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居里夫人
又有几人举手,其中有个明显还是亚洲人,李谕指向他:“这位同学。”
“先生您好,我叫平山清次,来自日本东京帝国大学。”
原来是个日本人。
李谕的专长中有天文学,他记得平山清次是专门搞小行星研究的,即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其中有一族就是他后来发现的平山族。
想不到他现在也在巴黎。
平山清次继续道:“我一直格外关注先生的行程,曾经在伦敦时便想拜访,但刚到伦敦,竟得知先生已经前往巴黎,于是又火速坐船来到了巴黎。幸闻您将在巴黎大学演讲,于是便来到了礼堂。”
李谕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个日本的粉丝,大老远还要追着自己跑,太执着了!
平山清次问道:“我读了先生关于冥王星发现的论文,但我更关注您论文后提及的‘外行星带’,您认为想要发现这条外行星带有多大的难度?”
平山的野心还不小,目标竟然直指太阳系的外围。
李谕直接说:“我认为现在发现它的难度很大,因为小型不发光天体寻找的难度本身就不低。冥王星的发现已经是一种程度上的巧合,目前的观测条件再去寻找海王星轨道外的太阳系内天体难度将非常大。”
也不是李谕给他泼冷水,的确是太难。
要是李谕稍微说简单一点,以这时候日本人执拗的性格,很有可能穷尽一生去寻找,结果自然一场空。
虽然李谕对日本也没啥好感,但还没庸俗到去故意恶心一个天文学家的地步。
平山却似乎有点不甘心:“我认为能发现冥王星,自然也可以继续寻找外行星带,因为您的文中提到它们相距并不远。”
“你要试试自然无妨,但你最好先做好本身的课题研究工作,至于寻找外行星带权当一种业余时间的爱好。”李谕言尽于此,如果他回到日本还要坚持,那也没办法了。
可惜平山清次确实没有按照李谕说的做,竟然执拗地穷尽半生观测太空,最后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发现小行星的程度上,没有更进一步。
今天来的学生实在太多,回答了几十个问题才结束提问环节。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李谕感觉喉咙都开始发痛。
要不是临近午饭,看样子他们是不肯放过李谕。
校长上台进行了完结致辞,并且邀请李谕一定写一篇关于今天演讲内容的文章。
同学散去后,居里夫妇来到李谕跟前,居里夫人好奇道:“你一定也很累吧?”
李谕是个聪明人,从居里夫人刚才瞄向身后大辫子的视线中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毕竟她这前半生也是受到了很多异样眼光看待。
李谕笑道:“我想我还不累。”
居里夫人微微一笑,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李谕的内心想法,不过也并没有刻意深究:“如此便好,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巴黎大学理学院的大门会一直为你打开。你说对吗?”
居里夫人最后的问题抛向了旁边的丈夫皮埃尔·居里,皮埃尔作为理学院教授,立刻坦诚道:“我可以随时为你写一封推荐信。”
“真心感谢两位教授的美意,我放在心上,如果他日有求,一定不忘!”
李谕心中很感动,居里夫人作为一名女性科学家,不仅能看清科学的本质,细腻的认知其实也让她看清了人性的本质,层次的确如书中写到的那么高。
李谕想了想说:“夫人,您以后一定注意放射性的危害,中国有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放射性对于人类的科学发展当然很重要,但是它本身对身体却有着极大的危害。”
居里夫人平静道:“我知道。”
居里夫人的态度让李谕愕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明白过来,肃然起敬:是啊,她是放射性的专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居里夫人继续说:“刚才你说的那句中国谚语,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希望你能为我写下来,用中文写即可,我很喜欢方块字。”
李谕刚才是用英文说的,于是回道:“当然可以。”
文化的就是世界的,现在就不少外国人喜欢中国的书法和文化。可惜李谕只能勉强用钢笔写下来,他硬笔书法还凑合,但要真的严格说到书法这个层次,只能说仅得其体,意境完全不够格。
好在居里夫人看过后很喜欢:“我会好好保留这张贵重的纸。我曾经听过,它也是贵国唐朝的皇帝李世民喜欢的一句话。”
李谕道:“是的,而且这八个字其实最早出自两千多年前中国一位思想家荀子的著作。”
居里夫人由衷赞道:“真是渊远的文化,如果有机会,我会去中国一趟。”
李谕笑道:“那我还要再送你几个字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李谕写好后递给她,再用英文解释了一下意思,“这是孔子说的。”
历史上居里夫人确实曾经想要来中国,1921年蔡元培先生来到法国时,就邀请她以后去北大演讲,居里夫人欣然应允,但很可惜后来未能成行。
居里夫人看着手里的两张稿纸:“你忘了签个名字。”
李谕还是头一次给人签字,对方还是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不过显然居里夫人只是出于一种礼貌性的要求,并且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李谕最后还不忘对皮埃尔·居里说:“教授,如果可以,以后请一定一定注意交通安全!”
皮埃尔对这句没由头的话非常不解:“交通安全?你是说路上新出现的汽车?”
事实上四年后皮埃尔死于的车祸,还真不是汽车引起,而是马车,——马车当然也算车祸。
李谕正色道:“总之,一定要注意交通安全就对!”
皮埃尔看他突然这么严肃,还以为是关心自己,心中纳闷难道他也知道自己想和佩兰去玩赛车?于是也有点感动地回道:“我一定注意!”
了却这件心事,李谕才和裕庚一家以及黄开甲会和,准备回使馆。他们对李谕刚才的表现很惊讶,虽然什么都没听懂,但连巴黎大学的校长都亲自出席肯定非同一般,要知道当年大学校长地位是相当高的。
刚才他们一直在拼命鼓掌,给足了人场。
裕容龄已经完全变成了李谕的小迷妹小粉丝:“李谕哥你真是太棒了!虽然我啥都不明白!”
裕德龄笑道:“那你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以后多多学习,不要一看到书本就睡觉!”
裕容龄冲姐姐做了个鬼脸,一点都不服气。
公使裕庚则拱手道:“本人出使各国已经七年之久,像阁下一般的人才实属首次遇到,佩服佩服!”
他们确实也不懂高深的科学,于是李谕随口回道:“侥幸侥幸。”
回使馆就没有汽车坐了,只能乘马车回去。
白天载振带着专使团去看了阅兵,西方军队的新式装备对他还是蛮有震撼效果的。
如今法国的军队真的不弱,军中都铆着一股劲要和旁边的德国再干一架。
不过一战中法国死伤真的沉重到难以接受,损失了10%以上的人口,而且多数是青壮年。所以之后就彻底打怂了,后世甚至很多人会拿二战中只抵抗了四十多天来日常辱法。
晚上的活动是裕庚安排的去巴黎歌剧院欣赏歌剧。载振看了一天阅兵,心灵颇受震撼,也想去听听歌剧解解压。
此时法国的歌剧在整个欧洲首屈一指,与意大利、德国呈三足鼎立之势。
载振同专使团坐在了剧院中,寻常他也爱听戏,只不过不知道西洋人听什么戏,正好也要瞧瞧。
反正专使团就是要顺路考察考察各方各面,西洋人平时如何娱乐也就顺便一并考察了。
首先上演的“小菜”是几支舞蹈,其中还有裕容龄。不过今天她们并没有演芭蕾舞,实在是怕着装吓到那帮老封建。
西方的现代舞蹈是载振等人没见过的,与中国舞完全不是一种路子,奔放热情。容陵等舞团成员的舞姿也很优美,给后续的歌剧搞起了声势。
舞蹈结束,接下来的大餐就是法国作曲家卡比创作的大名鼎鼎的歌剧:《卡门》。
到了后世,《卡门》已经成为全世界上演率最高的歌剧。不管看没看过歌剧的,起码它的序曲《斗牛士之歌》和其中主人公卡门的咏叹调《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各位肯定听过。
载振哪见过这架势,开头激昂的序曲《斗牛士之歌》就直接拉满了气氛,然后上百人轮番在硕大的舞台上表演,就像看了一场电影。
只可惜载振他们不懂法语,仅仅是靠翻译大体了解了一下剧情梗概。
《卡门》的剧情其实并不复杂,就是讲了一个吉普赛女郎卡门的故事:她先诱惑了一个军官,令他抛弃已有的情人;然后又爱上了一个斗牛士,最终却死在军官手下。
卡门一方面放浪不羁、几乎没有道德底线,但另一方面又崇尚自由并宁可为之而死。这种两个极端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是西方很常见的艺术表现手法,就是为了极大的提高张力。
不过对于载振他们而言,就有点难以理解了。
长达近三个小时的歌剧看完,又着实震撼了一下载振他们。反正来了一趟西洋,载振三观都快震碎了。
载振离开时摇着头评论:“唱的不错,音乐也可以,就是演的这女人不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