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了一眼七哥的病房。
然后朝我开口:“你不能一个人去国外找他,要去,也得是我亲自去把他抓回来。”
“你若有兴趣你就去。反正我肋骨还没好彻底,我也不想折腾,可是,”我冷笑着反问他,“我若不去,你能答应恢复生产吗?”
万万没想到,他瞧着我,冷冽地吐出一个字,“能”。
“什么?”
“你只需要告诉我宋路忠出现的地方就可以了。”
我也朝七哥的病房看了一眼,问他:“你走得开吗?”
“该怎么安排,我自己会决定。”他武断极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也没有必要非把自己逼到一条死路上。
只要他答应恢复三幅作品的生产就好。
其他的,我也不愿多插手。
陆榆说是在泰国看到了我爸爸,但是能不能找到,谁知道。于是,我把陆榆之前说的在泰国夜场里看到了宋路忠的消息告诉了他。
裴夜擎皱眉听完。
我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
他幽幽开口:“你要去哪儿?”
我当然是重新去往佑城,我现在是请假期间,我想去哪里去哪里。原计划是今天下午就和陆榆一起去泰国,但现在既然不用了,我何必呆在宜城受苦?
我还没有回答,七哥病房里忽然警铃大作,裴夜擎猛然皱眉,冷着脸对我说了句“你不能走”,他顾不上抓我,转身去了七哥病房。
七哥怎么了?
病危吗?
我稍微一犹豫,也就回过神儿来,有裴夜擎在,七哥死不了!
他说我不能走,我便不走了吗?我借机朝着楼梯口飞奔而下。
照顾我的护士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飞速从她身边跑过了。
“哎哎,宋莹,你——”护士在身后喊我。
“帮我办理出院手续!我住院卡里还有钱,多的我也不要了,不够的话回头我再还你——”
我喊着,人已经彻底跑远,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我飞速打车,直奔机场。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汝溪市的徐警官。
“宋莹,这边发现了疑似裴夫人的踪迹,我们确认不了,需要你来亲自确定。”
我一听,声音都|颤|了起来:“是找到人了吗?”
“是监控显示,汝溪市的某个下属县里,有个流浪者符合你说的每一种特征。我已经通知那边的警方出手协助了,现在已经把人带到了那边警局。”
我当即给司机师傅报了汝溪市警局的位置,去找徐警官。
两个小时后到了汝溪市警局,徐警官已经在等我了,“宋莹,你先看看监控录像,是县城商场门前的。”
我匆匆跟着徐警官去看,监控录像很清晰,阳光照耀的午后,流浪者站在商场门前,傻傻地看着人来人往。
她衣衫褴褛,身上满是尘土,但是她的眼睛很美丽,五官也依旧端庄好看。
我呆呆地盯着录像,我看到流浪人缓缓开口,痴痴地念了两个字。
从口型上可以判断出,她念的是“阿擎”。
裴阿姨。
我几乎已经可以确认,她就是裴阿姨。
“是不是?”徐警官问。
我艰难地点头,七年了,裴阿姨真的出现了!
“走,我们这就去下属县城找人。”徐警官激动了,他当即给那边打了电话,然后开车过去。
车子里,徐警官看着一言不发的我,安慰我:“你是不是害怕见到裴夫人?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录像显示裴夫人已经是痴傻状态,她可能已经不认识你了。”
我知道,裴阿姨已经变得痴痴傻傻。
但是我心中有愧,面对她的时候,我该如何开口?
在我的忐忑中,徐警官开了一个多小时车,赶到县城警局的时候,人家已经快下班了。
有温和的女警官引导着我们去休息区,远远地,我看到已经被换了衣裳、梳洗干净的女人,她正安静地坐在椅子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警局。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我们这边。
我的心紧紧地揪起。
四目相对的那一霎,我愧疚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真的是裴阿姨,当年仪态温柔、气质优雅的裴阿姨!
我真怕她开口问我,“宋莹,我丈夫哪里去了?是不是跟你爸爸在一起做生意还没回来?”
可惜她并没有开口,她的目光只是在我身上停顿了三秒,就转向了别处。
我不敢向前,徐警官皱眉:“宋莹,难道认错人了吗?她不是裴夫人吗?”
“是,”我说着,鼓起勇气往前面走,走到裴阿姨身边,蹲在她面前,“您还认得我吗?”
她傻傻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是宋莹,我现在领您回家,不让您再受流浪之苦,好不好?”我缓慢地说着,等待着裴阿姨的反应。
她果然是忘记了曾经的人和事。
她在听到“宋莹”这个名字时,也没有太多反应,依旧呆呆地、安静地看着我。
我起身,偷偷擦泪,问女警官:“我可以把她领走吗?她……她是我姨。”
女警官看向徐警官。
徐警官点头。
女警官微微笑:“她现在身份没有确定,若果没有人前来认领,到时候我们也只能送往福利院或者养老院。但是福利院名额有限,我们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流浪者都送过去。你若是和她认识,能领走最好,有徐警官担保作证,我们也放心些。”
徐警官朝她保证:“你放心,宋莹已经找她阿姨找了很久了,这次多谢你了,回头请你吃饭。”
女警官笑。
签了字从县城警局出来,已经是下午6点多,我看到了晚饭的点,决定先去吃了晚饭再走。
徐警官帮了我天大的忙,我说什么也要请他吃一顿好的。
徐警官:“宋莹,你要是真想请我吃饭,就到汝溪再请吧,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汝溪。”
我便不再坚持,挽着裴阿姨的胳膊上了车。
路上,一直痴痴呆呆的裴阿姨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开始反抗,她惊恐地看着车子,又看看坐在她旁边的我。
“不要害我,不要害我!”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越说,越缩成一团。
所有优雅的仪态全然不见了。
我试图抱着她安慰她,她却惊恐地往车门便缩去,身子抖得更厉害。
我心酸之极。
徐警官回头看了一眼,对我建议:“宋莹,裴阿姨现在大概是有间歇性精神病,现在受到了刺激,发病了。”
我也看出来了,心里难过的要命:“那怎么办?”
“你要是不急着回宜城,就去汝溪市医院给她挂个急诊吧,先去让医生看一看,刚好我晚上不值班,可以陪你一起,给你搭把手。”徐警官说。
“也好,刚好我也不急着回宜城。”
徐警官帮我挂了汝溪市最好医院的精神科,医生给裴阿姨检查完之后,神色凝重地看着我。
“谁是家属?怎么这么晚才送来?病人的精神病史,至少在五年以上。”医生说。
我上前:“病人曾经和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也才找到她。请问医生,还有恢复正常的希望吗?”
“这不好说。”医生看着测试单和询问记录,眉头皱得很深,“病人受到过很严重的精神刺激,后来又没有得到及时的疏导和治疗,现在情况很不好。这样吧,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打算对待病人的,是要她痴痴呆呆地活着就好、一直到她死亡,还是想唤醒她的回忆、让她逐步恢复?”
我艰难地转头看向裴阿姨。
痴痴呆呆地活着一直到死亡,那样的生命岂不是跟已经死去没什么分别?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我不要她痴痴傻傻地活着。
即便是她哪天恢复记忆,认出我、憎恨我。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医生:“当然是给她最好的治疗,唤醒她的回忆,让她一步步康复成为正常人。”
医生提醒我:“你要有心理准备,这种治疗是逐步的、长期的,花费也是极其昂贵的。需要她长期住院,配合医生和护工的治疗安排。”
医生说完,不等我开口,又加了一句:“并且,即便如此,病人也不一定能够恢复,或者不一定在什么时候恢复。”
我明白医生的意思,我在来医院的路上,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我慎重点头:“要治,今晚就请您安排住院房间吧,最好是环境好一点的单间,我阿姨清醒的时候,最讲究品质。”
汝溪市人民医院的住院大楼环境很优美,裴阿姨被安排在了住院大楼顶层,十几层的大楼顶层很安静,适合长期养病。
有护工帮忙把裴阿姨带到病房,我想起她最喜欢鲜花,特意下去买最新鲜的花朵。
街巷里,我挑选着花枝,徐警官在我身旁终于开口:“宋莹,你不打算通知裴先生吗?裴夫人可是他的母亲。”
我心里也很矛盾,找到了裴阿姨,我想我应该通知裴夜擎的。
但是现在的状况……
“还是先不通知他,”我选好了花枝,付钱,然后拿着花束走出花店,“他现在的情绪和状况根本不能正确处理,我怕他会更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