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阿姨痴痴地看着护工,然后她开始念叨,“阿擎,阿擎……”
“阿擎是你儿子吧?长得帅不帅?”护工询问。
“阿擎……”裴阿姨痴痴呆呆地重复着,跟平时发呆的时候一模一样。
护工摇摇头:“看来还是没有想起来啊!”
护工感叹完,帮裴阿姨盖上毛毯,转身给她倒水的时候,看到了立在门口的我。
“你来了?”护工高兴地看我一眼,出来把门轻轻带上:“阿姨昨晚上念叨了裴诚年的名字之后,就没有新的进展了。她还是没有想起别的事情。对了宋莹,阿擎是谁?我猜是裴阿姨的儿子吧?”
我点点头:“对,裴阿姨有一个儿子,叫做裴夜擎。”
“那他为什么不出现?你没有告诉他关于裴阿姨的消息吗?”护工问。
“当年裴家发生了变故,裴诚年猝死,裴阿姨受到刺激发了疯跑了出去。当时情况太乱,没有人注意到裴阿姨的去向,我们苦苦寻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裴阿姨的行踪,最后在河边看到了裴阿姨的遗物,大家都认定裴阿姨落水身亡了。”我苦涩地述说着过往,给护工说清楚了,对照顾裴阿姨有好处,“裴夜擎也以为他爸爸妈妈都过世了,伤心欲绝地埋葬了裴叔叔、给裴阿姨立了衣冠冢,然后他一个人漂洋过海地去了国外。”
“原来是这样。”护工啧啧感叹,“原来裴阿姨的儿子认为她早就去世了。”
我点点头:“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裴阿姨的确去世了,我也是不甘心,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才在上个月找到阿姨。如今距离裴家当年的变故,已经过去七年了。”
“唉!”护工听了哀叹一声,“都是苦命的人啊!好端端的,一家三口阴阳相隔,生死不见。对了,裴阿姨的儿子还在国外吗?能联系得上不?他要是知道裴阿姨还活着,肯定会开开心心地回来照裴阿姨,你也能轻松些。”
我心虚地低下头。
裴夜擎就在国内,并且就在晴珠宝。
但他若是见到裴阿姨这般痴痴傻傻的样子,绝对高兴不起来,并且对我的仇恨会越发深重。
我……还是继续瞒着他吧!
至少等裴阿姨病情缓和一些,或者等我变得再强大一些、能够和他抗衡的时候。
现在和他面对面地站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占过上风。
护工看我发呆,也不往下多问了。
“对了宋莹,裴阿姨这几天绣了不少绣品,你进去看看吧,”护工说着,推开门把我往病房里引,“我真怀疑裴阿姨是不是古代人穿越过来的,你瞧瞧这两天绣的东西,梅兰竹菊栩栩如生,蝴蝶鸳鸯活灵活现!”护工说着说着激动了,整个脑洞也大得收不住了,“宋莹,说不定裴阿姨真的是穿越过来的,她其实不是傻了呆了,而是对我们现代社会无法接受,处于逃避状态!又或者是阿姨……”
我满头黑线,吃惊地看着护工的嘴一张一合,觉得头顶有一群乌鸦嘎嘎嘎地叫着飞过。我没想到护工的思维如此之奇特,她不去写小说真的可惜了!
“阿姨吃药的时间是不是到了?”我打断护工,指了指桌子上冷掉的水。
“啊?哦哦对的,刚才我就打算给阿姨倒水吃药呢!”护工的思维终于跑回正常轨道,走过去重新倒热水。
我松了一口气,走到裴阿姨的床边坐下,拿起她的手臂轻轻|抚|着。
裴阿姨安静地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又像是习惯了我的探望。
就这样,默默无言,两个人相视了许久。
裴阿姨终于浅浅一笑,歪着身子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绣品递给我,“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朵银线绣出来的白菊,白菊盛开在青色的绸缎上,极淡极雅。
我哑然失笑,朝裴阿姨打趣:“阿姨,您以前给我绣的可是热烈大气的木槿花,现在怎么变成白菊了呢?”
“你适合这个。”阿姨笑望着我。
我看着盛开得安静而又绚烂白菊一愣。
以前的我热情如火,裴阿姨见了我之后,给我绣了一朵鲜艳大红的木槿花;现在她说白菊适合我,都说“人淡如菊”,难道傻傻呆呆的裴阿姨也看得出我现在转了性,再也没有以前的热情劲儿了?
这时候,护工把药递给裴阿姨,点头肯定裴阿姨的眼光:“阿姨挑的好,白菊很适合宋莹呢!”
裴阿姨吃了药之后,躺下休息了。
我看到篮子里的丝绸已经用去了大半,检查一下,发现青色丝线和红色丝线已经用完了。
“我去一趟刺绣店。”我给护工打了招呼,把裴阿姨绣好的绸缎归拢一下,正准备去汝溪商场,徐警官抱着一盆五颜六色的花上来了。
“裴阿姨,这是七彩太阳菊……咦,宋莹你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我去车站接你!”徐警官惊喜地看着我。
我接过花,替裴阿姨摆放在阳台上,“你今天不上班么?大白天的,你又没休假。”
“我今天出来巡街,路过花市看到这盆花挺耐看,顺道给裴阿姨搬过来了。”徐警官很坦然地说着。
“……”我感激地看着徐警官,道谢的话说了太多次了,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抱着这些刺绣做什么?要出门?”徐警官注意到我手里的绣品。
“去商场刺绣店。刚好阿姨的丝线颜色不齐全了,我去交货,同时给阿姨带新的丝线回来。”
“走,我和你一起去。今天巡街,去哪里巡不是巡。”徐警官说得自然极了,“顺道也开开眼,看看这些刺绣能卖多少钱。”
我忍不住好笑起来:“那也好,一起去吧。”
两个人到了汝溪商场,找到上星期谈好合作的那家“君有意”刺绣店,店员一看是我来了,万分热情地迎了出来。
“宋莹!你来送你朋友的绣品啦?”她们像是等了我很久似的。
我把绣好的递给她们:“她好像没有按照你们的花样来绣,也不知道符不符合你们的条件。”
“你朋友绣的肯定没问题,你先坐着,稍等一会儿。”
有个店员已经飞快地去请她们店长了,不一会儿,店长步履匆匆地走到了我跟前。
“快让我看看你朋友的绣品。”店长接过查看一番,脸上充满喜悦,“都是无可挑剔的上好绣品啊!这比上次随手绣的手法更复杂更罕见,宋莹,你朋友一定是出自门第世家吧?只有民国时候的大户小姐才保留有这种高超手艺,说句实话,这种绣鸳鸯的手法连我们的聘请的专业绣娘都还不会!”
我吃惊:“不至于吧?我回去特意百度了一下,‘君有意’可是市面上丝绸刺绣界数一数二的品牌了,你们的水平都达不到,谁还能达到?”
“我夸赞得越高,后面要给你朋友开的价越高,我又不傻,骗你干嘛?”店长诚恳地看着我,“只不过现在真正技术高超的绣工越来越少了,我们想在行业内做到极致,就必须招贤纳士,求贤若渴。宋莹,你朋友要是能出面的话,就冲这幅鸳鸯图,我们愿意聘请她做店里的教习师傅!”
“……”我惊呆了。
裴阿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啊!
这还是在她记忆全无、神智偶尔不清的情况下!
能给这种大品牌做刺绣教习师傅,开出的薪资绝对不低,估计能抵得上普通公司的管理者了!
我听得心动极了,恨不得拿出卡对店长说:“把工资打这张卡上!”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愁裴阿姨的住院费和我的生活费了!
可是裴阿姨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合适与人打交道,我忍痛拒绝:“很感谢您的欣赏,但是我朋友的确不方便出面。她身体不好。”
店长遗憾叹气:“可惜了。那我们还继续按照之前的约定来买卖吧。这次的绣品是一套花中四君子,还有蝴蝶和鸳鸯,之前我们说好按照刺绣面积算报酬的,但是“梅兰竹菊”四君子成套、鸳鸯绣法又属世面罕见,宋莹,我不坑你,这些绣品我们付给你一万七。”
“多少?!”我惊呆得说不出话了,裴阿姨动了几天手,就赚了一万七?
身后跟着看热闹的徐警官,嘴角也抽起来了,“零头都比我们警察的工资高!”
“我是和你们长期合作,自然也不会压榨你们。其实你们看看‘君有意’里面挂着的旗袍,最普通的都要三千多块一件。还有绣花手帕,普通的都要三四百。你朋友这些绣品若是做成旗袍,一件上万都不愁卖。”店长笑吟吟地看着我,“到时候你看到成品的价格,别觉得我坑了你才好!”
我摆摆手:“不会,能有这个展示的机会,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店长亲自选了绸缎和丝线给我,又结了报酬,我和徐警官气势昂扬地走出刺绣店。
“想吃啥?”我拿着薄薄的一张卡,觉得底气十足,说实话我的卡里从来没有存过这么多钱!
从小到大,从结婚到离婚!
“又不是你的!”徐警官提醒。
“没事儿,最近我和你都情真意切地照顾裴阿姨,照顾了这么久,用她的钱吃顿大餐总可以吧?”我捏着卡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