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争议
这个时候心理学差不多属于刚刚草创的时期。实际上对于现代心理学而言,大部分弗洛伊德的理论都不太适用了。
因为很多他提出的概念既没有被清晰地定义,在精神治疗的临床上实际效果也没那么好。
他有些过分强调了潜意识,认为人的各种行为都是受到潜意识的控制。而现在的观点则认为意识就是心理的本质,并不应该夸大潜意识。
但说到底毕竟是开创者,二十世纪初又没有什么特别可靠的心理实验,更别提社会统计、计算机统计。
弗洛伊德是在啥工具都没有的情况下,硬生生靠一支笔,向世人开始分析人类的内心与感受。
想想都觉得很难,甚至比玻尔兹曼当时的处境还要难。
——心理学在后世是显学,如今可不是。
所以弗洛伊德就像把一个陌生人带进一个漆黑的房间,然后给对方讲明白房间里的构造与陈设。
但这可是心理哎,人的内心,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难琢磨的了。
如果各位有心情耐着性子看他的书,就会发现真心读不下去。
一方面是欧洲人独特的写作习惯,说得直白点就是有点啰唆;如果能读进去,就会发现他自己都写得有些力不炊峄毓斯u�困模�甚至作为读者都会替他着急。
弗洛伊德自己也知道这种处境,很无奈,毕竟他的时代,心理学刚刚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显得太单薄。
所以弗洛伊德自己坦然在书的末尾承认:“本书写到接近尾声时,作者必须请求读者原谅,原谅作者不是一个老练的向导,因此让读者走了一些乏味、单调的岔路和绕道。毫无疑问,作者本可以做得更好一些。在此,我设法做些改善,虽然似乎有点晚了。”
你体会体会他的心境。
只不过目前全世界能找到的最懂心理学的,可能也就是他。
而且波老爷子现在明显好转,只要是能在内心塑造好积极的人格,就能彻底走出心理阴霾。
李谕是真心不希望这个超级大佬因为科学上的质疑而自杀。否则他会感觉是对科学本身的极大嘲讽。
弗洛伊德此时的名气远没有后世那么大,毕竟此时接受心理学的人比接受原子论的都少得可怜。
好在弗洛伊德目前只是处在研究梦境相关的心理学,以及一些精神分析学,还没有搞此后那些什么俄狄浦斯情结之类的,否则波老爷子断然不会接受……
来到弗洛伊德的居所,玻尔兹曼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人的心理真的能够研究?我搞了一辈子物理学,还不知道有这种学科。”
李谕说:“您就当成催个眠,说不定就能让心情变好一些。”
“要是能让心情变好,倒是一件好事。”玻尔兹曼道。
这么说能让波老爷子比较好接受。
门打开后,弗洛伊德立刻认出了玻尔兹曼,他曾经就是在维也纳大学医学院读完的大学。
“竟然是尊敬的玻尔兹曼教授先生!”弗洛伊德说,“您怎么来我这了?”
玻尔兹曼说:“这位李谕小友说你有让人心情变好以及增进睡眠的办法。”
“李谕?”弗洛伊德一愣。
“就是那位名扬四海的清国科学新星。”玻尔兹曼说。
“我想起来了!”弗洛伊德说,“我还在想能不能把你写的熵增定律应用到心理学上!”
“额……”李谕笑道,“熵增定律其实是玻尔兹曼教授的公式所展现的,我不过做了一点扩充而已。”
弗洛伊德并不太懂物理学,于是又对玻尔兹曼说:“教授先生莫非是出现了焦虑情绪,导致睡眠不好?”
“确实有时心情会烦躁,该不是生病了吧?”玻尔兹曼问道。
弗洛伊德是个明白人,立刻说:“当然不是!如果这都算生病,那人人都是病人。”
“这样就好!”玻尔兹曼说。
“您的焦虑情绪是如何产生的?”弗洛伊德继续问。
“工作上、生活上,都有一些令人不愉悦的事情。”玻尔兹曼说。
玻尔兹曼生活中确实也蛮坎坷,孩子早他离世。
弗洛伊德想了想说:“您可以设想一种状态,唤醒本我,比如设想一种您向往的美好未来。”
玻尔兹曼说:“很困难,如今的科研环境下,许多人无法接纳我的观点。除了这位李谕小友,我看不到特别多的所谓美好未来。”
弗洛伊德又说:“那我换个提问方式,假如奇迹发生了,有很多人能够接纳你的学说,会发生什么?”
“我并不想思考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玻尔兹曼却说,“因为没有意义,以如今的境况,短时间我想不会有什么改观。”
弗洛伊德接着说:“没关系,只是简单的想想。”
李谕有点明白弗洛伊德的意思了,他所做的就是后世心理咨询里非常好用的“奇迹提问”,是在引导玻尔兹曼的心理思路。
通俗理解就是通过提问,让对方心中产生一个美好的幻想,或者说新的人格,这个人格活在未来。
让对方想象一个自己也觉得美好的未来,这时候他就能够通过未来回看现在的自己。
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不过的确属于心理学上非常巧妙的一种构思。
因为我们都知道,从现在看向未来,看到的往往都是困难、焦虑、痛苦。除非是在热恋中的青年男女,不然真的感觉未来充满艰难险阻没有思路。
但如果从现在看向过去,你不仅能看到过去自己的不堪,还会发现很多事情压根无所谓,很多过往的困难明明也有很简单的处理方法,当时自己却就是不知道!
玻尔兹曼凝神想了想,“如果真的那样,我想我会真正欣慰地在课堂上向学生们讲述分子的理论,讲述热力学的本质,那才是引导学生正确科学观的方式,从此以后学生们便会在正确的道路上。”
“非常好!我也有您这样的想法,希望能够让正确的理论弘扬下去!”弗洛伊德说,“如果要到那一天,您认为现在应该做的第一步是什么?不用很复杂,就是第一步想做的小事。”
“第一步?”玻尔兹曼想了想,“或许,我最想每天好好休息好好睡觉,养好精神,这样能够活得久一点。”
睡眠不好真的会放大焦虑情绪。
“我明白了。”弗洛伊德说,“下面我们就可以针对睡眠来研究。说到睡眠,您首先要在睡前放松身心,什么都不要去想,不然只会继续烦恼,然后……”
这是弗洛伊德的专长,甚至还拿出了标志性的怀表要协助催眠,只不过玻尔兹曼这种人的确不太容易被催眠。
当离开弗洛伊德的办公室时,玻尔兹曼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你别说,他竟然真的有点东西。”玻尔兹曼不可思议道。
李谕说:“有用最好,我觉得教授属实应该养好精神。”
玻尔兹曼说:“他告诉我可以运动一下,强行让自己疲劳,能够更好地睡眠。”
“身体上的劳累有时候的确能够缓解心理上的劳累。”李谕说。
“希望你不要有我的困境,”玻尔兹曼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回柏林继续做一些试验,如X射线相关的理论探索。”李谕说。
“我会持续关注的,”玻尔兹曼说,“你是我少有的在黑暗中看到的一位启明星般的科学新秀。而且如果你能成功,我想能接受原子论的人会更多。”
“也不仅仅靠我,佩兰教授不知道进展如何。”李谕说。
“佩兰?”玻尔兹曼没听过这个名字。
李谕说:“他现在是巴黎大学的一名讲师,正在研究阿伏伽德罗常数。如果能够在实验上得到正确结果,将会彻底奠定原子论的基石。”
历史上差不多是在1908年,佩兰才完成了此事,也宣告了原子理论的真正胜利。
玻尔兹曼当然知道测定此常数的意义,喃喃道:“原来科学界还是有明朗未来的,这么多人在努力着。”
李谕道:“所以您可要好好休息,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原子论大放光芒。”
玻尔兹曼来了精神:“不仅如此,我还要看到你拿到无数奖项。”
李谕笑道:“我尽力。”
玻尔兹曼现在心情越发好起来:“要不要一起去听一首交响乐?我敢说,全世界最好听的交响乐就在维也纳。”
“乐意之至,”李谕看向吕碧城,“走,一起听听天籁的声音。”
玻尔兹曼甚至还和李谕谈论起了音乐喜好:“今天会有莫扎特的曲子,想想就感觉美妙。”
就在他们几人去欣赏交响乐时,巴黎那边却炸开了锅。
当报纸上登出畅销欧洲的《星球大战》系列双作者中有一个是女性时,大家都要疯了。
甚至有人表示“不想看一个女人的笔下的科幻世界,因为女人不可能懂科学,写作时也只会谈情说爱”。
一些报纸上的文章甚至开始诋毁起来:“虽然本作是一部还算有趣的科幻小说,但光怪陆离,天马行空,充斥很多让人难以接受的内容。我想这就是因为作者来自落后的清国,想想便知,清国哪有什么科学基础?而这位叫做碧城的女性,更是闻所未闻,只是落后清国科学家的一个附庸而已。对了,我记得清国的女性,甚至比我们还要更像附庸。”
现在整个世界都对女性存在歧视,即便是英法这种相对较发达的国度。
压力瞬间到了法国文学院,他们想不到出了这么个状况,举棋不定。
但此事却让星战系列的流量更好了,虽然很多媒体在诋毁,但大众是实打实用钱在投票,星战系列的销量比此前还要好。
阿歇特出版社加紧印刷,甚至在封面突出地方标明“感受伟大科学家的低语,同时感受东方神秘女子的笔触”。
塞纳河畔,咖啡厅。
香烟点起,烟卷从短发女人的嘴中慢慢吹出,女人的手轻轻放下报纸。
对面另一个美国女人道:“柯莱特,你在想什么?”
抽烟的短发女人便是法国国宝级的女作家,柯莱特。
“我在想事情。”柯莱特说。
美国女人问道:“你在想什么?似乎心不在焉。”
她的脖子上戴着一颗硕大的宝石项链,一看就是个有钱人。
“我在想什么是尊重,真正的尊重。”柯莱特突然说。
美国女人奇怪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是我缺少的东西。”柯莱特道。
在旁人看来,柯莱特是个有点“飒”的女人,她剪了短发,有时还会穿男装,与美国女人在一起旁人还以为是一对情侣。
但她们……还真是在“约会”。
柯莱特继续说:“你听过清国吗?”
“听过,一个落后的国度。”
“现在全欧洲最畅销的科幻小说,其中一名作者就是清国的一名女子,而且是正正当当署名在书上。”柯莱特说。
“哦?女性?”美国女人放下手中的咖啡,也拿过了报纸,却旋即笑道:“这就是尊重?报纸上都是嘲讽。”
柯莱特幽幽道:“我宁可要这种嘲讽。”
柯莱特是个来自乡下的女子,才华横溢。来到巴黎后,遇到了一个叫做维利的出入上流社会的男作家,两人于是结婚。
但很快,柯莱特就发现维利仅仅把她当成一个枪手,甚至把她反锁在房中逼迫写作。
柯莱特的确有才,这几年写的克罗蒂娜三部曲名动全巴黎,只可惜作品的署名只有维利。
他在所有人面前吹捧《克罗蒂娜》。却不允许柯莱特向出版商暗示,她也参与了书的创作。
维利甚至“教育”她谨言慎行:“你不明白圈里的勾心斗角,我们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几年来,也有人知道了柯莱特,想与她结交,其中就包括这位美国少妇。
维利虽然创作才华不行,但多年出入上流社会,他一眼就看出了少妇的目标,于是对柯莱特说:“去吧,她要约的是你。”
在他看来,这可以激发柯莱特的创作灵感,而且也不认为和女人约会是出轨。
柯莱特此时突然站起身,要离开。
美国女人问道:“你要去哪?”
“我要去买这套科幻小说。”柯莱特转身走出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