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当为万世之师

依旧还是那个村落，但气氛却截然不同。

前几日因为狗头人的原因，整个村落都处在一种惊恐绝望的氛围中，而现在，到处都充斥着欢歌笑语。

年幼孩童成群结队的在村落中肆意嬉闹追逐；/花甲老人神色安详的蹲靠在墙根晒着太阳；青壮力，不论男女，都忙碌的穿梭着，为几日后的部族大典做着最后准备。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这一切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之前因为是个野村落，哪怕没有被狗头人发现时，也整日处在提心吊胆中，毕竟没有部族之力护持，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而现在，即使还没有正式成立部族，但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因为有一名武道第八境巅峰的最强者坐镇在村落。

即使还没有成立部族，安全系数比起有的人类大城来，都高许多。

柴桑原先居住的院落，连同那颗枣树，全都已经被焚烧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几间简易的木屋。

这是姜异临时住处，虽然地处村落边缘，此时却成了整个村落的中心。

“主上，这是部族成立大典的相关事项，主上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许恒对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姜异小心翼翼道。

姜异拿过来看了一眼，说道：“一切从简吧，包括广发请帖这一项，都去除了吧。”按照他的心思，部族成立最好是静悄悄的进行，甚至连庆典都不要。

但考虑到这些原住民的心情，最终没有取消庆典，但也只是村落内部的庆典，不会邀请任何观礼嘉宾。

毕竟阴山界对姜异来说还是太陌生了，虽然有部族盟约在，但一切最好还是悄悄的进行。

“另外，庆典期间，关闭传送阵。”姜异又说了一句。

“是。”许恒没有任何异议，应了声后便在那静静等待着，看姜异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姜异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想起了什么，斟酌了一下，问道：“在阴山界，每个村落都有学堂？”

这几日，他仔细逛了一下整个村落，发现竟然有一座学堂，而且很大，从刚刚会走路的幼童，到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平时都在学堂中学习读书。

许恒似乎也没料到姜异为何突然问这个，点头道：“是的，主上，在阴山界每个村落都会有自己的学堂，那些大部族，还有好几座学堂，甚至还会重金聘请那些知识渊博的读书人为讲师。”

姜异点了点头，有些随意道：“看来在这阴山界，很重视读书。”

许恒没想那么多，下意识的接口道：“这是自然，因为都明白读书启蒙的重要性，尤其对武道来说，同一部功法，可能会因为每个人的见解不同，参悟出不同的武道奥义，但前提必须要有足够的学识底蕴。”

姜异看上去来了兴致，问道：“可有这方面的先例？”

“有啊，就拿咱们村落来说，就有两个半大小子修行同一部普通的火属性武道功法，却参悟出了不一样的奥义，虽然是最低级的功法，但两人以后的路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这种事几率很低吧？”姜异虽然相信这种事发生的几率，但应该不会高到哪里去。

许恒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怎么说呢，几率确实不高，但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稀少。”

“就拿我们人类来说，有好不少大部族都有这种事情发生，甚至有人将一部最低级的功法，一步步参悟推演，硬生生推演成了高等功法。”

姜异看了同样在场的百鬼尊者几人一眼，百鬼尊者几人自然明白他这一眼的含义，几个人都处在一种难以附加的复杂情绪中。

许恒没有发现姜异几人间的微妙交流，继续感叹道：“这还是在我们人类，据说那些拥有祖地传承的荒外异族，更加重视学识底蕴，也因此诞生众多天纵奇才的骄子。”

“就拿这狗头人来说，据说他们的镇族绝学《天狗吞日》，便是当年一个半大小子自创的，仅仅百十年便参悟成了镇族宝典……”

许恒脸上满是痛惜的神情，继续道：“而且那些拥有祖地传承的异族，文宗独成一派，翻江倒海，与武道、仙道并驾齐驱。”

“在这阴山界，不少人类先贤曾经探索过，但都没有成功，所以便有了一个传言，人类因为失去祖地的原因，底蕴已失，永远不可能跟异族那样重建文宗……即使是仙道一派，也因为受底蕴限制，能踏足者凤毛麟角……”

姜异已经大概了解了这点，在这阴山界，人类武者多不胜数，但能够修习仙道的却很少。

从这一点看，莽荒大陆的人类底蕴的确要比阴山界强大多了，至少诞生了足以与世俗武道并驾齐驱的世外宗门。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道略显激动的声音通禀道：“启禀主上，闻先生来我们村落了。”

姜异几人对此没什么反应，因为根本不知道这闻先生是何许人，但是原本还沉浸在莫名伤感中的许恒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情激动莫名。

见到姜异几人不解的神情，许恒解释道：“主上，这闻先生乃是我阴山界人类的一位大贤，主上不妨去见一见……”

姜异没有拒绝，跟着许恒向外走去。

在路上，姜异从许恒那里也了解了这位闻先生的生平，心中也是感该万分，人类大贤之名，当之无愧！

闻先生，本命闻达，自幼博览群书，可谓天纵奇才，七岁觉醒武脉踏入第一境，八岁第二境，十一岁第三境，十三岁第四境，十五岁第五境……

这等天赋，就是放到莽荒大陆，也绝对碾压一切天之骄子，包括姜异自己。

但在十五岁踏入第五境后，第一次见识到了异族的文宗修行者，虽然胜了，却震撼于文宗表现出的韩浩伟力。

更是心哀人类无缘于文宗修行之道，由此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自废武道修为，自此与武道绝缘，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文宗修行之道上。

自此，阴山界的人类损失了一名武道大能，却多了一位甘愿俯首的“孺子牛”。

两百多年来，其形影单只，足迹却遍布阴山界的人类所有聚居地，，每到一处便为当地学堂授业解惑，传播读书种子。

可以说，其一生都游走在书山学海中，著书立说，传道解惑，为阴山界人类撒下了无数读书种子，令阴山界人类文风大盛。

而也是在这两百多年间，阴山界人类武道大兴，不少人类天才横空出世，自创武道传承，而这一切都是闻达之功。

对方也被人类所有部族共尊为“大贤”，虽然终生“手无缚鸡之力”，但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甚至有不少武道强者心甘情愿随侍左右护持。

姜异随着许恒来到了村落学堂，也是整个村落中最宽敞、最明亮的建筑。

此时学堂内外已经人山人海，下到牙牙学语的稚子，上到体态蹒跚的老者，几乎所有村民都来了。

聚集在学堂内外，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课堂内的那道声音，在这一刻，甚至连风也静止了，整个村落里没有了树叶摇曳的“哗哗”声，也没有了蝉鸣鸟叫声，唯有这道声音。

没有想象中的舌灿莲花，也没有佛门妙音的玄妙，这道声音平淡无奇，就像一名普通的垂暮老者在诉说自己的生平一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声音甚至有些轻，但每一字每一句却都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似轻柔、舒适，就像春风拂面一样。

姜异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只是静静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就像居家老人一样质朴平凡的那道身影。

尤其听着对方家常话一样的话语，心中从没有过的祥和，却又有一种浓浓的悲哀。

因为这将是这位“人类大贤”的最后一堂课了……

姜异能感觉出来，对方大限已到。

不止姜异感觉到了，许恒、百鬼尊者等不少人也都觉察出来了，包括一路护持对方来到这个村落的数名追随者，此时都是紧抿双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大贤将陨，天地同悲……不知何时，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际变得灰蒙蒙一片。

山河寂静，日月隐辉，整个天地都充斥着一种莫名的哀絮。

“老夫一生立志于开创人类文宗盛世，可惜两百余载尽是蹉跎，毫无建树……”

似乎是讲完了最后一课，闻先生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脸上虽然褶皱一片，却给人一种祥和清明的感觉。

“前段时间，自感大限已到，然穷尽终生无功，愧对先祖，本待寻一阴暗地穴了此残生，却突然心有所感，便一路寻到了这里……”

闻达就像唠家常一样，娓娓道来，一双清明有神的眼睛，越过数千村民，落在了姜异身上。

“原来是有贵人降临此地，自此人类阴山界再多一部族，人类之幸也。”

“可惜老夫大限已至，却是见不得这一盛世了，但却也不能空手而来，理当为贵人送上贺礼。”

“这里面是老夫一生所有的学究，如贵人不嫌，就当做部族大典的贺礼吧……”闻达手中拿着一枚戒指，遥遥示意。

眼见大贤即将陨落，姜异心下黯然，在现场数千人的默默注视中，迈步向前走去，所过之处，所有人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大贤将行，小子无能，只能目送大贤最后一程……”

走到对方身前，姜异深深一礼，双手接过了那枚戒指。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用“小子”一词自称。

在此人面前，他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平凡与渺小，唯有一种高山远止的仰望感。其曾试图想用自己随身的各种神丹妙药试试能不能挽回对方。

但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大贤将行，非外力所能挽回。

“贵人不妨看看是否中意老夫的这贺礼。”闻达笑着说了一句。

姜异将心神沉浸在戒指中，只见数百方的空间内，满满当当都是书架，除了书籍，再无他物，甚至连一件换洗衣服等私人物品都没有。

书香墨气，闻者达心，姜异再次深深一礼：“先生所为，当为人类万世之师！”

闻达本来就清明有神的眼睛顿时一亮，嘴里低声呢喃着“万世之师”四个字，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最终归途。

“可惜，不能亲眼见证贵人的部族大典了，到那时，唯有遥拜相贺了……”

说到最后，闻达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有些含糊不清，显然真的大限已至。

而就在此时，灰暗无辉的天际飘起了蒙蒙细雨，似乎也在昭示着什么。

此情此景，姜异不禁悲从中来，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转过身，面对着在场的数千村落居民，凝声宣布道：“今日，吾在此成立一个新的部族，部族名曰【太莽】！”

说完，手一挥，一座迷你府邸自掌心飞出，光华流转，神韵通达，越过数千村名，轰然落在村落中央的那片空地上。

与此同时，一股神秘的伟力降临在整个村落上空，村口的那个牌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山石。

山石通体黝黑，高十米，自成山势，散发出十万大山般的威势。

“请贤师为部族落笔题名！”姜异回身再次对闻达深深一礼。

闻达一双原本已经神采尽失的眸子，陡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大笑一声：“好好好！”

“有此等部族，我人类大兴有望！”

说完，颤颤巍巍举起右手，使出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凌空写下“太莽”二字。虽然是在虚空比划，但却落笔有型，苍穹有劲。

而这其写完这“太莽”两个大字的瞬间，村口那黑石上陡然浮现出“太莽”两个大字，没有龙飞凤舞，却是神韵内敛。

也在这一刻，闻达手臂轰然垂落，脸上依然带着安详的笑容，却再无声息，与世长辞。

天际原本灰蒙蒙的蒙蒙细雨，突然变成了瓢泼大雨，所有人类聚集地上空，隐隐发生一声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