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试探

第613章试探

从南京回到上海后，李谕又收到了盛宣怀的邀请。

这位老哥现在已经到了马上油尽灯枯的时候，叫来李谕，是想问一个很关心的问题：“李大学士，都说你是全天下，咳咳，全天下最有学问的人，尤其通晓洋人的科学之道。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灵魂，有没有天堂与地狱，人死之后，会是怎么个样子？”

他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毕竟是一个将死之人。

盛宣怀看出李谕的犹豫，于是又说：“李大学士，你直接说吧，如果没有好结果，而说了谎话，我依旧是含恨而终。”

“含恨而终不至于，毕竟您留下了这么大的产业，”李谕顿了顿，尽可能用对方可以听懂的方式说，“盛公，那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人死之后，确实什么意识也没有了，因为人类的思考源于大脑的活动，人死之后，心脏停止跳动，无法为全身供血，大脑自然也会死亡。至于天堂与地狱，只存在于活人的心中。”

李谕心中一惊，莫非他能猜出精确制导这种超前思路，没想到头山满说：“要是让士兵抱着必死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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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谕说：“德国如今通货膨胀严重，物价涨了两倍有余，怎么能拿他们的价格对比？”

头山满说：“李君对经济学原来有这样的认知，可以说出通货膨胀一词。”

而且日本立刻又发了个声明，警告袁世凯不得忽视南方动乱而实行帝制。并且通过外相告诉驻日公使陆宗舆，如果不听日方劝阻，日本将视云南为交战团体，认定北洋政府妨害东亚和平。

李谕笑道：“我只是随口举的例子。”

李谕耸耸肩：“我对军事不太了解。”

头山满对这个答案比较失望，“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李谕说：“我觉得盖碗茶也挺好。”

——

李谕辩解说：“头山先生，您的消息虽然很准，但没有看透后面的本质。”

李谕纳闷道：“镀金？汽车？我觉得最难的恐怕是如何防偷吧。”

李谕说：“那可是在天上，人又不会飞……”

很多人都看得出，日本在对袁世凯进行釜底抽薪，唯恐天下不乱；同时利用时局尽可能扩大在华利益。

李谕说：“那就要看生产规模，只要有一点利润就够，我遵从的是薄利多销原则。”

头山满笑道：“聊聊天，喝喝茶。”

盛恩颐大大咧咧说：“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算被偷，也没人敢开。因为我会让全上海滩都知道，镀金汽车是我盛老四的。”

盛恩颐老实巴交地说：“我记下了。”

“如果只是这样，我这里确实有好茶。”李谕说。

头山满眼睛一亮：“比如？”

李谕问：“孙先生最近状况如何？”

头山满试探着问道：“将来李君会不会提高药品价格？”

头山满在客厅坐下，吕碧城端上明前龙井，头山满说：“可惜中国还是放弃了宋代抹茶，可惜啊。”

头山满说：“李君无所不能，未来要是开发出这种东西，我一定替几位老朋友好好感谢你。”

避瘟散的销售涨得非常迅速，后来长春堂又来了个更擅长经营的，让这款药每年销售额突破了两百万盒，彻底把日本仁丹压了下去。

头山满嘴角抽了抽。

头山满说：“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像德国一样，不仅有民用的飞艇运输业务，还能够进行远程军事打击。继对伦敦的几次空袭后，德国飞艇再次空袭了巴黎，据说那些每天早起看新闻的法国勋贵们都吓了一跳。我们也大大提升了对飞艇的信心。”

李谕顺着夸大战果：“法国的贵族们在后方喝茶看报，把前线战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几万人的死亡随口就能说出来。但只是看到飞艇的影子，就吓得屁滚尿流，要是投弹再准点，这些人可能也成了第二天的新闻。”

李谕立马问：“现在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头山满说：“我指的并非空战，决定战役胜负的肯定还是陆军，而决定陆军能不能获胜的则是武士道之精神。”

“李君果然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头山满再次笑道，然后说，“这两年孙先生在日本，一直住我那儿，他时常提及你。”

李谕说：“另外，头山先生，你要知道药厂经营的策略，有些药就得低价，想赚钱需通过其他的药物或者服务。”

不过盛恩颐太作，这么大的产业竟让他败光。

“好吧，我同样不懂心理学。”李谕不再多说。

但李谕对武士道更没有任何好感，“记得当初京师大学堂还有从日本国请来的心理学教授，不过我想贵国关于这项研究，已经开始有那么一点歪曲。”

其实盛宣怀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所以他立的遗嘱里，专门把一半资产作为慈善基金，每年只提取利息。

“肯定做不到，”李谕说，“空气动力学非常复杂，里面甚至掺杂了混沌。”

头山满听了这个词更兴奋，“打败蒙古军队的神风！是的，就是神风。”

头山满说：“从种种迹象看，现在日本才是整个东亚的代表，一些东西保留在日本国也够了。”

盛宣怀是汉冶萍公司的总经理，汉冶萍和轮船招商局为盛家最大的两个产业，而且属于最优质的可持续创造现金流的产业。

盛家还有不少房地产，包括盛恩颐自己居住的苏州留园。

至于日本民间帮助反袁活动的组织，日方虽然没有公开奖励，但一直予以默认，给予头山满等人以极大的行动自由。

李谕实在无话可说。

盛恩颐绝对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不仅老爹厉害，他的老岳则是外交总长孙宝琦。

李谕说：“除非炸弹会自己寻找目标。”

李谕说：“只是粗略一想，不可控因素都太多，单单风向就是无法控制的一条。”

头山满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还有一事，现在阿司匹林这款西药联合北京长春堂的避瘟散，几乎已经将我们日本国的仁丹压垮。李君，我知道你现在是上海拜耳药厂的实际控制人，阿司匹林如此低价，恐怕不合情理吧？”

他是日本政府的民间代理人，以他的身份，很多事情操作起来非常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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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谕面不改色：“国人穷困，我想惠及更多普通人，有错吗？”

李谕尴尬道：“神风？”

李谕则单纯就是不想让日本人得到好处，于是坦白道：“盛公，我单纯看不惯日本人乘人之危而已，总不能让日本人把好东西都巧取豪夺去。”

李谕没时间和盛恩颐这种二代闲扯，但将来要是日本人再觊觎汉冶萍公司，自己怎么还是得插一手。

李谕说：“比如可以让男人重振雄风的药。”

头山满饱含深意地说：“忙得很哦。”

头山满说：“我有点想不通了，办厂子不就是为了挣钱？你明明能够以更高的价格销售，获得更多利润，为什么仿佛在做慈善？”

小日本想学英国。可惜太晚了。

“你说的是，我也没算白活，”盛宣怀有些感伤，振作了一下后说，“让你来，还有一件事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可能汉冶萍煤铁公司就要被抵押给日本人。”

他心想：李谕帮着日本搞到飞艇资料，似乎是站在日本这一边；而他的很多举动又像是在让日本经济不好受。

头山满没有听出李谕话里有话，只是说：“有洋人曾经给我推荐过一个叫做弗洛伊德的奥地利人的心理学书籍，我读了读，并不感兴趣。洋人的心理学要是这么发展，是他们走歪了才对。”

盛宣怀死后，留给他那么大家产，24岁就当上汉冶萍公司的总经理，后来宋子文从美国回来，还给他当过英文秘书。

走出盛恩颐的卧房后，盛恩颐立刻原形毕露，找到李谕问道：“院士先生，通过什么渠道可以买一辆包含您所有专利的高档汽车？”

李谕假惺惺说：“可喜可贺！”

李谕说：“每个月上海码头都会来一艘专门运送汽车的轮船，你去买便是。”

日本一开始非常欢迎，声明要以国宾之礼对待。但等周自齐到了，日方突然声称皇室不便，请缓行期。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头山满一拍手：“好主意啊！”

“李君，不久前我刚去京城想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上海。”头山满说。

李谕问：“头山先生找我做什么？”

盛恩颐又问：“我要是想给汽车全部镀上一层金，有什么难度？”

年初时，袁世凯曾派财政总长周自齐赴日，明面上是为庆贺日本大正天皇加冕，暗地里则有意寻求日本对其称帝的支持。

孙振兰外号孙老道，长春堂这名字听着也有点道家味道。他还挺懂营销学，在广告上用了“太上避瘟散”的名字，仍旧抓着道家思想不放；然后写上“内务部立案”、“农商部注册”字眼，表面自己的这款药有皇家机密，同时有新成立的农商部背书。

头山满问：“通过计算也做不到？”

头山满道：“看客成了新闻，想想就有趣。关于投弹的精准度，李君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技术手段？”

他们果然在按着李谕设定的路线走。

相比此前的李鸿章等人，盛宣怀的资产比较透明，共计1295万两白银，这是不得了的一笔财富，相当于后世几十亿，产生的利息自然也极大。

回到豫园，李谕坐下没一会儿，头山满突然登门造访。

“李大学士果然是国士，”盛宣怀赞道，然后把自己的大儿子盛恩颐叫过来，“恩颐，以后你要担起大任，汉冶萍总经理一职必然由你接任。将来遇到什么重大事情，做不了主，就找李大学士请教。他不仅是科学巨子，还精通商道，甚至能在美国人的地盘上办起那么大的产业。”

反正就是一副非常讨人厌的“东亚都归我管”的样子。

头山满或许知道低价竞争这种商业手段，但现在真的更加捉摸不透李谕。

不愧是浪人头子，几句话又绕到武士道上了。

头山满摇头：“你的价格已经低于德国国内的售价。”

头山满问：“什么本质？”

不得不说，头山满的政治投资确实成了。

头山满说：“通过三菱的参与，已经造出了不属于德国齐柏林公司的硬式飞艇。三菱公司两个月前进行了一次从横滨到东京的飞行测试，非常顺利。”

李谕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头山先生，在下不过开个玩笑。”

李谕笑道：“您说对了，我就是想做做慈善。”

这可比日本那个留着八字胡的西洋形象更吸引普通老百姓。

头山满哈哈大笑：“还阳药大都是假的，如果药厂真能搞出来，确实能赚到无以复加的钱。”

可惜盛恩颐实际上是个花花公子，超级败家子。

“我怎么听着头山先生这句话有点不对味？”李谕说，“您的意思该不会是人强自有三分理？放在二十年前，我认为你不会说出这种话。”

头山满说：“我在国内时，听说李君帮助大日本帝国获取了许多关键的飞艇资料。”

头山满显然知道李谕曾经在北洋的军校教授测绘学和弹道学的事情：“并不求具体的技术方案，只是想知道有没有理论上的可能。”

日本的仁丹之前在国内销售火爆，后来北京的孙振兰搞起了长春堂，并造出避瘟散对抗日本仁丹。

但七七事变后，日本人耍起无赖，利用宪兵强行抓了长春堂老板，勒索大量赎金。

头山满说：“我知道，但不管什么，我都期待。因为我很想知道，一个药厂除了生产害人的鸦片，到底能造出什么赚大钱的东西。”

李谕心想，原来你们日本人也知道毒品的害处，民国时期，各大租界都禁止鸦片，只有日租界鸦片馆横行，就是为了赚黑心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