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仪殿中金为的身影突然出现,但看尊仪皇后的反应,二人显然是早就认识的。
金为还未开口,尊仪皇后继续道:“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银色鬼脸面具下的金为从旁边闪身而出,来到尊仪皇后面前道:“时间?姜曵既然抱恙休养了,你现在更该劝他拟道圣旨,把皇权完全交于当今太子姜鑫。这是最好的时机,你做完这一切也可以带着姜曵功成身退了。”
尊仪皇后凤目微凝,不悦道:“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并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哈哈哈……”金为负手在后,突然大笑道,“是不是在皇后位子上坐久了,就真的把自己当成是一国之母了。”
尊仪皇后面色渐冷,气势威压道:“你想说什么?”
金为见之赞叹道:“不错不错,常伴帝王侧,确实沾染了几分皇家威势。不过你好像忘了,是我把你安排到了贵族周家,是我让你杀了周家大小姐取而代之,更是我,帮你一步一步坐上了如今皇后的位子。”
尊仪皇后双手发抖,握着旁边凤榻才能保持着让自己不去扑向金为,但她想让金为闭上那张嘴。
金为打量着尊仪皇后的面容,就好像在看着这副面皮下的另一个人一般,他阴森森地说道:“现在江湖上的人论起易容术,都会说是无幽谷里的移骨换形阿四最厉害。说他的换形之法是多么多么奇妙,只要被他看过一眼的人,他就能在一个时辰内换形成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样貌出来。可他们如何知晓,阿四的换形之法缺陷极多,需要以银针入穴不说,时间上更是只能维持十天。哪像前几届血榜之上,有一个叫真面阿六的,她的换形之术那才叫厉害!”
尊仪皇后不敢正视金为,她身子更是瑟瑟发抖地蜷在凤榻之上道:“你不要说了!”
可金为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停下来,反而更靠近地看着尊仪皇后道:“因为最好的换形之法就是将别人的面皮割下来,然后换在自己的脸上。你说对么,真面阿六。”
尊仪皇后好像被揭开了心里藏得最深的一处伤疤,她怒目相视着金为,像疯了一样地用其无名指与小拇指上长而尖锐的金色护甲套直刺近在咫尺的金为脖颈动脉。金为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立原地任由尊仪皇后刺来。可与想象中的血花四溅完全不同,那些纯金打造的护甲套触及金为脖颈之时,纷纷如遇硬物般扭曲变形,卷成了一圈。
尊仪皇后显然不知道金为有着一身横练的功夫,她大惊失色之下,就要抽离出手的右手掌。可金为如何会放过于她,他以左手一把制住尊仪皇后想要撤回的手掌,用力捏着道:“你这双养尊处优的手倒是没落下功夫。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早准备了这一招对付我,还是刚刚被我说起往事,一时怒意上头失去理智后的随性而为。”
尊仪皇后面露痛色,她感觉她的手掌像是被那种刑具夹子夹住了一般,根本拔不出来。她也是因为身处高位许久,那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与被金为一再提起的不堪往事对比之下,她一时怒气攻心才做了此等傻事。如今钻心的痛楚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让她想到她现在面对的可是无幽谷谷主金为。
尊仪皇后哀求道歉道:“对不起,是属下冲动了。”
“冲动这个词真是用得好啊。即便是以前自己做了错事,还不能让别人说起,说起就要找准机会看能不能杀了说话之人。”金为放开尊仪皇后的右手,然后靠近问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冲动一下?”
在金为将尊仪皇后右手松开的时候,尊仪皇后还想说一声多谢。哪知道金为后面又说了一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冲动一下”,与此同时,尊仪皇后就看到她身前突然多出了一条粗壮的手臂,将她的脖子死死扣住提起后,手臂的主人金为道:“首先,你应该尊称我一声谷主。其次,你的命是我出了买命钱买出来的。或许你已经不想再听到有人提起你的名字,但我有必要告诉你,不忘过去,才能走好将来的路。比如说,我需要你想一下你是怎么将待你如亲姐妹一样的周家大小姐残忍杀害,然后又是如何换了她的面皮等着姜曵来娶她的。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想试试。看看我左手用力按下去的话,是你面上自己的血肉先受不了爆出来,还是你换在脸上的这张周琪瑥的面皮先崩裂掉在我手上。”
说着,金为就向尊仪皇后伸出了他的左手,那五根手指就像剥夺尊仪皇后最后自尊的刑具一样,让尊仪皇后哽咽着哭求道:“谷主,不要!”
金为那像石头一样坚硬粗糙的五指按压在尊仪皇后细嫩的脸蛋上,尊仪皇后可以确定,只要金为五指按下,她的脸上就会出现五个窟窿。
金为调笑道:“要是姜曵看到你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他还能认出你么?”
尊仪皇后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她觉得金为就是可怕的恶魔,她的自尊她的信心已经全部被金为摧毁了。她还不想死,更不想被盛德帝看到金为说的那样子。她还想再看盛德皇帝一眼,再看那个原本只是任务现在却真心实意爱上的男人一眼。
“求求谷主,不要!阿六什么都可以答应谷主,求求您不要这么对我!”尊仪皇后甚至已经开始承认自己就是真面阿六了。
自鬼脸面具下传来笑声道:“这次你说对了,那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吧。”说着,金为就将按压在尊仪皇后脸上的五指收回,掐着尊仪皇后脖子的右手也随之松开。
尊仪皇后干呕咳嗽了几声,忙恭敬地跪在凤榻之上,行下属之礼。
金为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如今的尊仪皇后不会再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了。毕竟他已经将尊仪皇后最后的一丝遮掩全部撕开,让她暴露在无情的事实面前。金为可以给她出无幽谷的机会,也能在无幽谷外杀了她,不管她是在什么位子上,她依旧只是要听命于金为的一颗棋子而已。
“抬起头。”金为命令道。
尊仪皇后害怕地向后缩着,但她又不敢不抬起头,金为给她的威慑太过巨大了。她缓缓抬头,看到那张银色鬼脸面具时就像在看一个无情的恶魔。
金为一点都不避讳尊仪皇后的目光,他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魔鬼?”
尊仪皇后惊恐地摇着头,赶紧回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金为说道:“你最好是不敢,因为若你真这么认为,那你就是太抬举魔鬼了。我做的事,可比魔鬼更狠更绝。也怪你运气太好,你在这个位子上是看不到这场游戏里我做的事的。但有些人的运气可不怎么样咯,他是我特意看上的人,原本在十一年前就该把名声交给我的,可有个我最信任的蠢货却偏偏搞砸了这一切。我是那么信任他啊,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
金为越说越气,他脚下的白玉石砖竟然也在他说话间全部碎成了粉末。
尊仪皇后吓道:“谷主息怒!”
金为这才看到自己失态了,他缓下来道:“不过那个蠢货好像并没有出卖我,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还好要来的终归会来,这十一年也不是全无所获,起码我看上的那个人手里多了一把神兵,更成为了双重气劲的先天武者。这样子再把他的一切都收归过来的话,也属实不错了。我想再过几天,他就该带着那个孩子自己送上门来了。我真的好期待啊。”
尊仪皇后听后心悸不已,她一点都不质疑金为说的话,她为自己感到不幸的同时,更加同情被金为特意看上的那个人。
尊仪皇后为表忠心,主动说道:“不知谷主来此,有何吩咐?”
金为见尊仪皇后现在如此识相,点头道:“说说吧,今晚宫中的事情。”
尊仪皇后问道:“谷主想从哪里知晓?”
金为想了想道:“就从那个刺客开始说起吧。”
尊仪皇后整理了下思绪道:“那刺客在前天子时首次出现,不过当时是和另一个先天武者越过秦都南门城墙外出,只是不知他如何又躲过城墙上加驻的黑甲军巡逻,更是在昨日卯时前后大胆地潜入宫中。皇上身边的先那个刺客是来宫里接人的。但那个刺客在宫里躲了一天之后,于秦宫西门闯宫而出,被发现时却只有他孤身一人。他蒙着黒巾,用的是一把蓝色兵刃。”
鬼脸面具下的金为冷哼了一声,不知道在笑着什么。
尊仪皇后犹如惊弓之鸟,害怕说道:“谷主,属下说的千真万确,没有一丝隐瞒。”
金为刚刚那声冷笑是不由自主的,因为他知道那个刺客是谁,他那时外出秦都特意在醉仙居停留过,却在天字号房内不见石武踪影,他还在想着阿大会把石武安置在何处,不成想是放在了皇宫里。金为不得不佩服着阿大的艺高人胆大,同时也很好奇,阿大与阿二大战之后受伤如此之重,他是如何逃出皇宫重围的。而且阿大的行为再一次证明了石武对他的重要性,金为觉得这场游戏是越来越有趣了。金为对尊仪皇后道:“你继续说,我刚刚只是想起了一些人而已。”
尊仪皇后见金为对她并没有什么怪罪之语,继续如实道:“后来黑甲军统领高靖带着皇上身边叫断浪钩的先天武者围剿那个刺客,断浪钩与那个刺客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刺客本来都已经赢了,最后却被断浪钩以三截断裂的银钩钩住了脖子。断浪钩和高靖他们都认为那个刺客下一瞬必定身首分离。”
金为突然道:“断浪钩以前是叫断浪狂钩的,以钩法扬名于秦国武林,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如今最大的身份,或许就是前任武林盟主谢放的亲大伯了。是因为谢放么?呵呵。你真的变了很多啊,竟然会被这种人以言语乱了心神。”
尊仪皇后目中现出惊色,试探道:“谷主认识……”本还要询问的尊仪皇后被金为面具下的目光看得全身打颤,赶紧收住了要问的话。
金为道:“你好像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
尊仪皇后忙解释道:“谷主误会了,属下是想告诉谷主,那个刺客并没有死。”
金为一副理所当然道:“这还用你说!如果他死了,如何能在这场游戏中,成为我唯一的对手。”
尊仪皇后听了直言糟糕,她就不该去有这窥探之心,现在听到这些,她生怕金为要杀她灭口。
金为看出了尊仪皇后的害怕,他冷笑一声道:“有些事情我说了,你听到就是听到,但只要不细想细问,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若你的手脚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那我就会直接越过你去扶持宫中别的势力。虽然无声无息地处理掉当朝皇后会有些麻烦,但也只是有些麻烦而已。”
“属下记住了!”金为警告之语让尊仪皇后再不敢有任何试探之语,她努力稳定心神,继续说道,“如谷主所言,那个刺客确实没死,反而化成了一个全身染血的怪物。”
纵是金为也奇怪道:“全身染血的怪物?”
尊仪皇后解释道:“我也是后来从石家麒麟子口中得知,那种怪物叫灵魅之物,是从器物上产生的,听他说那灵魅之物应该潜伏在那个刺客身上很久了,在那个刺客危险的时候才附身而出的。”
尊仪皇后看着金为定在那里的身形,很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金为见尊仪皇后停了下来,对其道:“继续说下去。”
尊仪皇后不敢迟疑道:“那灵魅之物出现后,直接以碾压的姿态扯下了断浪钩的一条手臂,在月光之下饮尽了手臂中的鲜血。断浪钩见敌不过那灵魅之物,就向着万隆殿逃去。黑甲军统领高靖看到那灵魅之物并没有去追赶逃跑的断浪钩,而是从右臂中长出了一把血色长剑,它持着那把血色长剑见人就杀,那些被杀之人的鲜血也被那把血色长剑给吸干了。那灵魅之物过处,遍地都是一具具干尸。高靖见黑甲军如此下去也是在做着没有意义的牺牲,让他们各自逃散后,他自己就从御马监抢过了太子宝驹奔到石家去搬救兵了。”
金为嗯了一声,也是因为后面高靖来到石府他才知道宫中出来这么大的事。不过这些尊仪皇后自然是不会知晓的。
金为来到皇宫时也看到宫墙两侧正在清理成堆的干尸,他点头道:“后来呢!那个灵魅之物去了哪里?”
尊仪皇后道:“后来那个灵魅之物追踪着断浪钩去了万隆殿,最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嗯?”金为诧异道,“我记得姜曵身边好像就两个以仙家丹药晋升的先天武者。其中一个还被扯下了手臂,他们如何能挡得了阿……那个灵魅之物。”
“谷主所言极是。那个断臂的先天武者在万隆殿门口就被杀了。”尊仪皇后不敢隐瞒道:“不过万隆殿底下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到秦宫禁地凝星血煞阵所在。”
金为这才释然道:“原来如此。看样子姜曵还把希望放在了那祁濂道人身上。真不知道他们姜家先祖是承了多大的福泽,竟然可以得到祁濂道人的相助。”
尊仪皇后附和道:“可能这就是命吧。”
“命?哈哈哈……”金为笑道,“我最不信的就是命。他祁濂道人仙法纵横又如何,还不是只助姜家统一了东方,若是我有祁濂道人这等仙法,什么姜家什么西晋北魏,都不该留存在这片大陆上。”
尊仪皇后极力保持着镇定,但她心里早已慌乱,听金为的语气,他所谋的还不止是秦国江山。
金为冷冰冰道:“所以最后到底是如何了?姜曵是真的失踪了还是和那个先天武者一齐死在了灵魅之物的剑下?”
尊仪皇后摇头道:“属下也不确定,但据高靖请回来的石仙人说。”
“石仙人?”金为疑惑道。
尊仪皇后解释道:“就是石家麒麟子石齐玉。”
金为笑道:“一个十一岁的娃也能叫仙人?”
尊仪皇后说道:“石齐玉仙法了得,就连盛德帝都对他赞叹有加。他过来之后就为石家请功,我答应若他能救出盛德帝,就给他父亲封异姓王,可世袭。”
金为目中放光道:“石家果真出了一个好孩子啊!”
尊仪皇后不知金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只是在感叹石家出了个会为石家争取功名的修仙之人,她也就接下去道:“确实,后来他就独自进入万隆殿内,查探之后发现密道甚至连禁地中都没有了盛德帝和那灵魅之物的踪影。只有那灵魅之物留下的用以泄愤的剑痕。”
“看样子是被姜曵先行逃掉了。”金为推断道。
尊仪皇后嗯了一声道:“姜家先祖留下过若血染宫墙,可用姜家鲜血激活凝星血煞阵,以血克血的遗训。若属下所料不差,盛德帝应该是被祁濂道人的凝星血煞阵所救,类似于出谷的传送阵一样,传送到了一个特定的地方。而那个灵魅之物没有赶上,才会在周围墙壁之上留下了那些泄愤的剑痕。”
金为赞叹地看着尊仪皇后道:“不错。不愧是那时候无幽谷血榜上的人。”
尊仪皇后回道:“谷主过奖了。”
金为道:“那你后续又做了什么准备?”
尊仪皇后见他问起,也就道:“属下已经安抚下人心,又对外宣称盛德帝抱恙需要休养,让太子监国。再者,属下料定若盛德帝逃脱,那极有可能现在就身处九宫山上。属下为了不让秦国朝野动荡,已经让石齐玉穿戴好黑甲军的衣物,由高靖带着出城,往九宫山方向接盛德帝回来了。”
金为目视尊仪皇后道:“你对盛德帝是动了真情啊,处处为其考虑着想。”
尊仪皇后不否认道:“是!属下只求谷主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属下先前已经劝动盛德帝将皇位在不久之后传给太子姜鑫。到时候谷主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求谷主能放过盛德帝和属下。”
“啧啧啧,为了姜曵,你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儿子。阿六啊,你真的很让我惊讶。”金为说道。
尊仪皇后回道:“皇家无情,太子姜鑫先前在万隆殿外久等不入,一来是怕死,二来是想盛德帝快些死。这样的儿子,我就不用再去多考虑什么了。祁濂道人带走的是天子剑,想必若秦国不以姜氏先祖所做的承诺治国,天子剑也会先斩秦国国君。那时候阿六肯定已经找到理由让盛德帝陪我归隐了,也就不用再顾忌这些了。”
金为两只手掌如石头相击般发出难听的声音,他鼓掌道:“好一个幻面阿六啊,用情至深,可歌可泣。”
尊仪皇后不知金为的意思,她跪在凤榻之上道:“阿六只求谷主能成全!”
金为答应道:“很好,我也相信你说的这些。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我有要用到你的地方,你一定要出现,不然的话,不止是你,就连姜曵也会不得安生的。这种话我最后对你说一次,你记住了么?”
尊仪皇后不敢有违道:“属下谨记谷主教诲。”
“好!”金为对着尊仪皇后招了招手道:“你先过来!”
尊仪皇后全身紧绷,但还是不得不挪着身子过去。
金为一把抬起尊仪皇后的下巴,在灯光下仔细地看着她面额两边,发现真的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后,大笑道:“果然你真面阿六的换形之法才是最完美的。哈哈哈……”
尊仪皇后不知道该如何回他,只得道:“谷主……过奖了。”
尊仪皇后又想到金为在意的那个灵魅之物还无消息,就道:“谷主,至于那个灵魅之物去了何处,属下真的不知。”
金为不以为意道:“无碍的,说不定我等等就会见到他了。”
说完,在尊仪皇后诚惶诚恐的眼神中,金为的黑影没入了外面的夜色,片刻后就完全不见了。
尊仪皇后整个人瘫软在凤榻之上,她刚刚说出了几乎全部的实话,唯独漏了她下了十份诏书让受封在外的十位封王于大年初一齐回秦都的事情。
尊仪皇后摸着自己的脸,眼神凶狠地盯着金为离去的方向,她暗道:“你一直喜欢把人当棋子,但这一次,我想自己下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