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回不去

陆萧凡死了。

当简逸达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搅和着给顾言城熬的银耳汤。

然后手中的木勺无声地掉进锅,淹没在浓稠的银耳里。

不可能！

这是我第一反应。

“渺渺,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可是警方已经验过DNA,他父母也认领了尸体……”

他的意思很明确,陆萧凡的死,是事实。

接下来他说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也许,这只是陆萧凡父母放的烟雾弹,想让我不再去找他们的儿子,也许,这根本就是个误会……

总之,肯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错,才会误传出这个消息来。

“那他现在在哪儿？”我无比冷静地打断他的话。

简逸达似乎愣了愣:“你说谁？”

“陆萧凡呀！”

“……他人在殡仪馆,灵堂设在家里！”

“简逸达,给我安排辆车,我要去殡仪馆！”

我不相信陆萧凡就这么死了,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必须亲自确认。

“渺渺,你确定？”简逸达显得很犹豫。

“别问了,我现在就去！”起身站起来,我挂断电话,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嗯,一定是哪儿出错了……反复安慰自己,我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妈妈,殡仪馆是哪儿？”宝灵瞪大眼睛,一脸茫然。

我轻叹口气,没有回答,从柜子里挑了件深色外套穿上,我摸摸宝灵的脑袋,温柔地说:“宝贝,妈妈出去一趟,你乖乖地待在这儿,好吗？”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仰头看我,似乎有些害怕。

我想了想:“嗯,很快的！”

“好！”宝灵轻轻点头。

安顿好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病床前。

顾言城正在床上打字,他眉头紧蹙,似乎在为工作上的事情烦心。

“我出去了！”我小声地说。

他还是没有搭理我,就像没听见一样,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刚才我打电话的声音很大,他不可能听不到,全然的漠视,明显对我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心……

深深的失落感萦绕周围,我轻咬嘴唇,默默回到小房间。

简逸达安排的司机很快打来电话,我拿起挎包,匆匆离开。

当汽车行驶在公路上时,我的心情还是很平静的,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陆萧凡这么一个大活人,会突然没了。

所以当汽车行驶进殡仪馆时,我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两名民警伸手拦住汽车,帮我拉开车门。

“戚小姐,您只能在里面待十分钟！”他们很客气地跟我解释,“本来没有家属的允许,您是不可以……所以,还请理解我们的工作！”

我突然就想笑,这么正儿八经的样子,说得就跟真的似的,看我待会儿怎么揭穿你们。

定定神,我以胜利者的姿态钻出汽车,在他们的带领下,慢慢向白色建筑的深处走去。

殡仪馆里很冷,透着刺骨的寒意,这里有很多铁门,每扇门都封得很死,可仍然能看到从缝隙里冒出的白色寒气。

我以为,自己会一直镇定,可越往里走,却莫名的慌了起来。

终于,前面的民警停住脚步,其中一人很用力地拉开铁门,沽沽的寒烟,夹裹着一股难言的臭味迎面扑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戚小姐,需要我们陪同……”

“不用！”我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个骗局里,他们也是从犯,绝对不能让他们插手,否则只会妨碍到我揭露真相而已。

挺直腰,我昂首走进去。

房间不大,四四方方,墙壁白得刺眼。

正对我的,是高度刚好及腰的铁架台,一具人形模样的东西躺在台上,被白色的被单完全覆盖,能够直观看清楚的,只有一个轮廓。

都到这个份儿上,他们当然不可能拿具模型来糊弄我,躺在铁台上的,必然是一具尸体。

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忘了询问他们“陆萧凡”是怎么“死”的,不过他们多半会答是烧死的吧,而且面目无非,这样我才没办法认出他来。

呵呵,电视剧里早就演烂的伎俩,也想骗我……

农村办丧事都要停尸三天,所以我并不害怕看到死人,缓步走到铁台面前,臭味更加明显。

这显然不是正常人能久待的地方,总之,速战速决吧！

这么想着,我毫不犹豫地拉开白单。

陆萧凡惨白的脸庞,就这么突然进入我的视线,我呆呆地看着他,甚至忘记呼吸。

他的眉骨依旧错立,浓眉上白霜一片,那张对我说过无数情话的薄唇已变紫青,原本削瘦的脸廓,此时已肿得发胀,泛着点点的青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于是拼命揉搓双眼,可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丝毫改变。

陆萧凡,真的死了……

巨大的冲击力重创我的心房,心室仿佛被砸出大洞,疼得我无法自已。

伸手摸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每一厘每一寸,都是我熟悉的记忆,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凉坚硬。

胸口像是被一块尖锐的巨石压住,沉重的压抑让我无法呼吸,想放声大哭,情绪却被堵在某处,根本无力释放。

我仿佛掉进了深海里,不断下沉,下沉……

“戚小姐,戚小姐！”

不断的轻呼尤为刺耳,我慢慢睁开眼,视线里的景像逐渐清晰。

这里不是冷藏库,此刻的我,坐在刚才来的那辆车里。

对了,萧凡！

猛然间清醒,我毫不犹豫跳下车,脚下却像踩了棉花似的,一个不稳双膝就跪在了地上。

“戚小姐！”两名警察立马将我扶起来,又强行把我塞回汽车。

“您不能再进去了！”

听到这话,我立马就怒了:“凭什么？我才刚进去,还没有确认他就是……”

“刚才您晕过去了,现在早就过了十分钟！死者的身份警方已经确认,这一点无需再怀疑！”

他们就像两堵墙一样,将我下来的路堵得严严实实,我一咬牙,想开另一侧车门,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两个人,同样封住我下车的路。

我忍无可忍,集聚所有力气,我冲他们大喊:“让我下车！”

才看了一眼陆萧凡,还没有正式跟他道别,还没有跟他忏悔,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跟他说……

明明说好了在一起,我怎么能独自离开？

后颈突然一阵刺痛,我来不及回头,眼前天旋地转,光圈逐渐缩小。

“戚小姐,对不起……”

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病房的小房间里。

乔宝灵正守在我身边,稚嫩的脸上满满都是担心。

见我睁开眼,她似乎松了口气,然后端来水杯。

“妈,喝水！”

我摇摇头,慢慢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思绪有些乱,当刚才的记忆慢慢清晰时,这一刻,我是懵的。

难道自己经历了一场梦？不对,梦境不可能会如此真实……

大脑瞬间清醒,我推开她的手,荡起的温水洒在我的手腕上,立马变得清凉。

顾不得穿鞋,我光脚跑到大门,一开门,却见外面满满都是警察,包括殡仪馆里见到的那几个。

“戚小姐,对不起,简少有吩咐,您现在哪儿不能去！”

“简逸达……”我咬牙切齿地重复这个名字,然后迅速转身回屋,拿出手机拨打简逸达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一遍又一遍地打,听筒里传来的,却始终是这句话。

“他妈的！”气极之下,我大吼一声,狠狠把手机摔在地上。

“妈,妈妈……”宝灵吓得不行,泪水立马充盈眼眶。

看着女儿无辜的表情,我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心里一酸,弯腰将她抱起来。

宝灵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小小的身体微颤。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让自己镇定下来,绝对,绝对不能伤害到宝灵……

在她紧张的注视中,我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了,顾言城！

虽然我没办法命令外面的那群人,不过他却可以！

“宝灵,你乖乖在这儿待着,妈妈去跟爸爸说会儿话！”我极力放低自己说话的声音。

话音未落,她立马就松开了手,然后自己从我身上跳了下去。

在我耳濡目染下,她已经把“爸爸”和顾言城划上了等号,却依然怕他怕得要死。

我走出小房间,毫不迟疑地来到病床边。

顾言城依旧在忙碌,连坐姿都未改变。

“顾言城,我求你,让他们放我出去,好吗？”

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神阴冷地看着我,从眸子底部透出的狠,让我不寒而栗。

“帮你？凭什么！”

呼吸渐沉,我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发现他竟然变得十分陌生。

以简逸达的尿性,不可能会瞒着顾言城,他明明知道陆萧凡对我意义非凡,却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完全不顾我的感受……

如果他真心爱我,就会明白我的痛苦和难过,我不期望他能多好的安慰我,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

我和他,终究还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