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喜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不远处,逃荒路上小课堂,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大体分了两拨人,一拨归徐长柏在教认字,几乎都是孩子,没有课本,也没纸和笔,徐长柏在地上写,围着他的孩子们也拿着树枝照葫芦画瓢。
另一拨人年纪稍大些,在跟着刘修文学算术,这是奔着将来好出去找个活儿干的,会算账有优势。
顾欢喜收回视线,见顾小鱼独自坐在椅上看书,走过去问道,“小鱼,你怎么没去跟着学?”
顾小鱼抬起头,往孩子们扎堆学习的那处看了眼,神情复杂的道,“两位叔叔教的,儿子都会。”
闻言,顾欢喜不由意外,“算术也学过?”
不管是她对古代的理解,还是原主的记忆,时下的读书人,对算术都不怎么重视,前朝科举,都没有算术这一门,如今朝廷取仕虽说加上了,但比例很小,学子们还是会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四书五经上,甚至有些人,把算术归为小道,言辞中颇为瞧不上,所以,正经学算术的,除了真正喜爱的人,就是想当账房,或是商户了。
顾小鱼点点头,“嗯,学过一点九章算术。”
顾欢喜来了兴致,“那娘考考你?”
她前世学的是财会专业,数学自然不在话下,闲着的时候,也翻看过古代那几本比较有名的算经,比如《周髀算经》、《海岛算经》、《孙子算经》,当然也有名气最大的《九章算术》。
顾小鱼自是不会拒绝,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顾欢喜问他学到了哪里,心里有数后,用炭笔在白纸上写了几道题,拿给他做。
顾小鱼也用炭笔作答,不过使用的不熟练,写字多少显的有点别扭,但他做题的速度并不慢,而且,答案全对。
顾欢喜慢悠悠的喝着茶水,不动声色的在边上看着他答题,他的演算方法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他写数字时,比划很自然。
没错,拜开国皇帝所赐,如今已经出现了阿拉伯数字,尤其是在民间,没读过书的百姓要记账时,都是用数字,因为方便简单,倒是那些正经读书人有些排斥,还是习惯用文字,科举考试中,也要求必须用文字,大约是怕数字容易被涂改,至于账本,则看商家的意思,大多是两种并行,这一点倒是跟后世做账相似。
“做的不错!”顾欢喜不吝夸赞,“答案全对。”
顾小鱼的嘴角不明显的翘了下,一闪而过。
“再给你出几道题试试?”
“好……”
这次,顾欢喜出的题就加大了点难度,顾小鱼做题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不过,只要写出来的答案都是正确的,到最后一题,他皱起小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的落笔,脸上满是不确定。
顾欢喜挑眉,“还要不要改了?”
闻言,顾小鱼神色越发犹豫不决,试探着道,“那儿子再想想?”
顾欢喜勾起唇角,“可以。”
于是,顾小鱼又埋头苦想了一会儿,反复演算了几次,然后把刚才的那个数字给划掉,改为别的。
见状,顾欢喜又问,“还改不改了?”
这次,顾小鱼摇头。
顾欢喜再问,“确定就是这个答案了?”
顾小鱼被她这连番问话,给整的忐忑起来,不过还是僵硬的点了点头,“就是它了,不再改了。”
顾欢喜微微一笑,“那太遗憾了,这个答案是错误的……”说到这里,她顿了下,见他脸上闪过失落,才又继续道,“不过更可惜的是,最初的那个被你划掉的答案才是正确的。”
顾小鱼,“……”
此刻,他已经不是失落,而是懊悔和不甘了。
顾欢喜问,“很懊悔吧?懊悔没坚持到底,被我三两句话,就轻易影响了你自己的判断,这个题,虽然难,但是你还是能得出正确答案,最后却修改错了,因为,我的话,让你产生了质疑,从而变得不自信。”
顾小鱼羞惭不已。
顾欢喜摸摸他的头,“娘并不是在批评你,而是通过这件事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坚持初衷,不因为旁人的干扰就背离初衷,所得到的结果才是正确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懂了么?”
顾小鱼重重点头,这件事,这番话,在他往后的人生中,占据了牢不可破的地位,幼时的初心,年少的宏愿,在历经重重考验、诱惑、煎熬时,都不曾改变,最终走向他想要的人生。
下午再次启程时,姚家的车马也随之一起上路,原本姚家是想重金聘请焦大夫跟他们单独走,速度不但快,路上还舒坦,但焦大夫拒绝了,坚持不跟许家村的村民分开,无奈之下,姚家才屈就,勉强跟灾民们同行。
谁叫神医难求呢。
这样一来,队伍就壮大了不少,姚家自然在最前面,又是马又是骡子,再有五大三粗的镖师们开道震慑,顿时队伍的整体气势就拔高了许多,途径之处,别说三两个难民,就是还没开始逃荒的普通百姓见了,都会远远的避开。
如此安排,可是省了不少麻烦,村民们跟在后面,心里都不由觉得踏实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但许怀义有点烦,倒不是烦姚家抢了他领路的活儿,而是烦有了姚家的加入后,有些事就变得很被动,比如行进速度,比如找什么地方埋锅造饭,姚家是不会考虑他们许家村的意见的,只会理所当然的替他们做主。
所以等到中途停下歇息时,许怀义找到徐村长,提醒道,“咱们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尽快跟姚家分开。”
徐村长愣住,不解的问,“为啥啊?跟着他们,虽说略有些不便,但安全踏实啊,他们有镖师护送,这路上就没人敢打咱们的主意了,利大于弊,这事可行呐……”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福祸相依啊,村长叔,你只看到姚家的镖师带给沿途灾民们的震慑,却忘了,姚家那一辆辆骡车上拉着的粮食和财物,会让多少强盗匪寇垂涎觊觎,届时,他们来抢,镖师们难道会护着咱?咱们只会被殃及池鱼,沦为牺牲品。”
闻言,徐村长顿时面色变了,后脊梁都冒出冷汗来,“对,你说的对,是不能光看眼前这点好处,就看不到危险,怀义啊,多亏你提醒,不然叔要犯大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