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李氏被问罪和查抄的消息落了地,而昨天还门庭若市的李氏祖宅,变得门庭冷落。其祖宅所在区域自昨天起,已然被士兵牢牢把守、禁止闲人进入,侦骑在冰寒的城池内更是不断呼啸而过。
成纪城内内的官宦士民、各大世家探子心头凛然的同时,纷纷以最快速度的将消息送给上司、派系首领、家主、亲朋故旧。而普通老百姓知道李氏富可敌国,当他们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开始谈论朝廷将从李氏抄检多少钱财、房产、田地,又将如何分配,甚至有人考虑着自己能否从中分到一块良田。
天水太守温彦弘、天水长史于志宁奉杨集之命,将成纪县大小官吏调来,协同侯莫陈yi和独孤怀恩等人清点、核验李氏府库里的田契、地契、金银珠宝、古董字画。
金城太守房恭懿和金城主薄欧阳询、枹罕太守兼总管张寿、会宁太守郭绚、临洮太守周法明、陇西太守刘长恭、汉阳太守杨玄奖等等官员也已离开,他们也要返回属地,清查治下的李氏府邸、别苑、庄园、店铺……
独孤怀恩步入正厅,向杨集行礼道:“启禀大王,卑职等人按照您的吩咐,查封了李氏府邸,而黎公李威等人很是配合,将所有账薄都拿了出来。但是有的事情过于久远、有的产业不在天水,卑职等人还需进一步详查。”
“慢慢来,用不着着急!”杨集点了点头,向独孤怀恩问道:“天水郡各县各级官员之中,定然有李氏之人,而且他们定然一起犯过事,对此,李威怎么说?”
“回禀大王!”独孤怀恩拱手道:“据李公交待,涉案人员不仅仅只有李氏一族、天水郡各县官员,郡内的中小世家都聚集在李氏麾下,一道行不法之事。接下来怎么做,还请大王示下。”
这就体现出侯莫陈yi和独孤怀恩之间的区别了,前者被富贵荣华、立功晋升迷失了双眼,只会一味的蛮干;就算是遇到困难,他也要自己解决,企图向杨集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价值,然而至今,干不出个名堂来。而后者遇到问题之时,总是在第一时间向杨集请示,为的就是留下一个好印象,同时也是防止自己犯罪。
“让温太守和于长史配合,务必将人犯抓捕归案,绝不能放过一个害群之马。”事到如今,杨集相信温彦弘、于志宁哪怕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为了将亡的李氏赌上自己一族。
独孤怀恩应了一声,又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上前呈给杨集:“大王,这是宇文少卿刚刚发来急报。”
杨集抽出笺纸,翻阅了一遍,说道:“郇王、赵太守已经让人把三支商队的首领和货物带回大兴城了;李浑和李圆通等人也被打入洛阳城的天牢之中。此外,圣人令太子与令伯入关侦办此案。”
他已经猜出了杨广的用意,杨广的意思就是让独孤顺接下此案,使其与李氏等门阀斗起来;而独孤顺作为大隋王朝的刑部侍郎,他没有任何理由避开此案;再加上有挂名的杨昭的监视,根本就不敢弄虚作假。
即便是没有这些因素,独孤顺也会受到刑部尚书的诱惑,尽心尽力办案。
除非独孤顺想得罪杨广、不想当刑部尚书;但是,这可能吗?
独孤怀恩机敏多智,仅仅只是想了一下,立刻明白这是杨广针对独孤家而设下的阳谋,然而他也知道伯父、父亲等长辈根本无法拒绝李圆通空出来的刑部尚书之职。他默然半晌,拱手询问道:“不知卑职等人应当如何做?”
“你们听命于太子、独孤侍郎即可。”杨集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此间,且由你和侯莫陈yi负责了,我明天就回京。”
独孤怀恩愣了一下,犹豫着问道:“大王不去张掖?”
“用不着!”杨集是来办案的,而不是去张掖当凉州牧,虽然去一趟也没关系,但是没必要、没必要惹来麻烦。
于他而言,杨广的信任是杨广的事儿;而他作为臣子,那就必须拥有臣子的自觉。杨集当了这么久的官,始终谨守臣子之礼,从来没有因为杨广的信任而狂妄自大、自以为是。至于嬉戏、玩笑什么的,那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节。唯有坚守此道,方能长长久久,若不然,眼下的辉煌就如一现的昙花。
也许有人认为这种处世原则、为臣之道很不自由,但是从古至今、乃至于千年以后,世间都没有绝对的自由;即便是皇帝也会受到道德、民心等等因素限制着。而后世一些人之所以觉得自己完全自由、之所以觉得“我的人生我能做主”,主要还是因为没有触犯律法和道德的底限;如果违法犯罪,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杨集认为他的处事原因和遵守律法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自己遵纪守法,律法就会成为自己坚不可摧的坚盾,反之,则要承担律法的冷酷无情。更何况杨广在很多时候都要“遵守和执行”他定下的规则和意志,所以杨集的小日子过得比杨广还要潇洒;
只要他没有逾越臣子之礼、没有违法乱矩,那么皇帝的雷霆之怒,以及律法屠刀就不会降临到他的头上。而他在高高在上的同时,还能以杨广和律法为武器,推广利民利国之策、荡平世间不平事。
另外一个不能去张掖的原因,就是杨集了解杨广的为人,杨广对待敌人是很强硬霸道、残酷无情,可是面对他所认为的“自己人”之时,往往狠不下心肠来;要是再有人在他面前哭诉一番,耳朵一下子就软了。
为了防止杨广为谗言所惑、感情用事,白白错过扩大战果的机会,杨集绝不能离开京城太久。他必须尽快回洛阳和杨广商量对策,借着清除陇西李氏势力的契机、拿下那些明知对方有罪却拿不出罪证的朝臣。
唯有如此,才利于大隋王朝的长治久安。
然而杨集所不知道的是,杨广也是这么看他的。
杨广也认为杨集重感情、意气用事,比如说在幽州大开杀戒,那就是意气用事、急功近利的最好案例。
况且他的北巡队伍就在并州,又不远;如果先杨集吱一声,交给朝廷来办,哪用得着受那一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