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芸的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冉冉你别生气,我已经跟宋家没有关系了。宋珍宝对我的诬陷,宋阿姨和宋叔叔对我的摔打,都当偿还了宋家的养育之恩。”
“我改了名,也迁出户口了,从此后跟他们彻底没有关系。”
“我,我也能安安静静守着一个人活着。这是我之前都奢求不来的。”
贺青冉紧抿着唇,上前虚抱着她,“都过去了,往后咱得硬气起来,有问题找妇联,如何也不能再让宋家欺负了去!”
夏昭芸连连点头,“肯定的,我又不傻。”
女孩子洗澡并不快,尤其是夏昭芸这种干啥事都喜欢慢条斯理的,初夏开始天天洗澡的当下,她都恨不能搓下一层皮。
洗了半个来小时,好几拨白花花的姑娘们往这边遛弯,挑选好用的花洒,顺便瞥一眼宋家人的杰作,同情怜惜地看看夏昭芸漂亮的小脸,又脑补一番她跟霍英雄亦悱恻亦断肠的爱情大戏。
中午发生了这事儿,到了傍晚宋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妇联的两个同志登门了。
“刘姐、佟姐,您们怎么来了?吃饭了没?”宋母看到俩人,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脸上带笑将她们迎进门。
主任能分二层小楼,但是面积不算大,前后有人走动都能抬头从窗户里看到。而且现在天气暖和,不少人喜欢在院子里摆桌子吃饭,肯定有不少人看见她们上门了。
被妇联的俩同志携带着公文包寻上门,能有什么好事?
宋母咬咬牙,还得亲自泡茶招呼她们。
“你们吃着就行,严同志你也不用忙活,”刘婶子笑着说,直接坐到沙发上,拿出笔和本子来,“我们就是到这里了解下情况。”
“你们也知道,因为你们认回宋珍宝同志,整个厂里没少传酸话,一来二去大家谁也不清楚原来是什么版本了。”
“我们就是跟你们求证下,写个稿子,在明天早上广播的时候播放出来,省得咱们厂员工们在这上面放太多精力,影响了正常生产作业。”
这个帽子扣下来,连宋父都坐不稳了,站起身脸上挂笑走过来。
宋母打发家里几个年轻的端着饭菜回屋里吃,看着人关上门,才问道:“刘姐、佟姐,是不是芸丫头寻你们说了什么?”
妇联俩同志对视一眼,佟婶子扯扯唇角:“严同志呐,虽然夏昭芸同志不是你们亲生的,但咱们这话还没开始呢,你又给人按个打养父养母小报告的不孝名头?”
“没有,没有,”宋母连忙摆手,笑着说:“我这不是关心她吗?这孩子脾气倔,有事情就喜欢闷在心里让人猜。我们家里人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哪能猜中她小姑娘的心?”
“也是怪我,关心则乱!当时我家珍宝摔破了脑袋心急,我想着,这事不管是谁对谁错,珍宝满头都是血,芸芸肯定吓坏了。再者去医院用不了那么多人,我怕芸芸这丫头将事情往坏地里想,就留老大在家里陪着芸芸。”
“哪成想,我家老大误以为芸芸推得珍宝,护妹心切,竟是趁着我们大人不在,将芸芸的户口迁出去还改了名字!”
“急得孩子他爸直接拿书丢他,到现在他头上还有着淤青呢。我也是听了这事后,一直到处找芸芸想解释这件事。”
“听着这丫头没心没肺地广播和参加音乐会,我心里松口气,担心、害怕、着急一股脑涌上来,说话没轻没重,又将人给伤了……”
能在妇联经常调节家庭矛盾,站在八卦前沿的人,鉴婊能力一流,哪里听不出宋母一直推卸责任、装着大方贤惠?
顺带着四两拨千斤地,将夏昭芸同志塑造成为,心思重、不懂感恩、自私自利、性子乖张不懂事的小姑娘。
佟婶子眼皮不抬地问道:“我们来就两个目的,第一呢向你们确认下,夏昭芸同志身上的陈年旧伤如何来的,二呢,梳理下你们现在的关系。”
“什么,什么陈年旧伤?”宋母跟宋父对视一眼,笑着说:“孩子小时候调皮,磕磕碰碰地,哪个人身上没有点伤疤?”
“就说她手上的伤,也是不小心打碎了玻璃,自己摔伤去划破的……”
“宋同志、严同志,你们不用遮遮掩掩的了,”刘婶子也看不过去,蹙着眉头道:“小孩子磕磕碰碰是什么样的,我们当人母亲的还不知道?”
“夏昭芸同志身上就没有一处好地方!你们宋家人可真是狠心,多么漂亮乖巧的孩子,你们怎么下得去手?还是说,你们早就知道她不是你们的孩子?”
宋父都忍不住开口说:“这孩子从小孤僻,有很强的胜负欲,我们怎么开导都没用。每次考试不如意,她就将自己关起来,往身上制造……”
“够了,”佟婶子猛地将本子往桌子上砸,“宋主任,你也是念过书的人,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她有毛病啊,自己往身上弄那么严重的伤口?”
“请问一下,背上的伤口怎么解释!”
“你们不承认,难道是想让我们拉着人去医院鉴定下?闹得全厂子的人都清楚?”
宋父和宋母顿时不敢说话了。
他们恼怒“宋若芸”怎么就没脸没皮,身上的伤都给人看。
他们好歹养了她十八年,没功劳也没有苦劳?
她竟然跟白眼狼似的,转头记恨起他们来了!
“行了,这事也不用特意查,你们直接在这张纸上签名,往后你们是你们,夏昭芸同志是夏昭芸同志,别再拿捏着养育之恩,折腾人家可怜的小姑娘了。”佟婶子将一张纸拍到他们面前,又将笔递过去。
上面赫然是断亲书,原因是宋家没有尽到应有的养育之责,后寻到了亲生女儿,往后两家不再走动,谁也不能重翻旧账,更不能胡攀关系,损害他人利益。
“宋若芸”可是宋家精心培养的棋子,原本想让她攀上童家,进而与霍厂长家里有亲戚关系。
不过有了亲生女儿后,这条路可以让出来,“宋若芸”还能在其他方面给宋家带来丰厚的利润。
美人计自古都有,还十分好用,只要用的好,就能达到一步登天的效果!
如今让他们放弃养肥的肉,那跟生割他们一样。
宋家两口忍不住后悔,当初他们再耐心一点,控制住冲她发脾气,那么如今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出来他们的犹豫,刘婶子说:
“本来我们也不想管你们家的事情,但是夏昭芸这孩子太可人疼了。”
“她是霍天颢小英雄的心上人,最近你们闹得满厂风雨,我们再不管管,到时候上面的人问起来,你们觉得能捞着好?”
“别整天以为自己多聪明,拿着旁人当傻子。你们如果不见好就收,真闹起来,还不定扯出什么事情。”
宋母一愣,“怎么还牵扯到厂长家那位公子?”
“还不是你们棒打鸳鸯,给夏昭芸同志与童家定亲。霍小英雄心灰意冷,没多久为了护着厂里的财物,出了事。”
“现在夏昭芸同志要为他守节,你们是没瞧见那丫头哭成了泪人,唉,我们这些过了半辈子的人,见了都心酸得要命。”
“你们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将这张纸给签了,往后她日子过得怎样,也同你们没有关系了。不然啊,你们跟童家的亲事,可能都困难……”
佟婶子摇着头叹息。
宋家俩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他们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而且对他们宋家很不利。
宋父沉吟了一会儿,拿起笔刷刷签了字,说道:“虽然我签了名字,但是芸芸始终是我们宋家人。我们有困难不会给她增添麻烦,但是她如果遇到困难,我们宋家永远为她……”
“行了,签了名就断亲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们不去她跟前凑,就足够了。”刘婶子看不惯他表里不一的做派,中午她儿媳妇也去澡堂来着,看得很清楚,在小姑娘臀部有好几个烟头烫的伤痕。
人压力大是有一部分人有自残的倾向,但他们会冷静地思考伤在哪里吗?
那种地方,也不知道这宋主任如何想的!
毕竟夏昭芸长得太好看了……
金话筒比赛在即,夏昭芸虽然写出了稿子,而且她也能很流利饱含感情地背诵下来,但是距离她的要求还差些东西。
她跟贺青冉借了刻录机,又花钱拿了两张空白磁带,就去文工团琴房琢磨配乐。
夏昭芸当鬼的时间不长却也不短,见识了夏华国未来六十年中,经济飞速发展,自然清楚在声音方面也能有文章可做。
一段节奏和情调相贴合的曲子,能让声音情感表达张力更足,完全可以将一切声音上的瑕疵、缺陷给填补上,约莫跟女人化妆遮瑕的效果一样。
她重新审了好几遍稿子,确定大体有几种情感变化,哪些强哪些弱,节奏快慢、音调高低等等。当硬性要求定好,她就开始一点点往里面填曲子了。
舞者对于音乐有着天然的敏感,虽然她没有系统学过作曲,却能用最笨的法子一点点地试感觉。
这时候窗外的喇叭突然响起来,一首振奋人心的音乐过后,播音员的声音传递出来,竟是对最近两天厂里传疯了的话题,分割成清晰的一二三,并对其相应做了个总结。
第一,经过走访调查,宋珍宝从二层摔下来,是自己不小心,并非夏昭芸推攘的;第二,宋家是抚养了夏昭芸十八年,但是夏昭芸也用自己的优秀给了宋家脸面,因为某些不可调和的原因,不能再续情缘,是以桥归桥路归路;第三,夏昭芸作为霍天颢英雄的心上人,坚决为其守节,希望大家理智待人,不能偏听偏信,尊重烈士遗属……
夏昭芸有些诧异,这是谁那么好心,将她的后顾之忧全部解决了?
她还以为要等到自己制造的流言蜚语发酵一段时间,再将宋家带来的麻烦一网打尽。
估摸着,她又是托了霍天颢的福。
夏昭芸紧抿着唇,手轻抚着黑白温凉的键盘,内心光是念着霍天颢的名字,都带着股淡淡的温情与暖意。
如果人真的有来世,她肯定要为他结草衔环!
或许因为这份自己单方面索取的情谊,夏昭芸谱曲相当顺利,硬生生花费了一天,在头发都毛躁起来、脑袋都逼出一层油后,终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版本。
她将曲子录了两遍,才拎着东西回宿舍。
贺青冉晚上跑过来叮嘱她:“金话筒的初赛马上要截至了,接下来就是复赛和决赛,我还得请两天假,所以明儿个你自己按照地方去报名参赛。”
她又将比赛的一些细节说了遍,还贡献出另一套衣服。
夏昭芸轻笑着点头,一一应下来。
金话筒比赛地方在市中心的文化宫,她辗转了两辆公交才抵达。
她刚下车,拽着包拿着宣传单页一路问过去,在门口碰上穿着红色球服胳膊下夹着篮球的男人。
其人高马大的,略微宽松半袖球服,将他常年锻炼的腱子肌展露无疑,那漂亮饱含力量的肌理纹路,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夏昭芸撇了人脸一眼,瞬间拉低自己的太阳帽,又扶了扶鼻梁上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目不斜视地往里走着。
男人侧头微眯着眼看向她的侧脸,总觉得很熟悉。
他记忆力不错,但是那都是于他有用的信息和内容,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事,尤其是女人,基本上过目即忘,从来不会浪费内存。
“同志,请问篮球场在哪里?”他长腿一迈,将人给堵住,漫不经心地问着,单手摆弄着篮球。
那篮球极为乖顺听话,不停地在他指尖旋转跳跃,这帅气、不自知的卖弄,引得过路的异性们都迈不动腿了。
夏昭芸头皮有些发麻,捂住马甲不能掉!
她随即看向他,一手捂住惊讶而张开的嘴,一手扶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