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一言师天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却说姜异心有所感之下，想起了阴山界的那位闻达先生，神情激荡之余，一句话脱口而出。

在前实施，每每读到这句话，总觉得浑身汗毛炸立，酥麻感涌遍全身，那是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颤栗。

这句话可以说是读书人的立足之本，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无数读书人自此有了自己的灵魂。

而此情此景下，这句话再合适不过。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所有人，不论是什么立场，都心中多么阴暗，多么龌龊，全部都是一阵酥麻感涌上脑头。

董成阳为首的书匠，听完这句话，心神激荡之下，一口气直冲脑门，几欲迸发而出。

尤其董成阳，呆立之余，双目放空，似乎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状态。

原本因为一连串打压重新有些佝偻的身子，不知不觉间，再次挺得笔直，身上更是隐隐蒙上了一层莫名神韵。

除了董成阳之外，皇宫外的广场上，也有不少书匠跟他一样，身上隐隐光华涌动。

他们有种感觉，自此之后，他们这些书匠将不再无根浮萍！

发生在董成阳和不少书匠身上的神秘变化，无一人注意到，因为此时所有人都被姜异这句话震得呆立当场。

“为天地立心……”八大军头之一的宁东来低声呢喃了一句。

“为生民请命……”另一军头峄山紧跟着念了第二句。

“为往圣继绝学……”糊涂王爷姜焕眯着的眼睛已然睁开，一双眸子清亮透彻。

三人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一人一句，声音都不大，却清晰传进皇宫内外几十万人耳中，等于是带着所有人重新跟读了一遍。

每一句虽然很短，简练至极，却直扣人心，只此一句，便可立言著说。

而三句之后，等到最后一句时，原本一直跟局外人一样坐在那里的姜镇意，陡然起身而立，接声道：“为万世开太平！”

“好！好！好！”一脸三声好，一向镇静自如的大离皇主姜镇意面色潮红，双目熠熠生辉。

“好一个为天地立心，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

“只此四言，吾孙当留名万世！”

再说叶昕嵋，在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也一下子陷入了某种痴懵状态，不管她想不想承认，单凭这一句话，自此以后天下学宫将稳如磐石，再无人能撼动。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隐藏了无尽天地奥义，也为天下读书人镀上了一层金身。

但震撼之余，叶昕嵋仍然有些不甘心，不愿意相信这句话是出自姜异之口。

“不知这句话毅王是从哪里听来的？”

听到这句话，姜镇意脸上不满之色一闪而逝，这还用问吗？这句话自然是出自大离皇族之口！

其刚想说什么，姜异却是再次开口了，似是在回应叶昕嵋这句话，又似是对所有人所说。

“给你们讲件事，你们就权当是一个故事吧……”

“有一个人类大贤，自幼聪颖，可谓天纵奇才，七岁觉醒武脉踏入第一境，八岁第二境，十一岁第三境，十三岁第四境，十五岁第五境……”

刚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是眼神一缩，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这等天赋，绝对是旷古烁今，不论世外宗门还是世俗武道的天之骄子们，都是黯然失色。

“如果一直这么发展下去，或许用不了多少年，这个人便会成为武道至强者，甚至有可能一举破入第九境，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人……”

所有人都是暗自点了点头，显然认同姜异的说法。

姜异却是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望着无尽苍穹，看上去有些像神游天外，只听其继续道：

“但在十五岁踏入第五境后，他遇到了一名异族文宗修行者，一场惨烈厮杀，虽然胜了，却深深震撼于文宗表现出的韩浩伟力。”

“也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天下除了世俗武道和世外仙术外，竟然还有文宗一途。”

“其心哀于人类无缘文宗修行之道，由此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自废武道修为，自此与武道绝缘，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文宗修行之道上。

自此，人类损失了一名武道大能，却多了一位麻衣苦行者……

一连数百年，其手无缚鸡之力，足迹却遍布人类所有聚居地，每到一处便为当地学堂授业解惑，传播读书种子。

可以说，其一生都游走在穷山恶水间，著书立说，传道解惑，为人类撒下了无数读书种子，只为给人类、为读书人开创文宗修行大道……

但直到他寿元耗尽，油尽灯枯之时，依旧未能给读书人开辟出一条文宗修行大道。

曾临终前，曾有人问他是否后悔过，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条荆棘之路，他或许已经打破了人类终生无法问鼎第九境的魔咒，位列人类至尊。

这位人类大贤只说了一句话：吾不悔！”

姜异将阴山界闻达贤师的事迹大概说了一遍，而后默默遥空一拜，似乎在缅怀这位人类大贤。

“每每想起这位人类大贤，本王都是自感萤火之光，今日恰逢天下学宫危难之际，不禁有感而发。”

“先生认为这句话，是否配得上这位人类大贤？”说完，姜异将目光看向了董成阳。

董成阳此时早已是泪水横流，心神激荡之下，伏地遥遥叩拜无尽虚空，久久不起。似乎是心有所感，皇宫外的数万书匠此时也俱是长拜不起。

“王爷一句话，让吾等茅塞顿开，自此之后，吾等将继承大贤遗志，矢志不渝！”

“好，那本王就等着人类文宗盛世开启的那一天！”

姜异大笑道，他知道，经此之后，即使天下学宫真的被裁撤了，读书人依旧会屹立不倒，因为读书人的文骨已经立起来了。

董成阳抬头看向姜异，突然正色道：“经此一言，王爷当为吾等圣师！”

随着其话音一落，皇宫外的数万书匠再次齐齐一拜：“拜见圣师！”

姜异心中有些惭愧，这句话他是从前世照搬来的，但如果能够借此一举奠定这个世界读书人的文骨，想来先贤也不会怪他。

况且，真要是能借此开启人类文宗盛世，做一个欺世盗名之徒又何妨！

自始至终，不管是一众书匠，还是姜镇意、叶昕嵋等人，都没有问这句话的具体意思，因为所有人都明白。

想着等启蒙开智之余，越是精妙的震耳发聩，越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能悟多少，只能靠自己。

再说其他人，眼看数万名书匠齐齐尊称姜异为“圣师”，所有人心中都是复杂莫名。他们都明白，自此之后，眼前这位毅郡王将成为整个莽荒大陆所有读书人的“共师”，永受天下读书人的“弟子礼”。

一言师天下，古往今来，唯有毅郡王一人！

等一切暂时风平浪静后，大离皇主姜镇意看向了身边的叶昕嵋，开口道：“皇后以为如何？”

叶昕嵋明白自己丈夫的意思，这是在问自己对姜异这个回答是否满意。

经过短暂的震撼失神后，叶昕嵋已经回过神来，再次变成了那个冷酷至极、高高在上的叶皇后。

其很想说不满意，以便借此彻底裁撤天下学宫。但看着整个内广场十数万人的神情，终究没有这么做。身为大离皇后，她终究还是要些脸皮的。

而且她也明白，仅此一言后，即使今日成功裁撤天下学宫也没用了，因为文人之骨已经立起来了。

叶昕嵋只觉心中郁气横生，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且实在不想再看见姜异那淡定从容的神情，不禁站起来冷哼一声，想直接甩手离开。

但接着想到了什么，再次坐了下去。

姜镇意点了点头，知道这是默认了，便对姜异示意了一下，开口道：“下面进入最后一个议题。”

听到这句话，董成阳为首的数万读书人顿时感慨莫名，他们知道，天下学宫保住了！

毅郡王仅仅凭着一句话，便保下了天下学宫，也给他们这些读书人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自此之后，天下学宫再也无人能撼动，而他们这些读书人也重新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也就在这时，董成阳突然感觉诸多感悟接踵而至，整个人似乎要进入一种奇妙状态，而这种状态正是自己以往向往不已的。

之前每每及此，都是戛然而止，总感觉欠缺了什么，但现在，一切来得非常突然，但又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

董成阳强压下心中澎湃涌动的感觉，看了姜异一眼，姜异也看向了他，心中若有所思。

董成阳的异常自然也被其他不少人觉察到了，包括大离皇主姜镇意和皇后叶昕嵋，不过他们并没有多想。

姜镇意这时也想起什么，出声道：“董成阳，天下学宫事情已了，你先行退下吧，好好安抚一下宫外的书……读书人。”

至于姜异刚才口中所说的文宗修行大道一事，却是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文宗修行这回事。

“是，小民告退。”董成阳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的同时看了姜异一眼。

姜异点了点头，不同于在场的其他人，他在阴山界太莽部族时便知道文综修行一途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察觉到董成阳的异样，心中不禁有些莫名期待。

在阴山界中，人类贤师闻达穷其一生都未能触摸到文宗修行的门槛，姜异猜测是因为失去了人类祖地的原因。

而现在这莽荒大陆便是人类的祖地，说不定真的能开启文宗修行大道也说不定。

心下激荡之余，姜异甚至有了请辞大朝会陪着董成阳一起离开的想法，但想到接下来最后一个议题的重要性，只能将这想法强行压下。

“先生不妨先到本王的罗浮山，下朝后本王有事请教。”姜异开口说了一句。

董成阳领会了他的意思，躬身应是，接着再次向大离皇主姜镇意请辞后，转身向皇宫外走去。

姜异想了想，暗中通过日月奉令向日月九部部主发到了一道命令：“护送董先生前往罗浮山，不容有任何意外！”

想了想，又加了句：“将皇宫外的数万读书人全部一并护送到罗浮山！”

发布完命令后，便静静立在队列中一动不动，接下来这个议题，对他来说可是重中之重，事关以后的谋划布局。

姜镇意一直没有开口，一双眼睛一直目送董成阳的身影消失在了宫门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过也没有往深了想，毕竟下一个议题直接关系到大离皇朝的国本。

眼见董成阳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宫门外，姜镇意收回目光，扫视一眼，没用庞宣宣读，而是径直开口道：

“列位卿家最近想必也有所耳闻，这段时间九边动荡，异族兵峰前移，已经兵临魔域关下，连番恶战之下，我朝损失惨重。”

“加上魔域关孤悬西疆，基本算是一块飞地，不论是支援还是补给都是困难重重。”

“尤其经过这三月的连番耗战，如今却是无力再驻守魔域关……”

说到这里，姜镇意声音一顿，神情有些痛苦之色，继续道：“所以，皇后提出放弃魔域关！”

此言一出，虽然之前早就有所准备，还在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魔域关，孤悬西疆，虽然近似一块飞地，却是一座天险，乃是大离皇朝西疆最重要的屏障。

一旦失去了魔域关，大离皇朝的防线只能后撤数千公里，等于直接将方圆数千公里之地拱手相让，大离皇朝也会因此失去最重要的一座关隘。

最可怕的是，一旦边陲异族得到了魔域关，此消彼长之下，兵峰便会前移数千公里，说是兵临大离皇都城下也丝毫不为过。

“不可！”

大离皇主姜镇意话音一落，宁东来便站了出来，躬身道：“皇主，魔域关乃是西疆屏障，万万不可放弃！”

“不错，一旦没有了魔域关，大离皇都以西数千公里将无险可守，异族兵峰一日可达大离皇都城下！”

叶昕嵋这时候开口了，冷声道：“都不是瞎子，这个自然都明白，但现在接连大战之下，损兵折将，魔域关再守下去也是徒劳，只能徒增伤亡！还不如直接放弃，集中兵力固收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