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躺在ICU病房的他

“曼茵姐给你们订了酒店,我送你们过去吧！”

他很平静,就像刚才什么冲突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感到很恐慌,这个心理素质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男人让我毛骨悚然。

我当然不可能跟他走,那份协议还没签,离开这里,我就失去了保护伞……

“不用了！简逸达已经安排我们住在医院,可以随时照看顾言城！”我冷冷地回绝。

他也不恼,只是皱皱眉头,表情居然还有些无奈:“姐,你别任性好吗？就算你能受得了,我也不可能把我大侄女给扔这儿啊！”说着,他突然弯腰,伸手摸摸宝灵的头,“哟,真乖,小舅待会儿给你买糖吃啊！”

宝灵本能地往我身后躲,我也紧紧护住她,看小峰的眼神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我警告你,离她远点儿！”

“姐,别这样嘛,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啊！”小峰笑嘻嘻地,“对了,妈说想看看你,你跟她聊会儿视频呗！”

恶心……我不想再搭理他,起身就走。

可这小子却拦在我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把手机屏竖在我面前。

“渺渺啊……”那个女人的脸,毫无预警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她可以说是一身贵气,耳朵脖子手上全是金灿灿的首饰,脸上的粉涂得很厚,盘起的头发一丝不苟,整个人都圆润了许多。

背靠顾言城这根大树,她当然不可能会过得差。

戚家的人没沾上半点儿好处,倒是让她捞着了便宜,真是让我火大。

“哟,怎么瘦了啊,唉,又不是小孩子了,跑什么跑啊……”

于慧摆弄着手上的金戒指,语气里满是责备。

我突然就很想笑,她有什么资格说我。

“渺渺啊,我听小峰说了姑爷的事……反正你离开他也那么久了,感情嘛早就淡了,你也别拧,就听你弟弟的,反正你们娘俩儿将来也得靠你弟弟养活……”

我很想飙脏话,可想想宝灵还在身边,只能强行忍了下来。

“对了,你生的那个赔钱货呢,让我看一眼……”

我终于忍无可忍,夺走他手机,随手就往远处扔。

小峰惊呼一声,朝着手机坠落的方向跑去。

而我也趁这个时候,拉起宝灵就往反方向逃。

如果是我单枪匹马,我当然不会怕他,只是现在有了宝灵,不得不防着他点儿。

只是现在,还能躲到哪儿呢？

简逸达还在为顾言城的事情忙碌,这会儿不应该打扰到他,可除了他,我还能依靠谁呢？

脑子里很乱,没想明白,脚下的步伐却不敢停歇。

等我回过神来时,面前是一堵墙,一转头,目光恰好落到玻璃窗另一边的病床上。

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跑进了ICU的家属观察室,门外那么多警察,都没把我拦下来。

当视线触及到顾言城的一霎那,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他的脸被呼吸罩遮去大半,我看不清他的全貌,浑身上下插满各种长短粗细不一的管子,病床下还延伸出一根长长的导尿液袋。

难受和心酸,压抑得我几近失控。

脑子全是和他的点滴,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我以为,时光会模糊记忆,却没想到,那些过往还是如此清晰。

他是顾言城啊,在江城叱诧风云,一言定乾坤的男人……

可此时此刻,却蜷缩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意识全无,静静等待生命的消亡。

仰起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却又无力阻止更多的眼泪滚落。

“妈妈,那个流血的叔叔在里面吗？”乔宝灵好奇地问我。

她的身高够不到玻璃窗,却难得地展现出好奇的一面,不停地踮脚想往里窥视。

“宝灵,别闹！”我甩了下手,低声吼她一句。

果然,小东西不闹腾了。

心里莫名的烦躁,明知这样做不对,可还是忍不住冲她发火。

因为我看到测心跳和血压的机器液晶屏正对着我。

上面那些如同锯齿一样的曲线我不是很懂,可下排全是红字的两位数数字却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至少,我知道一个正常人心跳和血压应该在什么范围内,而顾言城现在的生命体征,几乎只有正常值的一半。

所以,他随时都可能死掉。

主治医生和两名护士就待在ICU里,随时都处于待命状态。

小红灯不时闪烁,他们就冲到顾言城身边,查看瞳孔心跳脉搏,然后松口气,退回原地。

不到十分钟时间,居然来来回回跑了几趟。

他们的眼神里,只有例行公事的麻木,并没有拯救生命的热忱。

换言之,其实医生也不看好顾言城能活下来。

我还能期盼什么呢？几乎所有人都给顾言城判了死刑,连我自己也不例外。

“妈妈,那个叔叔会死吗？”宝灵的声音很脆,她又问了同一个问题。

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我无法呼吸。

宝灵啊,这是你爸爸,亲生爸爸啊……

可这话,我始终还是说不出口。

“姐,你出来！”大门口的小峰被警察拦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叫嚣着。

这应该是简逸达提前安排好的吧,我真感谢他的先见之明,能让我暂时远离这个讨人厌的恶魔。

“姐,我有话跟你说,你出来呀！”小峰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看我的眼神无比诚恳。

“姐夫生前对我说过些话,我觉得现在告诉你比较好……”

“你姐夫还没死！”我近乎疯狂地朝他怒吼,“闭嘴！”

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能盼他好的人呢？

小峰愣住了,刚好这个时候,我快步走到门口,朝他冷冷一笑,用力关上门。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几乎调动了全部的自制力,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在宝灵面前放声大哭。

我曾经以为,我爸的心愿足以支撑我继续刚强,可做了母亲之后,心境变了许多,变得柔弱易哭。

我不想这样,因为这会让宝灵惶恐,也会让她产生疑问,里面那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男人究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至少现在,我还没想好该如何向她说明。

于是,我强压下各种情绪,慢慢让眼泪干涸。

还好,乔宝灵很乖,一直默默站在我身边,小手把我拉得更紧。

这是一种无声的卫护,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冷静下来之后,我低头望向她,胸口的那团血依旧刺眼。

我赶紧拉她到椅子前坐下,从行李箱里拿出干净衣服给她换上,然后抱着她,静静地守在这里。

乔宝灵又哼起了摇篮曲,歌声很轻,却足以让我的心沉静。

我们一家三口,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团圆,真不知道是对我的讽刺,还是惩罚……

门开了,乔宝灵停止歌唱,我警觉地抬起头,发现是简逸达,不觉暗松口气。

他手上提着两个很大的白色塑料袋,径直走到桌子旁,然后把里面的饭盒一个一个摆出来。

“住宿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就在住院部的VIP病房暂住……”

“简逸达！”我打断他的话,“我和宝灵就住这儿,行吗？”

听到这话,他的动作停滞,一脸错愕地抬头看我。

“你想住这儿？”他皱起眉头,而后环顾四周,“改改应该能住人,可条件实在是太差了！”

“没关系！”我摇摇头,“就这儿吧,我现在哪儿也不想去,顾言城他……”忽的住了口。

随时都会死,所以我不能远离。

后半句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简逸达沉吟片刻,点点头。

“我明白了！先来吃点儿东西吧！”

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摆满了白色的塑料饭盒,菜品很丰富,我却实在没什么胃口。

简逸达也一样,弄好桌上的一摊,却始终没拿起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给乔宝灵夹菜。

乔宝灵似乎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看到她这样,我既欣慰,又难过。

矛盾的思绪加深了我的焦虑,嘴里的饭菜如同嚼蜡,始终无法下咽。

“渺渺……在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简逸达轻声问。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越发堵得慌,干脆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简逸达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渺渺,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提问很不应该……可是我真的快被折磨疯了……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顾言城？”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神充满期待。

我低头看了一眼宝灵,回答他的语气很坚定:“因为我爱他！”

事情已经发生到现在这个地步,任何的掩饰,都是毫无意义的。

听到我的答案,简逸达似乎有些惊讶。

“原来你也爱他啊……”他喃喃地说着,“可为什么还要离开？既然彼此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犹豫了一下,见宝灵放缓了吃饭的速度,知道这丫头在偷听,于是给简逸达递了个眼色。

简逸达心领神会,我俩同时起身走到门口。

“你知道吗？孩子是两个人爱情的果实,是考验彼此能否相守一生的决心……当初顾言城让我拿掉孩子,我就明白,他是不打算和我一起走下去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