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出入皇宫的事儿,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毕竟,她被建兴帝召见也不是头一回,顶着被菩萨点化、未卜先知的光环,面圣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但顾欢喜很是上心,尤其是听说她从宫里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且回家就病了,就更好奇了,特意拜托了韩钧动用人脉去详查。
平远伯府也不是铁板一块,想伸进手去打听点儿八卦,还是有办法的。
况且,孟瑶大概是心神动荡的狠了,一时间没顾上遮掩,也忘了封口,所以,关于她的一举一动,伯府里的下人皆看在了眼里。
于是,只隔了一天,韩钧就给她送来了消息,“安平郡主确实病了,还病的不轻,昨晚上烧的都开始说胡话了,府里的大夫束手无策,特意去请的御医,折腾了大半宿,早上才退了热,不过,听说精神还是很差,平远伯都没敢让御医离开,到现在还守着呢。”
顾欢喜问,“是什么病啊?”
韩钧摇头,“伯府对外说,是染了风寒,不过,我瞧着不像,只是风寒的话,伯府的大夫还能没办法治?大半夜的都惊动御医了,可见,不应该是风寒那么简单,而且……”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住,神情之间有些迟疑为难。
顾欢喜还等着听呢,催促道,“而且什么?”
韩钧拧着眉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其实是不信的,但伯府的下人们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他们都说,安平郡主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所以反噬自身,才有此一劫,他们信誓旦旦,且还有证据……”
顾欢喜好奇的追问,“什么证据?”
韩钧低声道,“安平郡主夜里发烧,烧得迷迷糊糊时,说了些神神叨叨的话,大意就是她也不想泄露天机,但身为大雍百姓,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雍有难而无动于衷,还有,她既然知道了哪里有矿山,能让大雍国富民强,那就没道理藏着掖着,哪怕被反噬,也要进献给朝廷……”
闻言,顾欢喜缓缓笑了,之前许怀义还说孟瑶没脑子呢,呵,小瞧人家了不是?
这是没脑子吗?
这分明是心有急智啊。
若她没猜错,南边战事大捷的消息传来,建兴帝急匆匆的召见孟瑶,十有八九是兴师问罪,很可能战事的发展,跟孟瑶早先的预料相差很大,这才惹的建兴帝不满了。
只是不满还没什么,反正,她还有底牌,大不了再献上几座矿山。
但若是让皇帝产生了质疑,那就不是几座矿山能弥补的了。
孟瑶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皆是来自她的未卜先知,若先知的事情出了差错,那意味着,她的光环将不在了,光环一旦不在,郡主的称号,就是个虚名而已,毫无意义,说不准还会成为个笑话。
她眼下用的这一招,确实不错,借着生病发烧,抛出泄露天机、遭受反噬的传言,人云亦云、三人成虎,用不了多久,京城的百姓就都会信了。
建兴帝也会动摇,过后,孟瑶只要再预测个精准的事件,那建兴帝的疑心自会消除。
即便她不再预测,或是预测不准,也有了合情合理的由头,那就是怕被反噬,或是惹了菩萨不高兴等等,总之,能糊弄百姓了。
如此,便能保住她的颜面。
平远伯府任由传言四散,而不是封口,估计也打着这样的主意。
看来,平远伯也在怀疑孟瑶的预测灵不灵验啊。
“能查到安平郡主在宫里的事儿吗?”
韩钧摇头,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安平郡主呢?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你见过哪个六岁的孩子,能时常出入皇宫、得帝王单独召见?她郡主的封号是如何来的,你应该清楚,可不是靠神神叨叨的糊弄,旁的事先不说,只那座煤矿和银矿,满京城上下,有几个能预先知道的?她可是连京城都没出去过啊……”
韩钧面色微变,对孟瑶起了几分忌惮,“你的意思是,她确实有些……诡异的本事?”
顾欢喜点了下头。
韩钧道,“或许是孟家其他人告诉她的呢?”
顾欢喜笑了笑,“那么大功劳,不给家里的嫡子嫡孙,给个孙女,说的过去吗?”
韩钧再无可辩驳,“回头我再查一下她。”
顾欢喜提醒,“她身边有皇帝安排的护卫,可别惊动了那些人,平白惹上麻烦。”
韩钧“嗯”了声,想到什么,忽然又问,“这个安平郡主,到底为什么针对怀义呢?”
顾欢喜没法直言,也不好糊弄,只能半真半假的道,“谁知道呢?她神神叨叨的,许是觉得许怀义将来会挡了她的道吧,这才想先下手为强。”
听到这样的解释,韩钧怔了下,但仔细琢磨了下,竟觉得很有道理,不然怎么解释无冤无仇、八杆子打不着的俩人,怎么就成生死局了呢?
若是之前,他或许还不会相信,但随着许怀义在抗击倭寇的战事上,略立新功,最后一战,更是居功甚伟,砍下了敌寇统领的首级,只凭这份功劳,官职就能再往上提两级,等回京后,身份便截然不同了。
四品的将军,风头正盛,前途不可限量,确实有能力对平远伯府造成影响。
安平郡主未雨绸缪,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韩钧离开后,顾欢喜的心里却并不平静,她不怕孟瑶给自己洗白、重获帝王恩宠,她怕的是孟瑶狗急跳墙,在建兴帝面前说些对许怀义不利的话。
那可就麻烦大了。
熬到夜里,俩口子在车里见上,许怀义穿戴的干干净净,再没有之前动不动就一身血的狼狈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看到她,还笑着调戏几句。
顾欢喜可没心情陪他玩笑,表情严肃的把孟瑶办的那些事儿一一说了,末了挤兑他,“看走眼了吧?人家可一点不蠢,智商在线着呢。”
许怀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是突然开窍了?还知道给自己找补了,不过这点小手段,糊弄百姓是可以,建兴帝可不会上当。”
“一时不上当,那就再继续给他甩底牌呗,孟瑶如今肯定也想明白了,但凡跟你扯上关系的事儿,八成已经出了差错,但和你没关系的,那就还是照着上辈子的历史发展,像煤矿和银山的存在,离着你远远的,你也没掺和那个圈子,不就没出任何意外?”
“所以?”
顾欢喜忧心忡忡的道,“所以,她以后再跟建兴帝玩未卜先知,就会避开你了,而那些事儿,没有你参与,十有八九都会成真,如此,建兴帝自是还会相信她的能耐,只是相信她也就罢了,就怕她,把预测不灵验的锅,甩到你头上。”
许怀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也正经起来,“你是说,她可能在建兴帝面前,把我定义成个妖孽?”
顾欢喜叹道,“是什么不知道,反正她有机会能单独面见建兴帝,想诋毁你,还不容易?”
而他们,却无反手之力。
建兴帝还是离着他们太远了,就是想自辩,都没有那个机会,只能由着孟瑶那张嘴胡说八道。
许怀义眼底闪过厉色,“那就让她张不了嘴。”
“可你现在……”
“正要跟你说呢,我们准备回京了,我今天在外头跑了一天,采买了不少当地的特产,也找机会把红薯给放到明面上了,不过为免节外生枝,我没对外宣扬红薯的产量,只说可能是岳父生前提到过的一种植物,想带回去给你试着种一下,万一能吃,也能给饭桌上添到新菜。”
“你师傅也没起疑?”
“没有,就几个红薯,我还是特意挑的不太出息的,他没太放心上,瞥了眼就算了。”
顾欢喜不由皱眉,“你就挑了几个?那今年才能种几颗红薯秧子?”
许怀义解释道,“我原本也想多弄些出来的,但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别那么干了,今年咱家光小麦和玉米的产量,就能震惊所有人,百姓们好糊弄,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可不好骗,总不能啥好事都落在咱一家头上,就是有师傅顶着,也免不了要遭人眼红嫉妒……”
顿了下,他苦笑着继续道,“况且还有我又立了大功,好几喜临门,恐就不是喜了,所以,红薯的事儿,还是再抻个几年,等先把麦子和玉米的功劳消化了再说。”
顾欢喜点点头,“你说的对,咱们步子迈得是有些大了,偏根基还不稳,确实危险,眼下,还有孟瑶这个变数在,就更不能冒进了。”
许怀义沉声道,“你放心,等我回京就先解决了她,不会让她成为悬在咱们头顶上的刀。”
“多久能回来?”
“明天动身,顺利的话,一个半月左右吧,军营里还有不少伤兵,没法急行军。”
顾欢喜思量道,“一个半月啊,那应该来得及,孟瑶眼下最着急的不是在建兴帝面前给你上眼药,而是重获信任和恩宠,只有让建兴帝再次看重她的预测后,她污蔑你才算有根有据,也才能一举扳倒你。”
许怀义冷笑道,“我不会给她那个机会的,就算我回去的晚了,她跟建兴帝胡说八道,将我打成妖孽,我也能翻身,把妖孽的称号摁在她头上。”
闻言,顾欢喜好奇的问,“怎么摁?”
许怀义道,“你忘了慧智大师了?”
顾欢喜瞬间恍然大悟。
慧智大师的名头,可比孟瑶的还要响亮,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搞出神迹的高僧,天然比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要有可信度和威慑力。
他之所以有如今的成就,离不开许怀义,所以,许怀义要是开口请他帮忙,他还真推辞不了。
得道高僧的话,不比孟瑶发烧时、神神叨叨的那几句癔语有分量?
再不行,许怀义还可以在平远伯府再搞出些神迹来,去佐证慧智大师的话。
届时,谁是妖孽还用说?
顾欢喜越想,越觉得这法子更靠谱,“要不,干脆这么摁死她算了,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说麻烦点,但胜在安全。”
许怀义却摇头,“我还是想直接除掉她,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就算灭了她头上的光环,可只要她活着,她就能知道前世的许多事儿,万一让她抓住机会,利用某些事件,给咱们挖坑,防不胜防,况且,还有小鱼……”
顾欢喜心里咯噔一声。
许怀义继续道,“小鱼前世如何,暂不清楚,但我猜着,小鱼肯定回到京城了,十有八九也会在齐王捡漏上位后,参与了夺嫡,是不是最后的赢家不知道,但一定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小鱼聪明机敏,又不缺心计手段,再者,还有齐王的愧疚能利用,又有嫡长子这个天然占据优势的身份在,他竞争的筹码必是最大的。
他不争恐怕也不行,身处其中,不争就是死,况且,还有韩钧在,韩钧不会甘心看着皇位让其他人夺走的,他一定会不断的给小鱼施加压力,灌输夺位的念头。
假设小鱼是最后的赢家,那么孟瑶定然会提早布局,她派了好几拨人去江南寻人,寻得很可能就是小鱼,小鱼前世没遇上我,八成被卖到了江南去,她让人去寻,一半可能想灭口,一半是提前下注,我猜,提前下注的可能更大。
她既然这么关注小鱼,看好小鱼,一旦日后发现了小鱼的存在,跟咱家有关系,那她宁可鱼死网破,也势必不敢让小鱼成为咱们的靠山。”
顾欢喜听完他的分析,手脚都发凉了,“那听你的吧。”
许怀义平静的“嗯”了声,“你关注一下,她近期肯定还要搞什么预言,或是进献宝物之类。”
顾欢喜应下,他不说,她也会关注,毕竟,她也很好奇,想知道孟瑶还有哪些底牌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