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两个悄无声息就行至圣魂门腹地之人,仇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不过以他之能为也从二人的对话中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仇嵬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座椅上的他恭敬道:“无幽谷谷主大驾光临,真乃我圣魂门之荣耀。请恕晚辈不便起身相迎,不知谷主此来所为何事?”
那难听至极,一会儿浑厚一会儿阴柔的声音轻咦一声,略显诧异道:“谷主,这人虽长得丑,但的确是个人精。这一下就猜到我们是谷中之人了。”
另一人语气温和道:“还不是因为你先前叫了我一声谷主。而且出来前我不是叮嘱过你,你那吞下不久的元婴还未消化,最好是不要说话的。若要喊我也只称呼我为金先生。”
“属下知错了。”那难听的声音立即回道。
另一人作罢道:“算了,反正我们就是来要两个身份的,他猜到了反而好说话些。”
镜花之术另一端的慕衫一听对方是无幽谷之人,其中一个还很有可能是传闻中的无幽谷谷主,其脸色立马大变。但她只看到了仇嵬座椅后那两个人的身影,并未看到他们隐于暗处的面容。是故慕衫赶忙别过脸去,生怕自己看过二人真面目后招致杀身之祸。
仇嵬已经确定他身后二人中肯定有一个是无幽谷谷主了,那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不敢有别的心思,他听到对方是要来身份的,就顺势说道:“除了我和对面慕宗主的身份,谷主想要谁的都可以。”
仇嵬这一句话一则是将圣魂门和欲欢宗联合在了一起,二是说出了自己的底线。不过他这擅作主张的行为可把镜花之术对面的慕衫给弄急了,因为那无幽谷二人找的是仇嵬,以仇嵬元婴后期的修为也毫无察觉对方的深入,那就说明他们的修为比之仇嵬还要高上一筹。这本不关她们欲欢宗的事情,但仇嵬这一句话就将二者绑在了一起,慕衫如何能不气。
就在慕衫要主动关上镜花之术时,那一个温和的声音变得有些森寒道:“慕宗主稍安勿躁,这么说来我确实如仇门主所言找你欲欢宗有事。”
慕衫一听脑海中就嗡嗡直响,她方才要关闭镜花之术的手也缩了回去,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道:“谷主有事尽管吩咐。”
“慕宗主还是按我说的,叫我金先生可好?”金先生此话一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蔓延至镜花之术另一端,慕衫赶忙称是。
金先生随后介绍道:“我旁边这位你们可以叫她吴三娘。”
“爱吃元婴吴三娘!”想起那无幽谷血榜第三人的恶名,仇嵬和慕衫同时心中一惊。
那金先生边说边从仇嵬身后左边的阴影处走出,只见那自称金先生的无幽谷谷主身着一件青衫长袍,手中拿着一把白玉折扇,那柔和的眉峰下生得一双温柔的丹凤眼,鼻梁虽是高挺却不给人孤傲之感,乍看之下真若一名儒雅的教书先生一般。
慕衫一下子也看得有些痴了,要不是另一个走出之人的言语,她或许还要看上一会儿。
只见那吴三娘扭动着妙曼身姿出现在仇嵬的右侧,见那镜花之术另一端的慕衫盯着无幽谷谷主看着,她出言笑话道:“金先生,这女人真是奇怪,刚刚生怕看到我们的样子扭过头去。现在看到了,反而停不下来了。”
慕衫这才自觉失态地收回目光,脸上多了几分绯红。
仇嵬看着慕衫这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神情,心中只在期望这左右走出的二人不是以真面目示之,不然他和慕衫的命就可能不保了。
那金先生白玉折扇向前一伸,仇嵬右手边那张拜月宫的请帖就来到了扇面之上,他打开看过之后道:“二位不用担心,这只是我们出来时随意挑的面容而已。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想去那拜月宫的空冥庆典逛上一逛。别宗的身份我们虽然也可以拿到,但我还是想要靠得近些的位置。我一不想变成无量寺的光头,二不是女子之身,所以就来这圣魂门了。”
仇嵬一听心中一松道:“那是金先生赏脸了。”
金先生嗯了一声道:“刚刚见你们三方相谈要事我也就没有插嘴,听到你们要一起过去那更是再好不过。但行方那和尚确实是多嘴了,我记得中州那边的佛门是让他单独前去的。”
仇嵬和慕衫一听脑中闪过千思万绪,但他们都没抓住那关键的一处,因为金先生这番话透出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金先生也没有给二人多去思考的机会,他说道:“不过就像凡人界我无幽谷内的一名杀手说的,人终究只是人而已。剥离开行方那一身修为,在受到危险之时找你们联合也算是人之常情吧。既然仇门主刚说圣魂门和欲欢宗是一起的,那我这属下等等就过去欲欢宗那边吧。圣魂门一下子出现两个生面孔的长老,势必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镜花之术另一端的慕衫已经恨死行方和仇嵬了,她先前根本就不想去参加什么空冥庆典,只是准备了两份贺礼让宗内长老送过去。哪知道现在由行方为始,仇嵬牵线之后事情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但现在慕衫已经避无可避,金先生发话之后她只好笑脸相迎道:“晚辈恭候吴三娘大驾。”
吴三娘呵呵笑着,那难听的声音让在场除了金先生之外的两人都觉可怖:“仇门主的元婴还真是强大诱人啊,要不是我前不久刚吃了万奇门门主于安的元婴,我现在真是想趁金先生在时去咬上一口呢。”
仇嵬那张粗糙的脸上现出难看的笑容道:“吴前辈可真会开玩笑。”
吴三娘整个人靠在仇嵬身旁,与其四目相对道:“仇门主,你觉得三娘是在开玩笑吗?”
仇嵬不知该如何回答,要是平日里有人敢这般逼迫他,他早就发飙了。但现在对方是无幽谷血榜第三人,他左边还有个传闻中从内隐界下来的修为已至炼神期的无幽谷谷主,他如何敢妄动。
仇嵬赔笑道:“三娘要是想吃元婴的话我圣魂门还有几个闭关的元婴长老,我现在就可以拉两个出来让三娘过过嘴瘾。”
吴三娘嗤嗤道:“仇门主这么认真干嘛,我真是如你所言般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就在吴三娘还要戏弄仇嵬的时候,金先生开口道:“不要闹了,虽然时间还有两个多月,但你还是先行过去欲欢宗熟悉下情况吧。不知慕宗主给我这属下安排了什么身份?”
金先生此言一出,吴三娘不再放肆地直起身子,同时好奇地看向镜花之术中的慕衫。
慕衫不知是因为知道了对面是那爱吃元婴吴三娘还是因为被他们二人的目光看着,即便是在安全的镜花之术另一端,她的元婴还是在微微发颤。她细想之后说道:“吴前辈的名号太过响亮,不知前辈可否委屈一下用家师在时我一位师妹的名姓。”
吴三娘掩嘴一笑道:“既然金先生要我去你欲欢宗,那自然是全听慕宗主安排了。”
慕衫心中有数道:“那吴前辈便以我一位在外游历百年后又回归宗门的师妹身份作为遮掩,名唤慕纤可好?”
“慕纤?”吴三娘点头道,“好名字,那这段时间我便叫慕纤了。”
慕衫见对方满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金先生对着仇嵬道:“我这属下都有身份了,不知仇门主要帮我安排个什么差事啊?”
仇嵬立刻说道:“我圣魂门多的是闭关长老,而且外人对我圣魂门底蕴不甚了解。若有人问起,我就对外宣称金先生是我一位近日才出关的师叔。不知道金先生意下如何?”
金先生满意地点点头道:“仇师侄这安排甚好。”
仇嵬进一步道:“若如此,我和慕宗主即日便会给二位制作身份令牌,宗门名册上也会有两位的名姓。空冥庆典一结束二位要闭关也好,要远游也罢,都是二位自己的事情。”
吴三娘笑道:“金先生,这仇门主做事当真滴水不漏,不止能兼顾欲欢宗的事宜,还能把我们的后路都想好了呢。”
金先生只是笑笑,将那张拜月宫的请帖轻挥之后还于仇嵬的座椅右侧。
镜花之术另一端的慕衫如何听不出吴三娘话中的意思,但欲欢宗和圣魂门如今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撕破了脸。是故慕衫和仇嵬都装作听不懂地过去了。
吴三娘见他们都不接话,顿觉无趣地对金先生道:“先生,那慕纤就先行一步去那欲欢宗了。”
金先生郑重道:“去吧。你这两月也可以在欲欢宗练一两个小术法,即便到时候跟外人打起来也不会暴露身份。”
吴三娘慎重回道:“属下谨遵金先生安排。”
说罢,吴三娘的身影便消失在圣魂门的内殿中。
吴三娘一走,仇嵬想到这金先生要留在圣魂门两个月之久,他心中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然而令仇嵬没想到的是,那金先生后面一句话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分外重地压在了他和慕衫的心头。只听金先生道:“趁着你们都在,那我撇开行方问你们一句,若公孙冶真想制霸外隐界北部甚至将手掌伸向别的区域,你们是降是战?”
仇嵬额头冷汗直流没有说话,镜花之术另一端的慕衫干脆就是不发一语状,不知道的还以为镜花之术出了什么问题。
过了三息时间,金先生疑惑问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
慕衫这时候心中暗骂不已:“你仇嵬刚刚不是挺会安排事的嘛,怎么这时候又不说话了。还好我不在你那边,回答不好先死的也是你。”
仇嵬心中又何尝不是在拼命思考着答案,他恨不得这金先生是在对面慕衫旁边,而不是如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般让他先回答。
“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仇嵬心念至此立刻就有了答案道,“公孙冶不过是空冥境修士,若要制霸那也是金先生制霸。他竟敢得罪无幽谷,那我等愿跟随金先生一起征讨拜月宫!”
听到仇嵬的回答,慕衫也是附和道:“我等愿以金先生马首是瞻!”
金先生那张温和的脸沉了下去,他将白玉折扇一开,于身前轻扇几下:“征讨拜月宫?我先前还觉得你们聪明,现在看起来,不过也只是随人言语的小聪明罢了。”
听着这位无幽谷谷主这般说辞,仇嵬就道:“行方已经说了外隐界各大势力都想看公孙冶的态度,那些势力牵头之下联络佛门让无量寺的行方成了抛过去的第一块砖,那金先生是想行方死还是活?”
金先生一合白玉折扇,盯着仇嵬道:“你的试探之心很容易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仇嵬在那金先生说完之后就感觉一道道恐怖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仇嵬周围竟然在那白玉折扇合起后便有一把把寒刀横立身侧。仇嵬已经感觉到只要那金先生一个念头他就会道消当场。
这等境界让镜花之术另一端的慕衫都震惊不已:“这就是炼神期的能为!”
仇嵬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自己随后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所以他要谨慎之中再谨慎,更是要赌上一赌:“金先生!外隐界北部愿意出我买头钱的人都已经被我杀绝了,根据无幽谷的规矩,金先生应该不能对我出手。而且拜月宫这几日肯定是宾客满堂,如果我和慕衫现在就死了,公孙冶一直身在拜月宫的情况下,别人都可以看出是有人想栽赃给公孙冶。若公孙冶不想制霸外隐界北部那就算了,若他真有这番心思,那他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动手了。到时候无论金先生想要哪种结果,主动权都在公孙冶的手上。”
金先生抓着白玉折扇的手负在身后,场中气氛诡异的安静,镜花之术另一端的慕衫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至仇嵬周身的寒刀在金先生一开白玉折扇后全部消失,仇嵬才知道自己说的话打动了金先生,他们的命算是保住了。
不过接下来金先生的话却让仇嵬和慕衫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甚至是到了嗓子眼,只听金先生微笑道:“你虽然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答案,不过你这脑袋还是很好用的,对于局势的分析也很透彻。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要你们死了然后给拜月宫一个机会,给公孙冶制造一个制霸外隐界北部甚至统一外隐界的契机呢?”
金先生的话让仇嵬和慕衫直落冰窖,仇嵬的手颤抖地像是要做上一搏。但金先生只是在那摇着折扇,好似在等仇嵬出手一般。仇嵬思前想后,那要动的手紧紧地抓着座椅两侧,努力控制自己不轻举妄动。
金先生见仇嵬如此姿态,那张儒雅的脸上又现出温柔道:“仇师侄别紧张,我就是顺着你的话开个玩笑罢了。若公孙冶没有得罪我无幽谷,我或许真会这么干,因为这样子会很有趣。但公孙冶怎么说都扫了我无幽谷的颜面,我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的空冥庆典我更是帮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厚礼。至于庆典结束我和慕纤远游也好闭关也罢,都不关你们的事了。”
仇嵬不知道这喜欢玩弄人心的无幽谷谷主说的厚礼是什么,他只想对方说都不要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落入了对方的掌心。
可金先生又如何会让他如愿呢,金先生轻摇折扇道:“仇师侄啊,你说的制霸外隐界我以前也尝试过,但外隐界的水真的很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后想一并铲除或者收归都太难了,最后只能分而化之慢慢蚕食。可这过程实在太过漫长,我也就没了兴趣。不过我还是留了一些势力在外隐界各方,所以这次趁着公孙冶的空冥庆典,我安排了三个直属于我的势力联合其他几个在外隐界排的上号的大宗门一起于中州佛门总坛相商,让无量寺行方先去打头阵,而后在公孙冶空冥庆典讲道之后借故生事。”
仇嵬看着这在背后安排一切的金先生,知道他既然说出计划,那一定是想自己做些什么,于是问道:“先生欲要我们做何事?”
金先生摇扇走了几步道:“看戏。”
“看戏?”仇嵬不解道。
金先生笑道:“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场戏啊,我需要你们将这场戏弄得最热闹,所以你刚问的行方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慕衫神色一动道:“先生可否再明示一二?”
金先生笑着看向慕衫道:“慕宗主聪慧过人,竟然猜到了我的真正目的。”
慕衫心中悸动却又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她颤颤巍巍道:“晚辈知错。”
“诶,慕宗主何错之有,不妨也告知我这位仇师侄吧。”金先生说道。
仇嵬不知慕衫看出了什么,但还是好奇地看向了她。
只听慕衫道:“先生或许真是去看热闹的,但先生的目标从不在公孙冶身上,先生的目标是那忆月峰的老仙长!”
“什么!”仇嵬那粗糙的脸上满是惊色,但金先生却第一次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金先生笑着道:“难得难得,确实是位佳人啊。”
听着金先生近乎承认的话语,仇嵬是真的不想掺和进这个局,但他现在泥潭深陷,是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但镜花之术另一侧的慕衫则与先前的心态完全不同了,她激动道:“只要金先生能杀了那忆月峰上的老仙长,我欲欢宗愿奉上一切!”
仇嵬听了心中贬低慕衫道:“这女人疯起来真就连宗门都不顾了啊。”仇嵬是忘了自己刚刚想牺牲那几个闭关长老的事情了。
金先生摇头道:“即便你猜对了我的心思,但我对你欲欢宗没有一点兴趣。我此次前去也只是想一探忆月峰深浅,至于动不动手还是两说。”
慕衫不想放过这个机会道:“金先生,慕衫不敢妄求金先生出手,但只要金先生有那么一丝想要出手的想法,我欲欢宗定当全力相助!”
金先生摇着折扇道:“这我倒是可以答应你。因为我让血老七过去就是为了抓他忆月峰上的石武回来,说起来我跟他也是在无形中就起了较量。”
慕衫喜形于色道:“多谢金先生。”
金先生道:“既是如此,那我倒要问上你一句,你先前提起的你欲欢宗在拜月宫的那根针可不可靠,是不是真的能绑住石武?”
慕衫见报仇有望,知无不言道:“能!我师妹将我师尊的分神术还了回来,我那根针在学会之后便找机会迷住了石武。虽然现在还未完全捕获石武的心,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金先生点头道:“不错,到时候也会是一出好戏呀。”
慕衫心中仇恨已经被点燃,她道:“我儿不能获得的福分,其他人都不能!”
金先生警告道:“石武是死是留我还没做好决定,所以在此之前你最好收起你的杀意。”
慕衫忙恭敬作揖道:“晚辈知错。”
金先生合起白玉折扇道:“错了就好生相待我那属下慕纤吧,你刚刚说的那分神术她肯定会很喜欢的。”
慕衫知道金先生言下之意,她现在就怕金先生什么都不要,是故立刻答应道:“晚辈遵命。”
金先生右手执扇轻轻拍打着左手手掌:“仇师侄,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底安排了哪些宗门届时在拜月宫生事啊?”
仇嵬一脸苦闷道:“求金师叔饶了师侄吧。”
金先生哈哈笑道:“那你还不快借故带我去参观参观我们圣魂门。”
仇嵬其实早就坐不住了,现在见金先生发话,他如获大赦道:“金师叔请!”
金先生道:“嗯。”
说罢,仇嵬便关上了镜花之术,带着金先生去熟悉圣魂门了。
另一端的慕衫心情如在地底天上来回切换一般,她是真没想到这场局中会出现无幽谷谷主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更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竟然是忆月峰上的那位老仙长。她满心期待着二人之间的大战,甚至对空冥庆典都不是那么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