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村长觉得火候到了,面色为难的问四叔公,“许四叔,您看这事儿咋办才好?要是等下茂山找上门来,我这……”
老狐狸!
四叔公再坐不住,腾的站起来,涨红着老脸道,“村长放心吧,我老头子不会让他来麻烦你的,我去找他!”,重重撂下这句,拄着拐杖,就往外走。
到底六十多岁的人了,情绪一激动,走路难免颤巍巍的。
徐村长也怕出事儿,忙给大儿子使眼色,但徐长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许怀义已经紧走几步上前扶住了。
这眼力见,在座的几人都看在了眼里、各有心思。
而四叔公却不想领这个情,然而想挣开,又没那个力气,只得憋着股气,由着他扶着出了徐家大门,路上也不吭声,直到眼瞅着离着许家老宅不远了,才停下脚,沉沉叹了声,“行了,你回去吧,我还没老糊涂……”
许怀义松开他,退后两步躬身行大礼,“侄孙多谢四叔公体谅!”
四叔公摆摆手,独自往许家走去,等迈进门槛,抬眼看着正中那气派的五间青砖大瓦房,老脸不由发烫,这不是体面,这是抹不去的耻辱啊,当初他咋就鬼迷心窍、没站出来拦下呢?
拐杖重重戳着石板,发出不小的动静。
李秋华最先听到声音,从原本三房住的屋子里走出来,许怀义两口子被撵出去后,她就仗着为许家生的男孙最多,把这间屋给占下了。
看到四叔公,意外过后,倒是有些惊喜,这肯定也是来商量咋处置许怀义的吧?许怀义踩了整个许家的脸面,作为许家辈分最大的,还能坐的住?
“四叔公,您来了?哎呦,快堂屋请,公公、大伯他们,都在堂屋商量事儿呢,五弟也从镇上回来了,呵呵呵……”
四叔公冷着脸“嗯”了声。
这时,堂屋的门拉开,许茂元和许茂山听到动静,一起迎了出来,嘴里喊着“四叔”,神情一个蹙眉凝重,一个克制着欣喜。
俩人扶着他进了堂屋,他当仁不让的坐在上首的圈椅里,下面的小辈们赶忙行礼,等他摆手,这才各自坐下。
许茂山先出声问,“四叔不是去徐村长家商量旱灾的事儿?”
许茂元不安的紧跟上一句,“商量的结果咋样?”
本来,徐村长要请的人是他,毕竟如今他才是许家的族长,但他被弟弟硬是拽来这里商量许怀义的事儿,四叔公这才代为出面了。
四叔公没理会俩人的问话,而是反问,“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是要干啥?”
不等旁人开口,许怀礼就蹭的站起来,情绪的激动的一顿疯狂输出,添油加醋的把许怀义给狠狠讨伐了一通,什么六亲不认,什么无情无义,什么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就差十恶不赦、丧心病狂了。
其他人安静听着,没人附和,也没人打断。
许怀礼口沫横飞,直说的嗓子眼发干才停下,见四叔公那张老脸上还是没半点情绪,又义愤填膺的道,“四叔公,您老说,许怀义他是不是疯了?我这个当二哥的就是再对不起他,他也不用把我的脸皮撕下来往脚底下踩啊,他眼里还有没有父母?还有没有许家?还有没有人伦纲常、孝道情义?”
最末了,还哽咽的抹了把眼,悲痛道,“不瞒四叔公,侄孙现在都不想活了,我让他许怀义那么一顿羞辱,我以后哪还有脸出门见人呐?”
四叔公等他终于发泄完,依次问其他人,“怀仁、这事儿,你咋说?”
许怀仁掩面叹了声,“四叔公,我,我以后也没啥脸面在外行走了啊……”
“怀廉呢?”
许怀廉低着头,声音沉沉,“四叔公,三哥那么一闹,就是置我们所有兄弟的颜面于不顾,我,我心里实在难以释怀。”
“嗯,你心里有怨气,倒也正常,怀玉呢?你也跟你大哥、二哥、四哥,一个态度?”
许怀玉穿着天蓝色的学子长衫,面容白皙清秀,坐在这里,颇有些格格不入,此刻,他更是如坐针毡,“四叔公,侄孙,侄孙只感到万分羞愧……”
“怀玉!”许茂山不由喊了声,语气里有几分焦急和提醒,“这件事,跟你无关,有你四叔公在,有你大伯和我在,你只管安心读你的书就是。”
许怀玉一脸为难,欲言又止,“可是,爹……”
许茂山不容他质疑的打断,“你用功读书,争取早点考个秀才出来,那对爹来说,就是尽孝了,也是给整个许家脸上争光,到时候,任是旁人再口粲莲花、扭曲黑白、颠倒是非,也没人敢小瞧咱许家儿孙。”
一句扭曲黑白、颠倒是非,就是给这件事定了性,也是给许怀义定了罪,尤其是从他这个亲生父亲的嘴里说出来,就更有说服力。
四叔公面无表情。
许茂元眉头紧锁。
许怀玉起身行礼,言之凿凿,“是,爹,儿子定不负您所望。”
许茂山抚着胡子,露出丝欣慰的笑意,“好,好,这才是爹的好儿子。”
看到这一幕,许怀仁面色淡淡的垂下眼皮,许怀廉掩下眼底的讥诮,俩人都没出声,只许怀礼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得意味深长道,“爹,您让五弟专心读书没错,可老三下午当众骂的那些话,伤的可不仅是儿子一个人的颜面,我们兄弟几个谁都没落下,在他眼里,那都是吸血的水蛭,没一个好东西,这事儿要不赶紧解决,五弟能安心在学堂读书么?那些话万一传到镇上去,五弟的同窗要咋看他?”
闻言,许怀玉当即脸色变了。
许茂山虽然心里懊恼二儿子把他好不容易才摘出去的小儿子又给拖下水,但不可否认,他的话很有道理,“四叔,您看这事儿咋办才好?”
四叔公反问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许茂山面色不变,一派恭敬,“有您在,侄子肯定也要听您的意思。”
四叔公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许茂元,“你的意思呢?”
许茂元语气沉沉,“事出必有因,光想着如何平事儿,却不想咋解决因果……侄子觉得,不过是白折腾,徒惹旁人再笑话一场罢了。”
四叔公这才点点头,“总算还有个明白的,也得亏你是族长……”
闻言,其他人的脸色瞬间就不那么好看了,尤其是许茂山,老脸热辣辣的,像被人当众甩了耳刮子,“四叔……”
四叔公淡淡的看着他,“你还不服气?知道当初为啥选你大哥当族长,而不是你吗?你真觉得只是因为你大哥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