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从殿内一直延伸到殿外,高低错落的大红晕灯笼点成两排,将整个天禧殿照得通明,酒香四溢,歌舞绕耳。
我与风雾月就坐在楼兰尔雪左手下,首轮举杯过后,楼兰尔雪便道:“涟漪,乔爱卿与曲爱卿两位便是此次殿试中的佼佼者。”
我将目光移过去的时候,乔敷与曲贤双双举杯敬酒。我颔首举杯,笑道:“两位的确出众。”
乔敷与曲贤谢过之后才坐下,却为她笑容里的深意心中打鼓。
楼兰尔雪闻言饶有兴味地问道:“涟儿可与两位爱卿见过?”
“今日在马场见过一面。”我起身答道,“楼兰国人才辈出。”
楼兰尔雪大笑,招手让宫人抬了一坛子酒送到她面前,道:“朕闻你素爱好酒,这陈年的九酝春在库中封存多年,今日便赐给你了。”
我福了福身,道:“多谢姑姑。”
楼兰尔雪今日十分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宴席到一半时就撑不住退场了。她走了,百官可不敢走,看着浅涟漪这个香饽饽,都想上前来试探一下斤两。于是挨着一个个过来敬酒。
风雾月九分水一分酒地把酒坛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放倒了文官武将,见时候差不多了才道:“众位,太子殿下不胜酒力。”
“有劳公子扶太子殿下入宫歇息。”秦扶连忙招来宫人,我要不装醉,这百来号人就得横着出去了。
夜深幽凉,风雾月屏退了随行的宫人,与我相扶着缓缓走在假山树影下。
我挽着他的手臂将头搁在他肩头上,侧脸看着天上的繁星,两人静静偎依,谁也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太子与夫郎真是鹣鲽情深。”女子娇笑声突然从树后传出,我当即眉心一拧,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人的气息!
与风雾月分开,我冷目看着眼前衣衫披斜的女子,那白花花的肩膀就露在外面。
走进一看,才发现女子是赤着脚的,脚踝上系着红色的丝带,走起路来十分撩人。女子容貌也略显妖媚,眼角上翘,一双不大不小的狐狸眼,很是勾人。
看举止,应该不是宫中的舞姬。
女子并不参拜我,而是侧身走到风雾月身边,盈袖暗香从他颊边扫过,轻声软语道:“逍遥王长得果然倜傥……”她说着眉眼一翘,看向我来,“不怪我们太子也栽进了你怀里。”
淳于燕提起她的袖子往外一推,拍拍肩膀道:“姑娘请自重。”
女子先是一愣,继而掩唇轻笑,“逍遥王没有试过,怎知我是姑娘?”
我无语,就算民风开放的二十一世纪也没人这么明目张胆用这么下流的话挑逗男人吧,这女人从二十二穿过来的?
风雾月挑眉还道:“勾栏里的姑娘也叫姑娘,未出阁的姑娘也称姑娘,姑娘又怎知我说是哪一个?”
我比那女子还惊讶,没看出来,风雾月竟然这么能说!
女子也不恼,却轻盈旋身圈住了我的手臂,仰起小脸道:“太子殿下,逍遥王如此呵护你,真叫雕玉羡慕。”
我抬手摸了摸她眼角,抬手见厚厚的胭脂,略带厌恶道:“小小年纪别抹那么多东西。”
名叫雕玉的女子愣愣地看着她推开自己的手,眉间闪过怒意,拦住她的去路道:“听说太子殿下到过百花谷!”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着她,百花谷,如果她是轻灵兽族的话,自己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也在情理之中。
“太子殿下以为百花美人如何?”雕玉见她停下,便接着问道。
“空谷幽兰,各有芬芳。”我道。
雕玉笑了笑,“太子是认为美了?”
我颔首。
“既然百花美人在太子殿下的眼中也是美,雕玉身为百花美人之首,又为何不能令太子侧目?”雕玉双目直直对上她的眼睛,颇有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罢休的架势。
“雕玉以为,女人之美,不在让男子倾心,更要让女子叹服,太子殿下固然美貌倾城,但雕玉亦不相输。雕玉慑于太子殿下英气,太子为何对雕玉视若无睹?”
这还是个心比天高的主儿,我不禁轻笑,指了指她身后的风雾月道:“如你所说,先要让男子倾心,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不倾心?”
雕玉却是妖娆一笑,“女人看男人是看眼睛,太子殿下怎知逍遥王不为雕玉倾心?”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我正儿八经地打量了一会儿风雾月才道:“小姑娘,乖,回家要糖吃去,姐姐这儿没有。”
说完便拉着风雾月要走,雕玉却大步追上,不甘心道:“太子殿下为何不让逍遥王自己承认?”
我眉毛一跳,单脚一扫就把人踹到荷塘里,雕玉扑腾着喝了两口水才抓着荷叶,震惊之余又有些恼羞成怒,美目圆睁怒视我。
我摇摇头,回头给了风雾月一个灿烂的笑容,“相公,我们回寝殿吧。”
“百花谷与百花美人与楼兰氏颇有渊源,她能在宫里这般放肆,想必是你姑姑默许的。”风雾月垂眸看着她道。
“被家里惯坏了的娇丫头,收拾个把回就规矩了。”我不以为然,“百花谷中女子个个恭谨贤淑,没一个像她这样的,所以说,殊荣太过未必是好事。”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刚刚起身,福总管就眉开眼笑地捧着两身锦红马装入了殿内,先躬身行了礼才道:“太子,这是皇上亲自入绣坊挑选的锦缎为太子殿下与公子做的马装,今日皇上要出城围猎,请太子殿下与公子先上软撵,待到了围猎场再用早膳。”
“公公先行,我们随后就到。”我笑应道。
皇帝行猎,王公大臣自然要盛装相随。我与风雾月出来时,乔敷与曲贤也正要上马。
“拜见太子殿下。”两人见着我自然停了动作,转身过来行礼。
我抬手示意两人起身,往前看了眼蜿蜒冗长的队伍,道:“如果只是围猎,去的人也太多了。”
“太子有所不知,”曲贤恭谨道:“每年夏时百兽成群而徙,是围猎的大好时机,但却十分危险,百官怎敢轻视。”
“太子,请上马。”侍官将马牵上来,我拍了拍白马强壮的大腿,抓住马鞍骑了上去。
等风雾月也骑上一匹枣红色的高马之后,乔敷与曲贤才翻身上马。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去看。我同样侧过身去,只见一辆铺叠着鹅黄色的马车缓缓驶出,华壁金身,飞檐玉饰,十分耀眼。
马车停下后,白洁皓腕撩开帘子,雕玉身着鹅黄色锦缎曳地裙,珠钗横斜,玉环相鸣,倒比楼兰尔雪华贵许多。
雕玉不似昨日轻浮,只立在马车前向我福了福身道:“雕玉要陪皇上说话解闷,太子殿下,雕玉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等我应声,便钻入马车扬长而去。
我只笑了笑便拉马前行。
刚走出城门,琉璃便飞奔而来,一路惊了不少人却毫不自觉,径直偎在我身边撒欢。
“这这……是什么东西?!”在旁随侍的官员惊慌后退。
我拍了琉璃的脑袋,道:“乖乖跟在一边,别闹。”
琉璃蹭着她的手,乖巧听话的模样。
我差了人往前去向楼兰尔雪说明缘由,一众人虽心有余悸但也只能勉强上路,前后却是不约而同地与我和风雾月拉开了距离。
不过也有胆子大的,乔敷与曲贤便在其中。
“太子殿下竟然驯养着一头灵兽?!”乔敷讶异地看着体型庞大却讨好着浅涟漪的琉璃,满眼的羡慕,看了看它后面不由问道:“但为什么没有尾巴?”
我耸耸肩道:“这我也不知道了。”
“听说无幻灵兽成型之前尾巴隐于腹中,太子殿下的灵兽体态如此巨大,竟然还未长出尾巴,这倒稀奇了。”曲贤端详着琉璃道。
琉璃咧着嘴一声嚎,吓得那些集中在它尾巴上的目光纷纷移开。
呃忍不住笑出了声,挠着它的下巴道:“别那么凶,瞧,你吓着别人了。”
琉璃伸出舌头舔她的手,看得一旁的乔敷心惊,琉璃一张嘴几乎能吞下她半个膀子,她竟然敢这么放心把手伸进它嘴里?
呃和琉璃逗乐着,头也不抬地道:“动物有时比人好相处。”
乔敷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回琉璃身上。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抵达了皇家围猎场,我一靠近便听到绿野森森中走兽奔动的声音。
我跟琉璃行到林子入口处开出来的一条路,微微蹙了眉。
随后跟来的风雾月见她这般,便问道:“怎么了?”
“琉璃近日越来越暴躁了,”我略显担忧道:“你没发觉最近一段时间,百兽十分狂躁吗?”
“曲贤方才说夏时百兽群徙,可能与这个有关。”风雾月回头看了眼远处已经搭起来的明黄帐篷,道:“涟儿可是担心皇上?”
我心有隐忧却不能明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路走来,连同琉璃再内太异常了,群兽有异,难道有地震?但这持续的时间也太长了,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和公子入帐。”曲贤走近,朝二人拱手道。
“曲大人,你方才所说百兽迁徙是怎么一回事?”我顿了顿,还是觉得有必要细问一下。
“每年夏时百兽不远万里从四国徙向天水国,太子殿下不知此事?”曲贤颇感意外。
风雾月也是一怔,百兽从四国迁徙入天水国?简直闻所未闻!
曲贤见二人模样,道:“百兽迁徙每年夏时都会出现,难道雲越没有?”
我抿了抿唇才道:“雲越国山林平坦,能养之兽不多,平常也不见多少,许是并不引人注意。”
曲贤释然,笑而补充道:“大半的野兽都是从琼玉国而来,其中不乏珍种,不单是皇上,夏时狩猎已是楼兰国的民俗,太子无需惊讶。”
我颔首,对风雾月对视一眼,便道:“先去帐中吧。”
我垂眸思索片刻,抬头问身边的人,“琼玉国野兽有向天水国迁徙的习惯吗?”
风雾月也闹不清楚,五国有邦交,百兽千里迁徙一事,他怎么可能从未听说过,雲越国也并无异象,怎么琼玉国就这样独特?
我眸子微敛,道:“不如我们去探探?”
正中风雾月心意,他道:“先放琉璃入林吧。”
“琉璃,去!”我一招手,琉璃白影一晃便隐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