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条已经死了的狗哭成这样,你还是我认识的阿大么?”金为从未见阿大哭过,很是震惊阿大现在的样子。
阿大抱着阿二的尸体,一字一句道:“他是个人!”
金为冷哼一声道:“他的命都是我救回来,买回来的。无论我怎么打他,杀他,都是我的权利。收起你的杀气,现在的你,不堪一击。”
“那我想问你一下,是谁要买莫竹的头?”阿大突然问道。
金为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阿大道:“阿二跟我说过,那次任务最后是你救了他,还是你帮他赔付的三株百年药材。你这动不动就不在谷里的谷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空了。还是说,你就是莫竹的买头人。”
金为目中寒光四起,冷声道:“乖乖当一把杀人的剑不好么?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
“回答我!”阿大怒喝道。
金为见阿大如此愤怒,反而呵呵笑道:“阿大,不是所有的提问都有答案的。我知道你想让阿二少欠我一点,让你更有出手的理由。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有本事的话,就自己去找答案吧。”
“你!”阿大确实如金为所想这般。
金为期待道:“阿大,别急,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虽然我已经知道了这场游戏的结果,但其中的过程肯定会让我很愉悦的。哈哈哈……”
金为说完就转身走了,阿大的右手握紧又松开,他不是没有想过再出点杀剑。可方才他与阿二大战后受伤极重,他明白现在的自己绝不是金为的对手,他必须忍耐。
金为走后,一口鲜血自阿大的喉口喷了出来。他单膝跪地,以自身先天气劲平稳体内伤势,又用手指点下天池、灵墟两处穴位,将左胸口还在缓缓外溢的鲜血止住。
阿大将阿二的遗体平放在地上,他如何都没想到,阿二就是那个在试炼山上,在他被人围攻后故意卖破绽放他走的那个少年。阿大还记得当初第一次相遇时,阿二饿得咕咕叫地拿着木棍躲在树后,连自己身形快速地来到他旁边看了他一眼都不知道。阿大更没有想到,那两个他留下的梨子会成为他们半生羁绊的开始。
阿大对着地上的阿二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你就是那个少年啊。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在了试炼山上。”很多事就是这样,一次沉默,换来的就是陌路相离与无尽的遗憾。这还是在阿大仍不知道,当年在试炼山上救下他的是阿二。
阿大悲痛莫名,他在阿二的遗体旁静坐了一个时辰,中间有野兽要过来时被他一个眼神吓得落荒而逃。
半夜寅时,月冷风起,是到了该送别的时候。阿大站起身来,从旁边拔了些干草捡了许多枯枝,将阿二的遗体火化了。他知道这里有很多来找食物的野兽,他不会让阿二的遗体再被它们刨出来啃掉。他要阿二能入土为安,再不被任何东西打扰。
熊熊的烈火总是让人这么着迷,因为它可以焚尽一切,将一个人再次变得清清白白。阿大将断罪与那件深蓝棉衣取下。他把棉衣放在随手,等火焰燃尽之后,将地上阿二的骨灰一点一点捧起,放进棉衣之内。
阿二的骨灰在阿大的棉衣中收敛完毕后,阿大又用断罪在那些石碑旁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很深的坑,将包裹好的阿二骨灰轻轻放入地里。他看了一眼包裹好阿二骨灰的那件棉衣,像是在与阿二做着最后的告别。阿大将土严严实实地填上,找了一块空白的石板,以双指蓄力刻上了“挚友刀二之墓”。原本无幽谷的规矩是入谷之人永不立碑,但阿大再也不愿阿二受谷中规矩束缚。他是一个人,他值得有自己的墓碑。
将石碑插入地面之后,阿大对着阿二的墓碑拜了一拜道:“阿二,你这辈子谁都不欠了,好好睡吧。剩下的就是我跟金为的恩怨了。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
阿大对着阿二的墓碑拜了三拜之后就提起断罪走了。乱葬岗上多了一处外人路过时都惊奇于它如何形成的深坑,也多了一座静静竖立的墓碑,和一个安息的灵魂。
阿大并没有展开身法,他此次伤势极重,他需要积蓄等等可以越过城墙和进入皇宫的力量。还好现在是半夜,他上身赤裸着行进也不会有路过的人注意到,要是换了别的时辰,怕是早就被人通知官府抓起来了。
来时区区二十里路对阿大来说极为短暂,现在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时候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等阿大来到南门城墙的一角,上面的守卫明显比刚刚多了不少。而且他们还会时不时地以火把照着城墙之下,像是在怕什么人从城墙上上来一样。
阿大无奈道:“看样子是刚刚出来的时候动静闹大了。”
阿大又在城墙下观察了一刻,确定他们中间有半刻时的间歇之后,阿大看准时机,以断罪借力,十丈一踏地向上攀爬,等在二十丈处避过一次上面的火把探查。阿大猛一用力,手中断罪配合着他的身法一下就越至城墙,他趁着两边黑甲军皆是背对于他的机会,身子如利箭般嗖地一声闪出,落在了内城数十丈外的屋顶之上。
而后那两队黑甲军同时回头看去,火把映照之下,也没看到已经翻滚过后隐于暗处的阿大。
阿大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伤口在他运劲时再次崩裂,他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醉仙居。等他翻窗进入曾荣的房间,被阿大叫醒的曾荣吓了个半死,还好阿大第一时间捂住了曾荣的嘴,跟他道:“是我。”
听得是阿大的声音,曾荣才把吓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赶忙点燃蜡烛,却发现阿大全身上下都是鲜血,左胸口处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强忍住内心的惊慌,从房间药箱里拿出数瓶金疮药,也不管有没有用地直接往阿大伤口上撒着。那些金疮药融在阿大的伤口发出呲呲地揪心声,可阿大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眉头都不眨一下,曾荣看了忍不住问道:“不痛?”
阿大回道:“痛!但我的心更痛!”
曾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大道:“本来是想去杀朋友的仇人,最后却发现杀了一个一直当我是朋友的人。”
曾荣听了有些发懵道:“好像很复杂。”
“是很复杂。”阿大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曾荣见阿大伤口处的血止住了,就用纱布将阿大的伤口全部包扎裹好,然后从自己的衣柜里拿了一件灰色棉衣让阿大穿上,并叮嘱道:“你伤得很重,近期还是别用武功了。”
阿大边穿衣服边道:“不行,我等等还要去接一个人。”
“你都这样了还去接什么人啊,等天亮了我派我店里的小二帮你去接就行了。”曾荣只觉得阿大在胡闹,他收起药箱出言拦着阿大道。
阿大摇头道:“你的人接不了。”
曾荣将药箱合上,不服气道:“有什么接不了的。我认识的达官贵人可不少,跟皇亲国戚还一起喝过酒呢,报上我醉仙居曾荣的名号,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又不是要帮你去皇宫里接人。”
曾荣说完之后就被阿大以奇怪的表情看着,他又说了一句道:“你不会真要去皇宫里接人吧?”
阿大点了点头道:“还是去金銮殿,龙椅上。”
曾荣听了脚下不稳地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他哎哟地揉着摔疼的屁股。
阿大扶起曾荣,对他道:“你不用为我的事担心,我会自己解决。”
“我担心个屁我担心,我就是被吓到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曾荣被阿大扶起后不免问道,可他这等人精,秉承着不知道永远比知道为好的原则,忙阻止阿大道,“算了,别说了,我怕你说了我不止醉仙居不保,这颗吃饭的脑袋也要没了。”
被曾荣这么一说,阿大也就真的不说了。
曾荣见自己这般说法阿大不笑也不生气,他终于明白阿大这次失去的那个朋友肯定对阿大很重要。曾荣叹了口气道:“人呐,有时候就是这样身不由己的。曾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只能说前面的路还得走,要接的人还是快点去接为好。等天亮了,就更难了。对了,你是要去接谁啊?”
“就是我带过来的那个孩子。我许他去参加了盛德皇帝的晚宴,然后为了追踪一个仇人,就把他先放在了金銮殿里。那里是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只是没想到世事难料,我现在重伤之下还不一定能带他安稳出来。”阿大无奈道。
曾荣看着烛光下阿大苍白的面庞,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多休息,但他看出那个少年对阿大来说极为重要。这种难上加难的问题,曾荣这老人家是最不愿意去想的。
曾荣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箱子,打开道:“这里是两千两银票,都是外来客商花在这里的,没人可以查出来历。你先放在身上,说不定会用得到。”
阿大疑惑道:“你为何会做如此准备?”
曾荣神秘兮兮道:“我儿子也在外面闯江湖呢,我怕他会犯事,就预先帮他准备着。所以我就说嘛,江湖有什么好的,到头来都是身不由己。哎!你快去吧。”
阿大拿过曾荣递过来的银票,对他道:“多谢!若以后有机会,我定当双倍奉还。”
“还啥啊,你徐叔在这住的那几年,十几万两银子都花了。这两千两给你用,不算事。”曾荣豪迈道,他说着讨厌江湖,可自己行事起来却又像个江湖中人。
阿大道:“如此,我先走了。”
曾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对阿大说了一声道:“早去早回。”
阿大点了点头,调整呼吸后从窗户外越出,以最少的消耗开始在秦都房顶上朝着皇宫迅速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