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荡曲回肠

挑眉浅笑，“怎么，认识？”

茜灵刚想搭话，欧阳风尘就抢先一步道：“不认识！”

或许世上有同名同姓的人也说不定，欧阳风尘所认识的清水落，是空弦一脉最杰出的弦术师，同时也是他们的师兄，小倌楼要卖出初夜的人怎么会是他？

茜灵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欧阳风尘，握了握手腕处的铃铛。

这两人倏然变得凝重的眼神没有逃过我与风雾月的眼睛，后者一把将前者拉进怀里，佯装亲昵，实则低声问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清水落是在观武台上与她一战的那个弦术师，怎么不明不白地就到了踏雪阁？

低声一笑，“今日回去的时候从我房里抓了个采花贼，与其剁了喂狗，不过送来剔透阁给我赚钱。”

“是该剁了喂狗，”风雾月冷哼一声，默了片刻又道：“你说这三人是敌是友？”

歪头想了想道：“不知道。”

“涟儿，本王发现你挺喜欢管别人的闲事。”风雾月明似真非真地说道。

纤纤玉指滑到他的手腕，轻轻一点，“我不也管了你的吗？”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皆如明镜。

我知道风雾月用的是苦肉计，并且是打一巴掌给颗糖的收买人心典型模式，说要陪她一起死，话当然是假的，但戏却是真的，因为风雾月知道，我自己也知道，我不可能为了一句戏言去死。而以血祭剑，我敢打赌，如果我没了拦他那意思，他自己也会装昏，逍遥王风雾月怎么会死在一把破剑上！

风雾月其实就是想赌一把，也显然他赌赢了，纵然我口上不言，心里待他已经不同，人对她三分，她对人九分，他的买卖，不输！

可与此同时，看戏的知唱戏的有几分真情，唱戏的也知自己入戏了几分，赔心的交易，向来没有双赢的道理。

锣鼓一声响，将两人拉回现实中，放开风雾月坐到旁边，白袖一拂，神色也冷了下去。

清水落浑身还在发软，自从醒了发现自己在这么个鬼地方，他就把浅涟漪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可又能怎么样，也不知道她给自己吃了什么药，就跟抽了骨头一样，只能软趴趴地站着，任那些不入流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啊扫的。

他抬了头，看着我的表情恨不得能将她活吃了！

“嘭！”茜灵手里的茶杯打了，她抑制不住地站起来，“大师兄！”

身形不动，看着清水落瞬间变了脸色，心中颇为惬意。

“浅涟漪，你太过分了！”经过这几日的了解，茜灵两人已经知道了风月公子的真实身份，此刻她拍案而起，怒指我，“你把我大师兄怎么了？！”

无辜地看着她，“我能怎么他？不还完完整整地站着吗？”

茜灵顺了口气，道：“我要带他走！”

“行，你买下就是你的。”眨眨眼道：“还奉送春宵十八式一本。”

茜灵气得涨红了脸，“你这个女人，怎的这么不知羞耻？！”

眼睛倏地眯起，极缓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茜灵将桌子一掀，大喝一声，“说又如何，你今日没带狂岚剑，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最先笑出来的竟还是风雾月，他轻轻揉捏着伤口周围，垂眸而语：“茜灵姑娘言重了。”

欧阳风尘眼瞳倏地一沉，他分明瞧出了风雾月的不悦，思及现在是在京城，便沉声斥道：“茜灵，坐下！”

茜灵狠狠地看着我，却惧于欧阳风尘，缓缓坐下身来。

欧阳风尘朝我拱了拱手，道：“茜灵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浅小姐见谅，恕在下冒昧，在下与他一同长大，此次就是寻他而来，浅小姐要怎样才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他刚说完话，下面的清水落就喊了起来，“浅涟漪，我宁愿被你卖了！”

兰花指一翘，轻轻掩唇，纵然是男子装扮，偏偏又不显得别扭，“听到了？”

茜灵坐不住，单脚踩上栏杆飞了下去，伸手要去抓清水落，“大师兄，怎么变成了这样？！”

比她更快的，浅殷与浅白纵身挡住了清水落，面无表情地说道：“姑娘请回。”

茜灵忿忿地看了他俩一眼，转过身来面对我，竟开始入阶，“你想我把踏雪阁也拆了吗？！”

举手鼓掌，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踏雪阁内，“你可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茜灵怒，更气结自己竟有那么片刻被她的气势震住，不就是一个武功尽废的人吗？狂岚剑不在她手，又能掀出多大的浪来？！

入阶之势不减，兽形渐成，清水落不由喝道：“茜灵，还不退下？！”

茜灵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师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清水落将脸转向别处，咬牙道：“我不会回去的，你跟东庭快离开这儿。”

茜灵怒极反笑，眼中似带有泪水，“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把你带回去见师父！”

“杜衍，清吟。”微抬声音。

两条人影迅速到了茜灵跟前，都是面无表情，却并无不恭，“请姑娘离开。”

欧阳风尘见势不对，也下了楼，站在茜灵身后，失望地看着清水落，“大师兄，你真的不跟我们走？”

“他走不走，我说了算！”抬袖飞下，轻盈落于众人眼前，她身后，杜衍清吟肃然垂手站于两侧，浅殷五人铜墙铁壁般挡在中间，黎偃玉与黎偃玥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来，冷然立于一边，皎伊出黎拿着扫把站在另一端……这里，可是她浅涟漪的天下！

“把人给小爷赶出去！”一声令下，清吟与杜衍先行出招，玄武与白虎双双打向欧阳风尘与茜灵。

茜灵入阶，青龙挡住两人，欧阳风尘趁机过人，跃向后去，而黎偃玥往他面前一堵，白发张扬，已作入阶之势，“涟儿说了，这里不能过。”而他身后，黎偃玥的朱雀俨然已经张开。

欧阳风尘面色不改，袖中金弦飞出，只见蓝衣一晃而过，竟诡异地就过了两人！

浅殷几人将清水落往后一护，重重叠叠挡在前面，就在欧阳风尘要出手之际，只觉眼角一抹红色飘过，再看时，风雾月竟不知何处来了他前面，风轻云淡的面上分明暗藏杀意，他心中大骇，身形一顿，再想细看时，黎偃玥与黎偃玥已经从后逼来。

他抽身急退，眼神却停留在风雾月身上，这位逍遥王爷，武功不在他之下！

接二连三的身影从踏雪阁大门跃出，原本兴奋的人群也转移了目标，跟着跑出了踏雪阁。

外面混打成一片，带着浅玉衍与浅清弦过来要跟我算账的浅绡荭被这阵势骇得直了眼。浅玉衍与浅清弦也惊骇不已，两青龙，一朱雀，玄武、白虎，弦术师、崇月刀、内家拳法，这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场面何其壮观！

越过打斗的人，浅清弦终于看到了一袭白衣的我，我身边，紧靠着的是绯衣的风雾月，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浅清弦动容，她果然还活得好好的……

“大哥二哥，浅涟漪在那儿，你们要给我报仇！”浅绡荭指着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现在恨不得能喝了浅涟漪的血，吃了浅涟漪的肉！

清水落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拧眉看着欧阳风尘，提高声音道：“雲越国凡入神阶者皆要关入抑天塔，你要是想好好离开，就此收手！”

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笑，回眸扫了他一眼。这一眼，也让清水落头皮发麻，讪讪道：“作何？”

“原来你是神阶高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笑眯眯地凑过去在他耳边说道：“这样一来，我更不会放你走了。”

“清吟，回来！”她扬声道。

杜衍与清吟及时抽身，黎偃玥与黎偃玉也退出战局，浅殷等五人也迅速隐在我的身后。欧阳风尘与茜灵立在中央，面对着我。

“想带清水落走也不是不行，”往走出一步，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万两，两万两我就让你们把人带走。”

茜灵怒极，“师兄，不必跟她罗嗦，我们两人又岂会不是这些喽啰的对手？！”

笑容不改，只是睨着这二人，微微向风雾月靠了靠。

欧阳风尘并不是惧于黎偃玥等人，而是发自内心的，害怕风雾月这个对手，无入阶之状却气压山河，这不是常人能有的功力，他混沌之阶尚且慑他气势，赢？不敢妄谈！

“好！”他收势，抬手一拱，道：“还请公子留住我师兄，待我回家取了银子便来赎人！”

“师兄？！”茜灵不甘。

欧阳风尘不理她，继续道：“君子一言！”

接道：“驷马难追！”

“风尘就此别过！”欧阳风尘深深地看了清水落一眼，似乎藏着沉痛。

茜灵来回看了两人，没有办法，只好追了欧阳风尘去。

“你要等他带银子来？”清水落问道。

“我又不是君子，”舔着嘴唇，邪邪一笑，看他恋恋不舍的模样，道：“你们俩有一腿？”

“咳咳！”清水落狠狠呛了一下，拿眼睛斜她，“你能不能不要多想？！”

耸耸肩，她岂止是多想了，就连他和欧阳风尘的九曲回肠恋都给粗略描绘了一下，“同一师门，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天理难容，舍身为他，自弃师门，永不回头？”

清水落脸一阵白一阵青，咬牙切齿道：“我只喜欢女人！”

“可我今天要把你卖给男人。”捏了捏他的脸，嘿嘿直笑。

清水落五脏六腑都要焦了，大喝一声，“浅涟漪！”

“浅涟漪！”一个娇俏的女声与他同时响起，回头，才见了浅绡荭带着浅玉衍与浅清弦二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今天真好笑了，今晚怎么一拨赶着一拨。

浅玉衍打从一开始便不喜欢我，今日一见，更是发自内心的不舒服，他不喜欢事情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可浅涟漪，非但不在他掌控之中，他甚至不能料到她是下一步有什么动作，与魅家对战，他便会提前了解对手的阶位、长处、弱点，甚至连个人偏好也会注意一点，而浅涟漪，她做的事，说的话，根本没有几句是真的！永远只带着虚伪的笑容，狠起来却从不手软！

浅清弦未免有些失落，他为浅清弦牵肠挂肚了半年，可她的模样，分明是丝毫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我二哥已经升阶为凤凰，浅涟漪，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浅绡荭脸上带着快意与怨毒。

“哦……凤凰啊……”拖长了声音，指了指身边的人道：“这儿随便挑一个，你们打得赢吗？”

“浅涟漪，你不是很神气吗？现在却只能靠这些狗奴才……！”

“啪！”只见白影一晃，话没说完的浅绡荭脸上已经吃了一记耳光，揉着手站在她跟前，淡淡道：“每次见你都忍不住想撕了你的嘴。”

“涟漪……”浅清弦似乎想出言制止，却被她撩起眼帘的模样慑住，那轻描淡写间的寒意仿佛冬日里刺骨的寒风扫向他们三人：

“跟我打，你们还不够格，想找茬，让浅临相与銭潆泓两个老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