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喜差点就被他给糊弄过去了,扯了下嘴角,揶揄的问,“那之前我苦口婆心的劝了你好几次,你都没顿悟,怎么就忽然顿悟了?”
许怀义干笑,“这灵感来了,谁也挡不住啊。”
顾欢喜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是难民给你的灵感吧?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不就是同情怜悯他们,却无能为力,就化悲愤为力量了?呵,还拿我跟孩子做挡箭牌,你是头一天才有了护着我们的念头?”
许怀义张了张嘴,一时接不住话了。
顾欢喜见他这样,倒是心头软了下来,自己男人是个什么秉性,她还能不清楚?精明的时候是真精明,憨傻的时候也是真憨傻,她缓了语气,轻声道,“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吗?”
许怀义点了点头,苦笑道,“媳妇儿,我都明白……”
顾欢喜打断,“不,你还是不太明白,以前因为你的职业关系,我并没有你拦着做什么,你如何帮旁人排忧解难,如何冒着危险去救人,哪怕牺牲了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我都没说啥,因为那是你的工作,你的信仰,你的良善,我有时候生你的气,也是关心担忧你,却不是否认你的付出,甚至,我是以你为傲的,因为我的丈夫,是一个善良的有信仰追求的英雄……”
许怀义听的动容,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欢喜……”
头回剖析的这么彻底,顾欢喜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冲他笑了笑,拉回话题,“你想奋发学习走仕途,我是支持的,但你属实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崇拜敬重英雄,却又不想你是英雄,因为英雄太累,还要时刻面对危险,我不舍得,也害怕,所以,我不希望你把那些难民的痛苦,当成是你的责任,其实,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是没管那些难民,但你改变了许家村村民们的境遇啊,你往那边看……”
许怀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村民们聚集的地方。
坐在灶火旁,村民们有实在挨不住躺下歇脚的,也有低声闲谈的,年轻的后生们大多说说笑笑,吹嘘着路上的种种见识,女人们忙活着做饭,脸上是轻松的,不再为粮食短缺而发愁,孩子们最无忧无虑,追逐着打闹,笑声欢快。
跟远处的那些凑云惨淡、凄惶无依的难民相比,许家村人的精神面貌,实在不像是逃荒的,说游山玩水是夸张,但说游历或是拖家带口的去京城投亲,还是可信的。
这一路,他们虽说赶路辛苦,也遇上了些麻烦,但都有惊无险,甚至,还因祸得福了几次,这所有的幸运,皆是因为许怀义。
顾欢喜柔声道,“你是帮不了成千上万的难民,但这几百口人的安稳平顺,是你带给他们的,或许将来,他们还会因为你改变命运,这都是你的良善,是功德,是信仰,你并没有独善其身,你已经在尽所能的兼济天下了。”
许怀义没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搂过媳妇儿的肩膀,拥进自己的怀里,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被夹在父母中间的阿鲤,扭头看看这个,再转头瞧瞧那个,咧着无齿的嘴,灿烂的笑起来。
俩口子抱着闺女回去的时候,晚饭已经做好了,卫慈的手艺,在顾欢喜的指点下,进步飞快,哪怕是简易的食材,也能尽量倒持的色香味俱全。
便是焦大夫,都夸过几次。
今晚的主菜是简配版的四喜丸子,狼肉不好咬,吃起来费劲还腥味重,顾欢喜便教着卫慈,将狼肉和藕剁碎了后,加了好几味调料,团成丸子后,先过油慢炸了下,再用汤底煮,做出来的成品,倒也还凑合。
最起码在眼下,是难得的美味了。
顾欢喜尝过一个后,表扬了卫慈两句。
卫慈激动的小脸通红,私底下,跟卫良说,“大哥,太太待人和善,从不打骂我,还耐心的教我很多东西,跟着这样的太太,是我的福气,我以后一定要更用心的去伺候太太……”
卫良脑子里想的却是顾欢喜一言不合就冲姚管家摔杯子的场景,还有前些天跟山匪对峙时,其他村民或多或少的都流露出害怕胆怯,唯独她神色自若,平静镇定的一点不像后宅女子,这样的人,只有对那些威胁不到她们的人才会和善,而面对伤害时,绝对能狠下心翻脸。
至于教东西,这倒是真的,主家太太大方的都让他感到惊讶,似乎对自己的本事没有意识一样,谁来问她,她都会指点一下,从不藏着掖着,难道那些东西,并不是什么秘方?
这跟他以前的认知不同,后来他也想通了,并非她教的那些东西不重要,而是在她看来不重要、不需要保密,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看家本事,所以便不会吝啬去分享些简单好学的。
村民们陆续吃完饭后,就都自觉围拢过来,听许怀义说书,许怀义的西游记,在他们的催促下,都快讲到尾声了。
廖老爷有次无意中过来听到,也入了迷,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每晚都要来坐一坐,等许怀义说完,还要拉着他讨论几句才肯罢休。
今晚也没例外。
廖老爷听的津津有味,不过,等许怀义说完、人群散去后,他低声道,“前面的平江府,我瞧着有点古怪,明天咱们是不是先去打探一下再说赶路的事儿?”
许怀义喝了口小吊梨糖,润了润嗓子,闻言,好奇的问,“您觉得是哪里古怪?李家和赵家,不都顺利进城了?”
廖老爷今年四十出头,挺着肚子,略显富态,他抚着短须,意味深长的道,“就是他们顺利进城了,这事才瞧着古怪呐。”
许怀义反应过来,恍然“喔”了声。
过了平江府,离着京城就更近了,顺利的话,再有十天八天就能到,而离着京城越近,也就意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会少很多,比如山匪,谁敢在天子脚下作乱,那不是擎等着被剿灭?
但平江府前,却没那么太平,随着难民渐渐增多,各级府城县衙的压力也随之而来,官员们对待难民的态度不一,有的安抚,有的驱散,肯救济的凤毛麟角,像平江府这样,轻易就敞开大门的,就更少了。
因为没收高价进城费,这便是最大的古怪。
许怀义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这平江府的知府是个清廉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