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李谕收到了美国发来的电报。
邹周汇报了一下最近的进展,底特律工厂里电子打火系统的生产比较顺利,只是生产速度一直未能提上去,一方面是规模小、人手少,再者在管理上还是有所欠缺。
不过整体上总归是向好的。
至于无线电装置,也有不少富豪准备订购,初步具备了一点微弱的产能。
只是特斯拉放在这上面的精力着实有点少,毕竟他依旧对旧情人“无线电力传输”念念不忘,经常前去沃登克里弗塔,他还准备用人造闪电点亮纽约的夜空哪。
李谕回了电报,让邹周尽可能分身多参与一下无线接受装置的生产,尽快做出来后往国内发过来十到二十台。
现在国内对这方面的需求虽然不会很多,但初期是打口碑、打市场的好阶段,有了订单好投资进一步加大产能。
李谕还让邹周去找洪门大佬司徒美堂,把纽约曼哈顿唐人街之前报名的一些底子好的华人再招纳二十人,先在第五大道的实验室进行学习,培训完成后再进入工厂。
李谕准备在国内也物色一个可以进行生产的基地,到时候把一批有经验的熟练工人拉回来能够作为技术骨干。
这同样是个比较花时间的过程,一批好的蓝领是非常有价值的。
只可惜现在工厂的接纳能力还是有限,因为有大批的华人都想进入。
邹周倒是个挺热衷工作的人,把工厂当成了自己的毕生事业。
这段时间李谕在京城的宅子里没事的时候就研究研究一些机械装置,并且继续进行数理论文的写作。
考虑到过段时间还要去趟欧洲,李谕的确要尽快整理整理大脑里那些藏着的东西。
机械装置方面,目前李谕在准备几项汽车专利,既然电子打火系统已经搞出来,顺势也就可以让车灯诞生了。
加起来才算是汽车电气系统的雏形。
而且有了车灯,汽车便能在夜间行驶,对于来自传统马车的竞争能占到上头。
车灯同样不是什么复杂的专利,只不过目前没有一个实验室,进行手工制造有点麻烦。
于是李谕给上海仪器馆的钟观光发去电报,让他帮着买点设备过来。
仪器馆倒是有电气方面的一些器材,不过钟观光对李谕提到的一些物理实验装置名词却一知半解。
李谕只好亲自给东京发电报,他先发到了梁启超那,谁知梁启超所在的报社却回消息说他已经动身去美国了。
没办法,只能找迅哥了。
当身在东京的鲁迅收到李谕电报的时候,人都蒙了:“上面写的东西都是什么!?”
鲁迅此时正在刚刚创办的杂志《浙江潮》报社内。
“树人兄,你的这篇《斯巴达之魂》非常不错,下一期就可以刊载出来。”
说话的是蒋百里,也就是留日群体里非常出门的《浙江潮》杂志的创办者。
这位后世赫赫有名的军事大佬如今也是个留日学生,年龄二十岁冒头,比鲁迅要小一岁,他正在陆军士官学校读书,就是老蒋造谣都梦寐以求一个毕业文凭的学校。
多说一句,虽然蒋百里和老蒋都姓蒋,后来也是国党的关键大佬,但二人压根没什么亲戚关系。
——除非你说五百年前。
自从《浙江潮》杂志创刊后,鲁迅就非常喜欢,还亲自撰文投稿。
只不过现在他的文笔在犀利程度上还远远及不上此后。
这篇《斯巴达之魂》并不是什么非常有见解的作品,主要是通过讲述西方历史上斯巴达一个小国犹不惧波斯的态度,来鼓励国内的拒俄运动。
关键这篇文章是用文言文写的,更加无法发挥咱们迅哥的风采。
鲁迅听到蒋百里的话后一时没有回应,而是看着电报正在愁眉思索。
蒋百里又问了一句:“树人兄,怎么在发呆?是谁发来的电报?”
鲁迅回过神说:“是国内发来的,发报人是李谕。”
“李谕?”蒋百里一愣,“那位科学天才?”
鲁迅点点头:“就是他。”
蒋百里讶道:“你竟然还认识这位神仙一样的人!”
鲁迅笑道:“之前他来日本,我与他见过面,其实咱们年龄都差不太多。”
蒋百里说:“你总不会是千里迢迢写信给他求教问题吧?”
鲁迅摇了摇头:“是‘神仙’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蒋百里问:“什么难题?”
鲁迅摆出电报来,“他要我帮他采买一些物理实验器材。”
蒋百里说:“你们弘文学院不就一直有开设物理课程吗,这有何难?”
鲁迅说:“他提到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至少也要通过大学。他让我去东京帝国大学找一名叫做长冈半太郎的物理学教授,还说提他的名字就可以。”
蒋百里问道:“他为什么不直接给那位教授发电报?”
“好像是因为不太方便或者没有联系上吧。”鲁迅说。
蒋百里说:“就怕事情办得不好,毕竟是李谕先生有求,咱们可不能犯错。”
鲁迅说:“先把东西采买过来,寄送的时候好生包裹就是。”
两人来到东京帝国大学,长冈半太郎在得知他们的意图后倒是挺热情,看到李谕的电报文,也是相当惊讶:“李谕君思想竟如此超前,已经在做尖端物理实验。”
鲁迅问道:“里面提到的干涉仪啥的是什么?”
长冈半太郎说:“这是一种测量波的性质的仪器。但杨氏双缝干涉实验早有定论,再之后都是思想试验,不知道李谕君要做什么?莫非只是拿去做教学仪器?但以李谕君的水平,又不得不让人多想。”
长冈半太郎在那自言自语,鲁迅和蒋百里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接话。
两人等了半天,长冈半太郎才从脑海中走出来:“抱歉,这位李谕君的能力确实惊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是物理学界最顶尖的成果,不得不让我多想想他那超前常人的思路。”
蒋百里问:“李谕先生真的这么厉害?”
实话说他也不太懂物理学。
长冈半太郎赞道:“他堪称物理之神。”
鲁迅看看蒋百里说:“现在连日本国顶尖大学的物理教授都称他是神了。”
蒋百里笑道:“本来就是神仙,看来刚才我说对了。”
长冈半太郎又对他们说:“我会尽快帮助李谕君安排好试验器材,这些装置虽然并不难搞,但是运输起来却有些棘手,恐怕运费会非常高。”
蒋百里说:“只要能给李谕先生办好事,花点钱无足挂齿。”
这些能留日的学生都不是什么缺钱的主,关键李谕也不会让他们花钱。
长冈半太郎说:“你们可以联络货运公司,我会在一两天内安排好实验器材。”
现在东京帝国大学蛮受日本重视的,给的经费很高,试验器材确实非常充裕。
两人离开东京帝国大学后,蒋百里还有点感慨:“太遗憾了,上次真该来见见李谕先生。”
鲁迅说:“那次他走得太快,并没有呆多久,你如果见到他后就会发现,总感觉他似乎一直处于很忙碌的一种状态。”
蒋百里说:“肯定是他心中一直也想着让咱们的科学事业发展起来,作为领头羊,恐怕他要一直这么忙下去了。”
鲁迅悠悠说:“累点倒是无妨,我也真想成为一名教育事业的领军人。”
蒋百里笑道:“着什么急,以后有的是我们要做的事。”
蒋百里此刻还是个拒俄运动者,不过此后他就是抗战时期对日作战非常关键的一名总体筹划者了。
——
国内,由于缺乏试验器材,现在李谕还是以数学物理方面的理论研究为主,忙乎了好一阵子后,谢煜希又找到他尽快动身前往广州和香港,也要在那边开设学堂。
现在的外国人对国内印象最好的地区差不多就是广东、香港和上海,清末民初时这些地方的现代化进程也的确更早一点。
只不过李谕现在和香港没有什么联系,并且全香港都是租界,不如先去旁边的广州看看,反正它们离的很近。
广东早在开埠之前就一直有通商传统,所以即便没有租界,对西方的接受程度也没差太多。
不过由于开发时间太早,广州的港口如今帮派林立,没有个当地人指引,还真不太好落脚。
李谕尝试联络了下他脑海中想到广州后的第一个出现的人物:黄飞鸿。
想不到还真的收到了回信,黄飞鸿一听李谕要来广州,异常高兴。
他们坐着轮渡,跨过渤海、黄海、东海、南海后,由珠江北上到达广州港口码头。
除了黄飞鸿和弟子梁宽,黑旗军统帅刘永福也一并来迎接。
李谕和谢煜希还是很好辨认的,一个剪了发,一个则是美国人,黄飞鸿几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帝师先生!本人黄飞鸿,久仰久仰!”
黄飞鸿差不多快50岁了,但李谕脑海中总是抹不去李连杰的样子。
李谕抱拳道:“黄师傅好!”
黄飞鸿笑道:“你才是师傅,还是帝师!我不过就是个棍棒师傅罢了,没想到你还能知道我,让我真是倍感欣慰。”
李谕心想,你以后的形象在电影里那是人尽皆知,都上好莱坞了,能不知道吗。
李谕说:“黄师傅武德充沛、医德精诚,当然知道。”
黄飞鸿又给他介绍:“这位是黑旗军刘统帅。”
李谕说:“将军好!”
刘永福说:“老夫没读过几天书,但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厉害,尤其还是像你这种通晓洋人学问的。”
李谕说:“单单我一个人懂还不够,所以这次来广州,是应谢煜希女士的基金所请,要在广州建立一所中小学,专门培养西学人才。”
黄飞鸿说:“办学校?好事好事,我们肯定鼎力相助!”
几人来到黄飞鸿的宝芝林,一进去就能闻见一股酒精味。
黄飞鸿说:“自从采用了你的酒精后,病人们外伤的恢复效果果然非常好,为我省了不少事,只是搞不清楚其中原理。”
李谕笑道:“很简单,黄师傅要是买个显微镜,就知道为什么了。”
黄飞鸿问道:“显微镜?那是什么?”
李谕解释说:“就是一种能够看到细小生物的器材。我们四周有数不胜数、数量惊人的细菌,他们都是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生物,正是它们让伤口发炎。”
梁宽说:“怎么会,我眼睛好得很,怎么可能看不见。”
黄飞鸿说:“你不要插嘴,让帝师说完。”
李谕说:“广州城里应当有洋行,他们会有这些器材出售,一看就知晓。”
黄飞鸿说:“我曾经见过,不过好像都是夜晚看星空用。”
“原理不太相同,镜片可以看的很远,也可以看得很近。”李谕说。
也没法和他具体解释特别多成像原理,只能说一些他们感兴趣的:“很多极其细小的东西都可以看到,在西医医院里,显微镜是不可或缺的仪器。”
梁宽不以为意:“闹了半天是洋医生的玩意,他们的本领怎么比得上师傅!”
黄飞鸿呵斥他道:“梁宽!都说了要对西学尊重,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如此强大。”
梁宽嘟着嘴小声说:“就是不如师傅。”
黄飞鸿说:“包括酒精,不也是洋人医院在用的?很多东西我们当然要学习。你别在这捣乱了,先去给帝师拿几块西瓜解解暑。”
李谕从宝芝林的陈列布置看得出这里面是以外伤治疗为主,想了想说:“还有一种比酒精更好的消毒液体,等我回头实验室建好了,说不定可以帮您做一下。”
黄飞鸿问道:“还有更好的?”
李谕点点头:“只不过制备起来还有点困难,若能够做出来,会第一时间通知黄师傅。”
李谕想到的是碘伏,不过确实牵扯到了一些化学内容,不知道能不能短时间做出来。
黄飞鸿再次抱拳道:“帝师也有一颗仁爱之心。”
李谕谈到正事,问道:“如果我想在广州城兴建中小学,黄师傅有何建议?”
黄飞鸿问道:“是新学堂?”
“是的。”李谕点点头。
黄飞鸿摩挲着手掌,想了一会儿说:“几年前曾有万木草堂,盛极一时,可惜随着康梁二人东渡外国,已经几乎荒废。”
李谕笑道:“这里还是不用为妙。”
万木草堂就是当初康有为讲学的地方,也就是康门的大本营,维新时期确实相当火爆。
黄飞鸿又思索一会儿:“对了,听你介绍,谢女士来自美国,正巧广州有一所曾经的留美学童先修班,这些年来也没有太多用处,你们可以把那块地盘下来。”
李谕和谢煜希一听确实来了兴趣,留美幼童曾经学习呆过的地方,还真是挺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