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肇坤看着她,很快便反应过来。
“……陈骥去找你了?”
“当时,到底为什么要杀安妮,”
江念直直看着男人的眼睛,“不要再隐瞒或者骗我什么,我要听实话。”
陆肇坤顿了片刻。
淡淡别过头去。
“那个女孩,是知道你的身份,才故意接近你,和你成为朋友的。”
“你第一次拥有朋友,所以珍视这段友情,把她看得很重要。”
“可她却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来找我,说她比你更有野心和能力,更适合当神隐的继承人。”
“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梅隆家族私生女的身份,可她却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娇养如公主。一个出生在贫民窟,低贱如烂泥。”
“所以她心有不甘,想找机会跟她的父亲证明自己。在贫民窟长大的人,有心机手段,也可以不择手段往上爬。”
“她以为我只是需要一个听话能干的继承人。所以她觉得,她可以取代你,就拿你当跳板。”
“于是我让人杀了她。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是隐患。”
“而她那位姓梅隆的父亲,也根本不在意一个私生女的生死。”
“……”
江念几乎要后退半步。
她的脑海中,浮现起曾经安妮每次看着她时干净纯粹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是可以装出来的吗?
安妮说,她从小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在贫民窟长大,她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真心朋友,她们要永远这样要好。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蓄意接近。
所有的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利用?
她猛地喘了口气:“……如果真相是这样,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就会信吗?”
陆肇坤看向她,“我当时说过了,让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感情是不掺杂利益牢不可催的。你付出真心,就会反受其害。”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交过朋友。”江念呼吸沉沉。
陆肇坤淡淡开口。
“在当时的我看来,你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相信任何人。”
“人心隔肚皮,任何人都有伤害你的可能,只有我不会。所以你有我就够了。”
听到这话,江念觉得有些麻木。
“…可现在,伤害我的只有你。”
“所以这件事,是我错了。”
江念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
她第一次从眼前这个久居上位的男人口中,听到他说自己错了。
“我不该直接让人把你带回来,直接给你洗脑,”
陆肇坤自嘲一笑,“可能是生病了的缘故,想着哪怕是骗,哪怕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把你留在身边,至少能短暂回到你不恨我的时候。”
“不这样做,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留下。”
江念看向他:“那为什么又要让人恢复我的记忆?”
“因为你看上的那个男人说得没错,除非我给你洗一辈子脑,否则都是徒劳。哪天你想起了什么或者知道了真相,只会更恨我。”
“这种短暂的平和没有意义。而且,就算你没有恢复记忆,不也一直怀疑我,搬出去了吗。”
江念闭上眼睛。
“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真相。”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冷血无情,她早就知道。
他爱她,她也早就知道。
“如果要我原谅你,就早点做手术,然后把你的腿治好。”
陆肇坤顿了几秒。
没想到少女会这样说。
“我以为,你会再杀我一次,”他难得扯扯嘴角,“枪我都给你备好了。”
他是真的备好了。
因为江念看到,旁边的书桌上就放着一把左轮。
她鼻头忽然有些发酸。
想起她七岁那年,第一次被逼着亲手杀死兔子。之后陆肇坤买来一只更可爱的兔子送给她,只是她不肯要。
想起她第一次被关在满是尸体的房间,第二天一早也是男人等在门外,把她揽入怀里,告诉她她做得很好。
她每一次带着伤睡着,都是他半夜进来,悄无声息给她涂药。
男人看似冷血残忍,想让她变成强大的人。可他最大的软肋和内心最深处的那点柔软,都是为她留的。
“不是这样爱人的。”
江念在轮椅前蹲下来。
有人教会了她爱,却从来没有人教眼前的男人。
陆肇坤抬手,拭去少女眼角的湿润。
俯下身,在她的额前轻轻吻了一下。
继而坐直身体,恢复了以往的平淡,别过目光。
“…回去吧。”
“有人在等你。”
少女走之后,陆肇坤一个人缓了半天。
才抬起头,叫了陈骥,让他把人带进来。
紧接着,两个五大三粗的西装男,就把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头发凌乱,满脸惊恐的女人带来。
是季雨薇。
季雨薇做梦也没想到,她安排完那场车祸跑路来M国。知道外面的人满世界在找她,吓得她门都不敢出。
可她还是被人抓来。
而且她完全不知道,抓自己的人是什么身份。
这些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季家司家的人,也不像是宋家秦家的人。
但……比司家季家还要恐怖百倍!
他们每个人腰上,都别着枪!
“先生,人带来了。”
陈骥在旁边恭敬道。
这是破坏刹车,试图要了小姐命的人。
真的是找死。
嘴里的抹布被扯下,季雨薇几乎尖叫:“…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你是因为江念才抓我的?你是她什么……”
什么人几个字还没说完。
陆肇坤脸上没有表情。
下一秒,已经拿起那把左轮。
抬起眼来,砰的一枪。
聒噪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手下的人眼睛都没转一下。动作熟练地把尸体抬走,迅速起清理地面。
*
公寓。
江念回到公寓的时候,江刃守在门外。
看到她的时候,男人的喉结滚动,目光也颤了一下:“…小姐。”
最信任的人,却欺骗了自己。
江念知道江刃不得已。
只是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地信任他了。
看了男人一眼:“你回去吧。”
“小姐……”
江刃攥着拳,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剜了一样。最终什么都没说,带着人转身离开。
院子里,一进来,皮皮就欢天喜地扑上来。
江念也不知道,司薄夜是怎么把皮皮也漂洋过海搞过来的。
打开房门,一抬眼,对上司薄夜那双漆黑的眼睛。
“……念念?”
他站在那里,语气里还有些不确定。
不确定少女是不是恢复了记忆。
江念抬手,啪嗒一下按下玄关处的开关,整个屋子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凭着本能找到男人的身体。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踮脚吻了上去。
不过司薄夜显然反应极快。
下一秒,带着一贯强势侵占气息的、铺天盖地的吻就汹涌袭来。
抵在玄关,粗重的喘息。唇舌激烈热切的交缠,裹挟着对彼此多日的渴望与思念。
“……要我。”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