。
他暗自一叹,默默地放下了手中茶杯,目光看向了侧前方与张瑾交谈的文士。此人年过四十之多,却是面白无须,那瘦削如刀锋的脸将五官比例拉得有些长,看上去有些失调,予人一种刻薄阴冷的感觉,只是那一双狭长的眼睛倒是精芒闪烁的盯着舞台上的歌姬舞女。
这人便是右骁卫大将军、光禄大夫、郕国公李浑,此时已然被元寿成功拉拢,然而李浑十分贪婪,做什么都要钱,而且要的还不少,其胃口之大,已然引起元氏家主元胃的不满,不过回去后,元寿决定与家主好生谈谈。
李浑不就是要钱财吗?不就是要良田吗?那就给他好了,最好是那些违规所得固定产业,一并给了他,让他帮元家扛下一切。
张瑾及其所在的张家,属于是下不了元氏派贼船的门阀,为了拿下李浑以及背后的李穆系、陇西李氏,几乎是倾尽了全力,他正与一旁李浑叙话,只是这位号称是元氏派智囊的智者,脸色有些差。
这几天,张瑾既要顾全大局,又要带着张家如何躲避要塞,此外还要拉拢李浑,整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心力交瘁,哪怕是睡觉也会从噩梦中惊醒。
…………
李浑此时同样有些心不在焉,对先行出来暖场的绣云阁舞蹈,根本就没有多少关注的心思。
他的妻子宇文氏近年以来,因为他反复无常、反复与妻兄宇文述绝交之事,对他异常不满。值此大世之争,宇文氏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建议他向宇文述赔礼道歉、和宇文述改善关系。更重要的是四天前,他那个在尚舍局任职的长子李师闰不知何故,竟然忽然就失去了下落,宇文氏这几天发起了“河东狮吼”,天天与丈夫李浑吵架。
这些事儿加起来,令李浑感到十分烦躁。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却久久找不着儿子,他心中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甚至感觉政治上的狂风暴雨正在自己头顶上蓄势待发。
这时张瑾目光从舞台上转向李浑,微笑着说道:“李兄今天气色怎的这般差,可是昨晚未曾休息好?”
李浑面色阴沉的长叹一声道:“犬子师闰这几天下落不明,也不知他去了何处,着实是让人焦虑。”
“啊?”张瑾也认识李师闰,闻言惊讶道:“师闰贤侄德才兼备、忠于职守,不是贪玩之人,且又在六局任职,绝非无缘无故离开。李兄可曾派人寻找了未曾?”
“派了些家丁出去寻了!”李浑脸上闪过一抹思忖之色,向张瑾说道:“师闰比较有志向,他觉得在那里任职,几与奴隶无异,多次说不想呆在六尚局、多次想辞去此职的,只是我不同意。我有些怀疑他离家出走了。”
说到最后,李浑的声音已然几分凌厉的气势,这个儿子平时好好的,这关键时刻竟给他惹麻烦,真是气人之极。
张瑾沉吟半晌,又向李浑问道:“我也有些关系、人力,但不知贤侄可有想去之处?若是李兄说个比较清晰的去处,我也让人帮着寻常。”
李浑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他有什么心思都是只与他阿娘说,根本没有把我当一回事。我也不知他喜欢什么、喜欢何处。”
“李兄可回府问一问嫂嫂,若是探得消息,请李兄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等。”张瑾很郑重的表了态。
“如此便多谢了!”李浑感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