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头很疼。
整个人像是睡了很久。
先是有了意识,之后再逐渐恢复身体的知觉,最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有着古典花纹的天花板和吊灯。
鼻翼间传来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是很熟悉的,她房间里的味道。
紧接着,她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
转过头,对上男人同样熟悉的脸。
陆肇坤很少穿正式的西装。
大多数时候都是穿着随意的中式衣褂,质感高级,纹饰低调华丽,有种与生俱来上位者的矜贵。
这是一张在国外被认为蛊惑人心的东方面孔,微微上挑的黑色凤眼,有着男女通杀的魅力。
偏偏男人顶着这样一张脸,却手段极狠杀伐果断令人胆寒,没人敢生出半分逾越的心思。
毕竟,他是一手创立了神隐的人。等同于,地下世界的王。
此刻,陆肇坤坐在轮椅上,就守在她的床边,似乎一直在等待她醒来。
“……父亲?”
江念有些茫然。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睡裙,忍不住微微蹙眉,声音清冷。
“我这是怎么了?”
“还有……您为什么会坐在轮椅上?”
陆肇坤淡淡看了眼自己的腿。
当时,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谋划怎么杀了他,也知道她在自己的车上放了炸弹。
少女想杀了他,替自己朋友报仇,再离开获得自由。
他索性将计就计,安排假死。让神隐里对他的位置早有图谋的人都跳出来,再在她不在的时候一一铲除。
他的腿算是意外。当时被炸弹的碎片崩到,伤到了神经。能治好,只是,他不想治。
“你出了一场车祸,撞到了头。”
陆肇坤的眼神波澜不惊,也没有解释自己腿的问题。
“医生说,你失去了最近一年的记忆。”
“车祸?……我失去了一年的记忆?”
江念神色一怔,张了张嘴。
她的确想不起来,在她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停留的最后的画面,是她和安妮相约去唐人街吃火锅。
在这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又一次确认,“也就是说,我脑海中想到的事情,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江念忍不住深吸口气。
“江刃呢,我去找他。”
整整一年的记忆,她都不记得了。她要知道过去一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着,她起身要下床。
却被男人忽然叫住。
“等下——”
“嗯?”江念停下动作。
“不要赤着脚,把袜子穿上。”
下一秒,陆肇坤已经从床边拿了一双柔软的白色短袜。
从轮椅上俯下身,抬起那双漂亮修长的手,替少女把袜子穿在脚上。
又眉眼平淡起身:“去吧。”
江念也没有多想。
穿上拖鞋,打开门的一瞬间,两排穿着女仆装的佣人都守在门外。
神色恭敬而透着畏惧,齐齐弯下腰向她打招呼:“小姐。”
她不喜欢在家里说英语,所以陆肇坤在家里找的佣人,都是华国人。
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与陆肇坤如出一辙。
就径直向江刃的房间走去。
没有敲门。
直接推门进去的时候,江刃正好在换衣服,刚把上衣脱下来。
深棕色的碎发凌乱。高大的身躯有着强硕有力的肌肉,后背与臂膀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极具张力。
一见到她,男人那张英俊野性的脸庞,表情似乎僵了僵。回过神来,才把黑色上衣套上。
叫她:“……小姐,您醒了。”
江念直接开口:“我失去了过去一年的记忆。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十三岁那年,江刃躺在路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是她把人捡回来的。
她最信任的人,就是江刃。别人的话,她信不过。
江刃沉默了几秒。
他能说的,都是那个人叫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江念听到江刃对自己说,一年前,她目睹安妮死在一场街头枪杀里。
之后她整个人性情大变,待在神隐,几乎不出门。
而这次,她是在准备去安妮墓地看望的路上遭遇车祸。她的头受到重创,才导致失忆。
医生说,也或许是安妮的死让她很痛苦。所以在受伤之后,她的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机制,主动放弃了在那之后的记忆。
安妮死了。
江念整个人缓不过神来。
明明那些场景仿佛还在昨天,明明记忆里还鲜活欢笑着的人,现在旁人却告诉她,安妮已经死去一年了。
直到江刃把安妮中枪满身是血的照片,还有她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安妮墓地旁边的照片拿出来,她才不得不相信。
“……我的手机呢?”
“在我这里。”
江刃似乎早有准备,深吸口气,递来一台手机。
江念输入解锁密码翻了翻,却发现自己的通讯录,居然只剩下几个联系人。
陆肇坤,江刃,家里的管家。
这让她不由得皱眉。
江刃低着头解释道:“小姐性情大变后,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
“所以之前您认识的一些人包括师父,您都淡了联络,删除了联系方式,后来还换了新号码。”
“……我竟然这样做?”
江念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觉得这不太像是自己的行事风格。可她越想回忆,头就越疼,疼得厉害。
“……小姐。”
江念脑袋传来一阵阵尖锐疼痛,不由得伸手扶住头。
看到少女痛苦的神色,江刃下意识上前,拉住少女越发用力按住自己太阳穴的手。
语气里是自己不敢表露的心疼。
“小姐,别按这么用力,会更疼的……我帮您按摩,好吗。”
他让江念坐在椅子上。
高大的男人站在少女背后,伸出双手,轻轻放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这双手的指腹满是刀林剑雨中磨砺出的厚茧,此刻的动作却无比轻柔,小心而怜惜。
“江刃……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是我说不上来。”
江念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