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老祖于十年前用血海芥困住拜月宫时便对其施以驱散一切进犯之敌的法令。是故就算其内血尸一具具减少,血海芥依旧调遣剩余血尸前仆后继地向石武冲去。
与无所顾忌的血海芥不同,那些存有元神的血尸皆对外面那修士生出了恐惧。可它们在血海芥的操控下还是身不由己地冲杀向外。
一时间血海芥内的惨嚎之声愈发响彻。
被血海芥笼罩在内的拜月宫门人亦发现了上方血色天空的异常。他们纷纷走出洞府抬首观望。
当看到有血尸似乎要冲破血海芥朝下方拜月宫山头袭来时,他们皆惊慌地拿出法器向暗处躲避。
一名长须白眉的老者手持一根青色蟒棒从拜月宫山头直窜天际。在他即将与那头血尸对上时,那头血尸又被血海芥强行吸了回去。
那老者满脸疑色地靠近空中血海,他可以断定有人正在灭杀其内血尸。得到这一结果的他立即下落至拜月宫门人所在的山头。
那些拜月宫门人齐齐向那老者作揖道:“参见杨长老!”
此人正是如今拜月宫的主事者——杨刑。
月鱽自唐云到来后就召集所有门人,他当众宣布将拜月宫一切事宜交由长老杨刑处理。他则是要进入月之祭坛闭关冲击返虚境。他向众人保证,他一定会破境成功,届时他会带拜月宫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他希望在此之前拜月宫门人能团结一心勤修苦练。
那些门人深知他们的处境就算想逃都没办法,他们只得对月鱽之言连连称是。
月鱽亦知这些人里也就杨刑与马爵最为可靠。他在闭关前先将月凌飞交托给马爵照顾,然后又叮嘱杨刑督促唐云修炼,务必要让唐云在血海老祖允诺的庇护时间内达到空冥境。这样他才有机会利用唐云和《蚀月诀》冲破炼神后期瓶颈一举突破至返虚境界。
杨刑临危受命,这十年来几乎从未休息过。他除了要稳定人心外还需时刻关注唐云那边的修炼情况。以至于他的面容比之当年下去外隐界时要沧桑许多。
在杨刑让众人免礼后,注意到空中异象的马爵和月凌飞也很快来到这里。
肥头大耳满脸戾气的马爵先像杨刑那样小心翼翼地靠近空中血海,在发现里面血尸躁动的缘由后,他快速降下身形兴奋说道:“老杨,这血海芥出大问题了。看来是血海老祖惹上了什么仇敌,那人过来破坏他法宝了。”
杨刑的神色无比凝重。他先对下方拜月宫众人道:“都回去修炼吧。如今这血海芥极不稳定,若你们一不小心被吸入其中,那就只能成为血海老祖的血尸了。”
那些拜月宫门人闻言全都听从地回去了自己洞府。
马爵见状不满道:“老杨,你这是作甚?血海老祖发过道誓会庇护我们拜月宫,在道誓有效期间这血海芥绝不会主动攻击我们拜月宫门人。难得能让他们看一次血海老祖出丑,你为何让他们都回去啊?”
杨刑没有回答马爵的问话,而是说了句“跟我来”就飞去了山头的一处长廊。
马爵与月凌飞只得跟了过去。
杨刑这才低声道:“若真是有人在找血海老祖的麻烦,以血海老祖的脾性,不管他是胜了还是败了,他都会把气撒到我们拜月宫头上。如果被他发现我们拜月宫的门人都在看他出丑,你觉得拜月宫会是什么下场?”
“拜月宫仍在他的庇护时间内,他怎敢违背自己发下的道誓!”马爵反驳道。
杨刑摇头道:“老马,避开道誓的方法有很多种。光是这血海芥就已困住拜月宫足足十年时间了。”
马爵一想到血海老祖以保护之名行围困之举,他双拳紧握恨意难当道:“血海老贼真是可恶!”
杨刑看了一眼月之祭坛的方向道:“宫主正在闭关之中,按照《蚀月诀》的描述,只要他突破瓶颈至返虚初期,那他在千年之内必定可以达到返虚后期境界。到时我们拜月宫就不用再受血海老祖的威胁了!”
马爵神情振奋道:“嗯!话说那丫头修炼的如何了?”
杨刑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她得宫主道誓保证,只要在四百年内修炼至空冥境,宫主就会带她下去外隐界探寻唐一卓生死。是故她在拿到宫主给她的那本《水木双生诀》后就日夜苦修,加上宫内为她提供的各种灵膳、丹药,她在这十年间就已将《水木双生诀》练至第三重,修为从筑基期一路晋升至金丹后期。”
许久未关注唐云修为的月凌飞吃惊道:“她这修炼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马爵接话道:“据我之分魂带回的信息,唐云先前于外隐界时就凭借水木双灵根展露出了极高的修炼天赋。只是后来唐一卓渡元婴天劫失败,她就一直在旁照顾未精于修炼。如今她能有这等表现实属正常。”
杨刑亦有此感道:“比起最终空冥期的目标,她现在取得的成果不算什么。”
修炼这么多年才金丹后期的月凌飞深受打击道:“我比不过那石武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唐云都比不过。”
杨刑听到“石武”之名眼中现出一丝怀念之色。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月凌飞当年没有擅作主张,拜月宫就不会是现在这副处境。他们不但可以得到石武这个在修炼与灵膳炼制上都极有天赋的人才,还能根据石武的性子将他培养成拜月宫最好的守护者。
想到此处的杨刑双目不由得冰冷下来。
注意到杨刑眼神的月凌飞有些畏惧地靠向了马爵一边。
马爵才不管什么石武不石武,他宽慰月凌飞道:“小飞,你根本没必要去跟那石武比。他身中你杨叔的青蟒灵毒,又被我以返虚期的金灵法相打得全身骨骼尽碎经脉错乱。不要说恢复了,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月凌飞听到这些心里很是畅快,不过他还是假惺惺道:“都怪我当年一时冲动,不然石武说不定可以成为我们拜月宫的一方助力。”
马爵贬低石武道:“以前的他或许还有些希望,不过现在他就算活下来也是沉溺于从天才变为废物的困境中。”
杨刑不愿再跟马爵他们说这些。他瞅了一眼空中血海道:“老马,你最好别再靠近血海芥。我去看一眼唐云那边的情况。”
马爵应下道:“你放心去吧。”
“杨叔慢行。”月凌飞向杨刑躬身作揖道。
可杨刑连回都没回他就朝唐云位于拜月宫北部的那处修炼山头飞去了。
月凌飞待杨刑走后一脸苦恼地问马爵道:“马叔,杨叔还在生我的气吗?”
马爵出言调解道:“小飞,你别多想了。如今拜月宫内忧外患,老杨要考虑的事情很多,难免会情绪不佳。”
月凌飞哦了一声道:“是我错怪杨叔了。”
马爵开导月凌飞道:“小飞,你知道你爹为何要让我来照看你而非是嘱托老杨么?”
月凌飞道:“因为杨叔要忙于宫内事务?”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你爹识人善用。他知道我比老杨更顾着你些。”马爵道。
月凌飞感动道:“谢谢马叔。”
马爵拍了拍月凌飞的肩膀道:“傻小子,你跟马叔说什么谢不谢的。马叔只愿你能沉下心来好好修炼。这拜月宫说到底是你们月家的。以你爹对你的重视程度,他肯定会想尽办法让你也成为返虚修士。”
月凌飞完全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返虚修士。他向马爵确认道:“马叔,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得由你爹先去开辟出路,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马爵肯定道。
月凌飞激动道:“马叔,飞儿这就去修炼了。”
马爵点头道:“去吧。”
马爵在月凌飞走后拿出杨刑的那块传音玉佩,他向内注入灵力道:“老杨,你空了就过来我洞府一趟,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此时的杨刑已来到唐云所在的那处山头。拜月宫为了让唐云可以安心修炼,特意在这处山头设置了炼神后期品阶的阵法屏障,用以隔绝上空大部分血尸的惨嚎声。
可令杨刑不满的是,本该守在阵法屏障外的许露不知所踪。他拿出探灵罗盘搜寻许露方位。等他发现许露就在阵法屏障内部后,他推断是唐云让她进入。
杨刑先将身形隐于暗处,接着自袖中取出一枚阵眼法器。他掐诀念咒之后唐云那处山头的情况如展现在他眼前一般。
只见里面的布局建筑与唐云在观月峰的住处一模一样。此刻的唐云正坐在那栋小楼前的石凳上,她身着一袭鹅黄长裙,那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分股结鬟于顶,自然垂下之后束结燕尾落于肩头。那张雪肌玉颜的脸定定地看着前方,似在想着心事。
唐云身旁的许露则以一副婢女的姿态躬身站立,不过她的眼神也时不时地瞥向地面。
杨刑定睛看去,发现唐云与许露注视着的是一对画于地上的眼眸,一对如点漆星空般的眼眸。
唐云似在自问似在对许露说道:“这双眼眸的主人到底是谁?”
一旁的许露恭敬回道:“奴婢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这是我在外隐界时的记忆。”唐云道。
许露很想说我如何会不知道,这双眼眸的主人曾是这世上最爱我的。
许露刚生出这个想法就看到杨刑走了进来。她连忙躬身道:“参见杨长老。”
唐云亦从石凳上站起:“杨长老好。”
杨刑对许露道:“你先出去守着吧。”
“是!”许露说完就出去了阵法屏障外。
杨刑坐去另一张石凳上,前方水池中的鱼儿在看到杨刑后欢快地跳动起来。他示意唐云道:“你也坐吧。”
唐云依言落座,她的目光仍注视着地上画的那双眼眸。
杨刑道:“我还担心你被上方的怪声侵扰,看来在这之前你就又被这双眸子影响了。”
“杨长老,为何外隐界的事我一件都不记得,唯独记住了这双眼眸?而且每当我打坐到一定时候,这双如点漆星空般的眼眸就会出现在我脑海中。随后我便开始无心修炼。这太奇怪了!”唐云不解道。
杨刑道:“可能这双眸子的主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唐云抬首看了看上方的血色天空:“可现在最重要的莫过于我快些晋升空冥期,好通过血海老祖对我们月家血脉的考验。这样我就能和舅舅下去外隐界探寻真相了。”
唐云说着就以灵力擦去地上画着的那双眼眸,好似不想被它影响一般。
“我来助你稳定心绪。”杨刑道。
唐云感激道:“多谢杨长老。”
杨刑以自身木系灵力注入唐云体内。在稳下唐云心绪的同时,他又以灵力与唐云脑中灵力融合。唐云的双目立时现出迷离之状,杨刑在检验数遍之后确定唐云未曾想起过往之事。而且唐云确实如她所说想专心修炼,以便能快些达到空冥境。
杨刑于唐云脑中留下继续修炼的指令后就撤去了自身灵力。
回过神来的唐云果然不再受那双眼眸影响,她对杨刑施了个礼就进去楼内潜修了。
杨刑看到腰间亮起的传音玉佩,他以灵力注入听到了马爵的相邀之声。他起身走出,在经过许露身旁时向她传音道:“好好看着她,一有情况立即汇报。”
许露不敢有违地传音道:“小的遵命!”
杨刑御空而起,于三息之后飞至马爵的洞府前。
大门敞开的马爵见杨刑来了,他笑着道:“老杨,快进来。”
杨刑走入其内。他看到马爵已于桌上备好灵酿,他问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马爵为杨刑和自己各倒上一杯灵酿道:“虽然你说不能看着血海老祖出丑,但在自己洞府内庆祝一下有人找血海老祖麻烦总可以吧。”
杨刑听了也就坐去马爵的对面。
马爵举杯道:“来,这第一杯我们敬外面的勇士!祝他最好能把血海老祖给收拾了。”
杨刑拿起身前酒杯道:“血海老祖乃是返虚后期修士,只有从圣境大能才敢说收拾他。你也看到外面动静了,若真是从圣境大能,这血海芥不会是如今的状态。我看顶多就是某位返虚后期修士在找血海老祖晦气罢了。”
马爵伸手与杨刑碰了碰杯道:“你呀就是太过理性。先干了这一杯!”
杨刑轻笑一声,将杯中灵酿一口饮尽。
马爵又为双方各倒一杯。
杨刑问道:“是不是小飞让你来找我的?”
马爵嘿嘿笑道:“那小子哪敢啊。是我自己想找你聊聊。来,再干一杯。”
杨刑这次并没有举杯,而是说道:“你我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拐弯抹角了。”
马爵放下酒杯道:“我这不是在想该怎么开这个口嘛。算了算了,我还是直说吧。我想你别再记恨小飞了。”
杨刑冷笑一声:“他可真会找说客。”
马爵忙解释道:“老杨,这真是我自己想找你说的。拜月宫被血海芥围困了这么多年,你就给了小飞这么多年的脸色看。他毕竟是拜月宫的少宫主,就算他以前做错了,你这气也该消了。”
“你以为我不想消这口气?”杨刑问道。
马爵道:“起码在我看来,小飞一直在为当年的事愧疚着。”
杨刑指着外面道:“他的愧疚可以让血海芥消失吗?可以让拜月宫不再人心涣散吗?”
马爵愣了愣神,随即将杯中灵酿一饮而尽道:“照你这么说,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他了?”
“他不需要我原谅。他是拜月宫的少宫主,而我只是一名拜月宫的长老而已。”杨刑说罢就喝下了自己那杯灵酿。
马爵开门见山道:“是不是在你眼里,小飞不如那个石武?”
杨刑反问道:“你觉得呢?”
马爵被杨刑这话噎在那里。良久之后他说道:“我知道你惜才,但在我心里,即便石武再有天赋也比不上小飞分毫。”
“这就是你跟我之间的区别。你太容易感情用事!你可曾想过,若没有月凌飞在外隐界的恣意妄为,公孙冶就不会知晓灵鸢之事,拜月宫也就不会有后续发生的这些祸事!”杨刑有些失控道。
马爵嗤笑道:“对,我就是个喜欢感情用事的大老粗。可感情用事怎么了?若我连小飞都不顾着,那我要去顾谁?一个无甚交情的石武吗?”
杨刑知道自己先前的话说重了。他为马爵倒了一杯灵酿,在给自己斟满后他举杯道:“这杯我向你赔罪。”
杨刑当先喝下,马爵犹豫了一会儿也举杯喝下。
马爵心里很不是滋味:“老杨,我们两兄弟怎会搞成这样?”
“这非是我们两兄弟的事,其中牵扯了太多。”杨刑无奈道。
马爵叹气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拉你一起加入拜月宫的。”
“一码归一码。当年我们三兄弟意气相投,我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宫主能为。即便同是炼神后期修士,我也甘愿辅佐他。宫主对你我二人亦是礼待有加。与前半生的散修生活相比,拜月宫给了我归属感。所以我真的很想拜月宫可以变得更好。”杨刑说出心声道。
马爵听后感慨道:“怪不得宫主会这么放心地把拜月宫交给你打理,而我只能被嘱托照看小飞。”
“宫主倒是想让我照看来着。但他深知我和小飞的性子,与其让我和小飞互看不惯,还不如把小飞交给你。毕竟整个拜月宫除了宫主以外,最疼爱小飞的就是你了。”杨刑道。
马爵开怀笑道:“你看事情还是这么通透。”
杨刑哎了一声:“要是我当年想的再周全些就好了。这样不仅能让拜月宫拥有石武这等人才,还能让一切都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马爵拿起酒壶主动为杨刑倒酒道:“老杨,都过去了。石武与拜月宫之间的缘分也就止于我们亲手将他毁掉的那一日。”
杨刑抿了一口杯中灵酿没有回话。
马爵边喝边说道:“等宫主晋升至返虚期解除了拜月宫的危机,我就派个炼神初期修士下去把那什么风鸢宗夷为平地。我还要他用影音石记录下石武的惨状,我相信小飞看了会更有动力修炼的。”
杨刑品评道:“宫主让你照看小飞真是选对人了。”
“我怎么觉得你这句是在讽刺我?”马爵狐疑道。
杨刑笑道:“你放心,在这方面我绝不会讽刺你。”
马爵追问道:“那你在哪方面会讽刺我?”
“感情用事方面啊。刚刚不是已经讽刺过了么。”杨刑道。
马爵啐了一口道:“去你的。”
二人又畅饮了数杯后,马爵问杨刑道:“唐云那丫头有被上方异动影响吗?”
“我过去时她已在院中。不过她非是被上方异动影响,而是被她脑中留存的那双石武的眼眸打断了修炼。”杨刑道。
马爵道:“那丫头可有回想起外隐界的事情?”
杨刑确定道:“没有。我帮她稳下心神时对她进行了搜魂。她一心想要提升修为,好让宫主应下道誓带她过去外隐界。她自己都在为那双留于脑中的眼眸而苦恼。”
马爵皱眉道:“石武那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杨刑道:“我前面有试过清除那双眼眸的记忆。可连带着唐云都从搜魂状态惊醒了。我后来生怕她起疑,就没再动那部分记忆。”
马爵思索道:“我们还是得想想办法,不然这也太影响唐云修炼的进度了。”
杨刑沉默片刻道:“其实也还好。她在被那双眼眸打断修炼后只要主动找我,我就第一时间赶过去帮她平复心绪。最主要的是那双眼眸从不会在关键时刻惊扰唐云。”
“行吧。有你看着我还是很放心的。”马爵又喝了一口灵酿道。
杨刑正要回话就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厉喝:“大胆小贼!今日唯有将你炼成血尸方能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