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隔世一梦,梦醒了,便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只眼前的景象如此清晰,清晰得仿佛唾手可得,却终究难以企及。
龙七再次陷入了黑暗,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他嘶喊着,狂奔着,可中庭之景却如蜃市一般漂浮在眼前。
每每以为自己下一步便能踏入,可顷刻间右边的缥缈虚无,即便自己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始终无法到达。
他渴望着眼前的景致,那份直击心底的安宁,令他无比贪恋。小龙七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只是觉得,一定要到达那里,否则便会失去一切。
可……
怎样都是徒劳……
焦躁……不安……
诸般心虚糅杂,使得他的脚步也渐渐凌乱起来,不多时便踉跄着扑倒在地。
龙七伸出手挥动着,企图抓住眼前景象,却什么也也抓不住。他努力撑起身子,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他没有力气了!
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正当此刻,“吱哑”声戛然而止,四周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龙七内心绝望无比,他低着头哭喊着,声嘶力竭。
他再一次失去了一切啊!
忽的,一阵水滴声传来,龙七惊骇抬头,面上泪痕犹在,可他却不复孩童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发辫张扬的少年人,仿佛一瞬间便长大了。
“嘀嗒……嘀嗒……”
水滴声有如天籁,竟在一瞬间平复了他心中的焦躁不安,而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你……为何修道?”
语调平淡,却如重锤,震击着龙七的内心。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院墙边的架子上,一张吊床安静地悬挂着,不摇不晃,院中鹅卵石路交错,四周环绕着矮篱围成的要填,其中两口大缸尤为显目。
身后之人似乎也不着急,只问了一声,便再未开口,静静地等着,如同静止。
“嘀嗒……嘀嗒……”
水滴声依旧不疾不徐,似乎也在等待着龙七的回答。
是啊,他为何要修道?
为了复仇?
的确,是因着复仇,他才苟且至今,却绝非因此而修道。
那……又是为何?
龙七怔愣着,他迷茫了,不知该怎样回答,只盯着前方,可眼中却是空洞,丝毫景象也未映出。
这时,一阵风吹过,轻柔和煦,将他额间的晦暗吹散了些许。
一阵雪白飘过,映入了他的眼帘,落在了他的发间。一片花瓣悠悠转转,随风飘过,在他唇间逗留了片刻,尔后又随风而去。
龙七双眼蓦的睁大,他抬手触碰唇间,这份柔软,清香甘甜。
他记得!
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午后,他累得躺在了地上,一个小人儿戳着他的面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喜眉眼开地自鸣得意。
……
“哎~这就是你我不同了,你虽从小习武,但只是造就了外在之躯,算是煅体,可内里却是毫无建数。修仙入门便是炼气,要在极度乏力之时切身体会。所谓劳尽筋骨而后苦尽心志,即是你当前要做的。至于我嘛,唉~幸得天眷,未经炼筋通脉便得筑基之力……”
……
那种淡淡的清香,却会如老酒一般令他沉醉。
是灵香!
“吱哑……吱哑……哗啦啦……”
架子上的吊床晃荡起来,发出阵阵声响,水滴声也变成了水流声,只有风还静静地吹着,吹起阵阵白瓣飞舞。
随着风起,龙七发间的花瓣摇曳了片刻,终是随风飘向了身后,而这时,身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为何修道?”
龙七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缓缓站起,头也不回,淡然答道:“修便修了,没有为何。”
身后传来轻声一笑,龙七回头看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褴褛衣角,而那片衣角也不过是一晃,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再无迹可寻。
再回头,龙七也是一笑,尔后稳步向前迈去,这一次,几步便走了进去。
身后已不再是黑暗,而是如常的人声鼎沸,院中事物依旧,同他初到悠然居时并无二致。龙七环望了四周景致,不停地回想着那时的事情。
那时的灵香,每日最爱的,便是躺在那条吊床上,一面惬意地晒着太阳,一面手执小食对着自己指手画脚;或是蹲在药田里,悉心呵护着她所谓的宝贝们;再不然,便是坐在中庭,一边看着自己累死累活给水缸注水,一边长吁短叹着门庭冷清没有生意上门。
龙七忽的意识到,虽说一开始灵香总会令他跳脚,但现下想来,却只剩笑意。
正当他不断回想着过往,里屋的门蓦的打开了,一个人自屋内走了出来。
“灵香!”
一见来人,龙七顿时激动起来,连忙上前一把搂住了她。那人先是一怔,尔后赶忙拍着龙七的背,示意他快些松开。
“你……你快……勒死我了……”
听得此言,龙七虽有不舍,却也不得不连忙松开了她,只是还拉着她的手想要诉说些什么,可……
可就在拉住她的手的片刻,又忽的一把将其推了开去,下意识地便要往背后抽剑。
然而背上却什么也没有。
龙七不得已连连退后,蹙眉盯着来人:“你是何人!”
“哦嚯?”那人扬了扬眉,倒是与灵香无二,她捏着下巴,嘴角含笑审视着龙七:“方才还对人又搂又抱的,现下又这般剑拔弩张,是何道理?”
龙七也不言语,只警惕地盯着来人,丝毫不敢松懈。那人见他如此,倒是心生奇怪。
“你为何笃定,我就不是那丫头了?”
龙七一脸戒备,又退了几步:“灵香可不是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姐,她的手没有那么细腻。”
原来问题出在这了,那人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随后叹了口气:“嗨呀,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失算失算。”
这语气姿态,分明就与灵香并无二致,却惹得龙七心生不悦。
“你究竟是谁!”
那人笑了笑,仿佛丝毫不在乎龙七的态度,只笑了笑走到了吊床旁,一个翻身便躺了上去,随手一招,变化出了一袋子小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一面吃着一面晃荡着,好不惬意。
见她这样,龙七更是生气,她居然敢躺在灵香的吊床上,那吊床他可都没有用过!正要拔剑,却忽的记起,身后并无任何东西。
咦?他的剑呢?
见龙七这般,那人嚼着小食嗤笑了一声:“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出来,真是可笑可笑。”尔后顿了片刻又道:“你就没觉着这院子哪里不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