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
燕王府。
看着满脸担忧,失魂落魄一般的爱妃,朱棣缓缓上前,将徐妙云搂在怀中,耐心的安抚着,可是心里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几日前,京都已经给锦衣卫传来消息,称陆凌川不在京都,很可能已经来了北境!
他在想,那个深入北元境内救出徐妙锦的人,会不会就是陆凌川?!
“来人!立刻让毛春来见我!”
沉思片刻之后,朱棣看了一眼灵堂外,厉声喝了一句。
几个时辰之后。
燕王府。
前院正厅。
原本在境外寻找徐妙锦“尸首”的毛春收到燕王的诏令之后,匆匆赶了回来。
朱棣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毛春,脸色阴沉,整个大厅之中都弥漫着一股极其压抑的气氛。
毛春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背后升起阵阵凉意,看起来有些紧张。
迟疑片刻之后,朱棣终于开了口:“是不是你亲口告诉我,徐家二小姐已经被天机堂的人在境外杀死了?!”
毛春拱手一礼,低声道:“是...”
言语之间,底气明显有些不足。
朱棣继续道:“可几个时辰前,张玉带回来的消息却跟你所说的有着天壤之别!人不但没死,而且已经被人救出了北元!”
“对此,你如何解释?!”
毛春愣了一下,惊讶的抬头看向了朱棣,不解道:“这怎么可能?!人明明已经死了啊!卑职都是如实禀报啊!”
朱棣冷声道:“是不是如实禀报,很快就清楚了!”
“但你知不知道,你带回来的消息,本王已经派人传回京都!如果你说的是假的,那就是欺君之罪!你想过后果吗?!”
毛春一听,立刻露出了满脸紧张,解释道:“王爷,您就算借给卑职十个胆子,卑职也不敢欺瞒您和陛下啊!卑职打探到的消息确实如此啊!”
就在毛春紧张解释之时,外面脚步声响起,前去追查的张玉终于去而复返,快步向正厅走来。
看到张玉回来,朱棣眯了眯双眼,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毛春。
很快,张玉就走入了正厅,冲着朱棣拱手一礼,大声道:“回禀王爷!经过卑职在城中追查之后,已经确认,徐家二小姐昨日的确在北平城出现过!有人在一家肉饼铺子门前见过她!”
“当时二小姐坐在一辆马车里,随行的一共两个人,与土罗城传闻中的那两人的身形特征正好吻合!应该就是救下二小姐的人!”
“卑职去饼铺问过,当时从车厢中下来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进入铺中买了十几个肉饼之后便离开了。”
【十八九岁的少年?!】
听到张玉的话,朱棣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陆凌川的身影,不由得眉头紧锁,沉声追问道:“那他们现在何处?!”
张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躬身道:“已经出了北平城,往南去了,暂时下落不明...”
朱棣阴沉着脸,不满道:“南门的守军呢?!他们难道就没有发现二小姐就在马车里吗?!”
张玉摇了摇头,面露无奈。
朱棣咬了咬牙,冷声道:“你带人继续南下追踪,本王要知道救下二小姐的人到底是谁?!无论如何都要查到他们的下落!”
“是!”
张玉答应了一声,再次转身离开。
毛春愣在原地,早已脸色苍白,额头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徐妙锦居然真的能活着从北元被人救回来。
朱棣背负着双手沉思片刻之后,重新看向了毛春,眼神中透着一丝阴狠,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毛春缩了缩脖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解释道:“王爷,卑职真的是如实禀报!当时卑职打探到的消息的确是二小姐已经死在了境外!”
“除非...除非是北元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对!没错!他们一定知道王爷派人在追查,所以故意放出消息,想要混淆视听,扰乱我们!”
朱棣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这些话,留着回去向京都说去吧!既然人已经返回京都,你也可以回去了!北平没你什么事了!”
随着话音落下,朱棣已经径直离开了正厅,不再理会毛春。
毛春面如死灰,迟疑了许久之后,无力的从地上起身,无精打采的离开了燕王府,召集一众手下满心忐忑的开始向京都返回。
不久之后,朱棣命令府中下人将搭建好的灵堂全部拆除,并且直接一道命令传到了北平都指挥使司,将昨日南门守军的将领惩以五十杖刑!以儆效尤!
徐妙锦死而复生的确是好事,但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救下徐妙锦的人是陆凌川!
...
夜幕下。
山道小路边,有一处天然的洞穴,洞穴外正燃着一堆篝火,陆凌川和徐妙锦相对而坐。
虽然彼此谁都没有说话,但却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彼此之间很享受此时的片刻宁静。
篝火上正在烤着一只野兔,还有三个从北平城中带出来的肉饼,灼热的火焰烤在兔肉上,发出一阵滋滋冒油的声响。
此时他们已经距离北平城三百里之外,但他们走得并不是官道,而是选择了一条鲜有人走的路。
陆凌川知道,一旦消息传回北平城,朱棣一定会追查徐妙锦的下落,也一定想要搞清楚救出徐妙锦的人究竟是谁。
他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那个人就是他,因为消息一旦传开,未来的路,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可能会走上一道没有回头路的独木桥。
要么中途掉下去淹死,要么硬着头皮走到头,谁都不让!
他需要时间来好好想想回到京都之后该怎么完美的应对接下来即将到来的这场改变。
而徐妙锦也早已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已经偏离了正常的路线,但她并没有多问,因为她已经知道陆凌川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和营救自己的事实。
虽然她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但只要是他的决定,她都将无条件选择相信并支持。
她对他,心中除了无以言表的崇拜,还充满了好奇,或许正是因为心底的那份好奇,才让她越来越想要接近他,了解他。
寂静的夜空下,渐渐吹起了一阵微凉的晚风,让人忍不住想要打个寒颤。
虽已进入六月,但北方的夜里还是会有些冷。
昌平一个人远远地坐在洞穴门口,擦拭着手中的那把短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这次北境之行,或许会一生难忘。
惊险和厮杀,似乎从他认定从此跟随陆凌川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一生都与这些分割不开。
但他从未后悔过。
篝火旁,陆凌川看了一眼始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端详的徐妙锦,笑了笑,柔声道:“你在看什么?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不久之前,他进山打了猎,还找了一些干草在洞穴中为徐妙锦铺好了一张简单的“床”。
徐妙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没有,我只是在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他们彼此已经离不开对方,但说到底,她并不了解他。
何止是她,恐怕如今整个天下,没人能自认了解陆凌川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连陆凌川自己都未必了解。
陆凌川笑了笑,抬头望了望漫天的繁星,淡然道:“我?不知道...”
“也许,是一个随时都可能死掉的人,因为我好像总是喜欢让自己行走在刀尖上,最终的结局,不是被刀锋斩为两段,就是用自己的双脚在刀锋上崩出几个口子!然后踏上我心中最想走的那一条路!”
听到陆凌川的回答,徐妙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底突然莫名的心疼了一下,直觉告诉她,他的心里一定背负了很多东西。
但他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有些事情,未必一定需要知道答案,她只想陪着他,或生,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