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皱着眉看她,气得磨牙,“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坐下来,擦了一把她额头因为疼痛渗出来的汗,“是应该让你疼一疼,疼才能长记性。”
慕长离觉得自己不用躺着,虽然疼,但也不至于像个重伤员一样需要这样特别照顾。
她从榻上坐起来,费了点力气,要不是谢必安扶了她一把,自己还真不太行。
“逞强。”谢必安说,“受了伤就该好好养着,养魂不比养肉身,且得多养一阵子。”
慕长离摇头,“没事,我心里有数。何况那人就算有大法器,真想把我打到魂飞魄散也难。这一下我是躲了开,没正中心口,但是我想过,即使正中心口,我也不至于像你想象中的那么脆,一下就灰飞烟灭了。挣扎还是能挣扎一阵子的,然后给你争取时间,去找地藏王要保命的灵丹,还是能撑住魂体的。”
谢必安简直拿她没办法,“总想些好的,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我没有及时赶回来呢?
要不是孟婆跟我说有一个来喝孟婆汤的鬼魂,看起来有几分像灵主,我今晚根本不会来酆都城。
如果我不来,你可知后果?你真以为那楚江王会全力护着你?”
谢必安一边说一边摇头,“不会的!别说那人本就出现在二殿,指不定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跟他没有关系,他也不会舍命护你。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性命大过一切。
别说是你,就算是帝君有难,他们也不可能为帝君拼个魂飞魄散。
长离,你真的要吓死我了。”
谢必安别过头,很长时间都不愿意转回来。
慕长离知他后怕,她又何尝不怕呢?
就像谢必安说的那样,如果刚才不是他及时赶回来,那黑雾人觉得多一个人来不好对付,那她就算躲过一击,也绝对躲不过第二击。
那人手里的法器过于凶猛,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那到底是什么人?
“那种法器不是地府所有的。”慕长离扯了扯谢必安,“别生气了,我都跟你认错了。以后我再来地府一定肉身直接进来,绝不再以魂体入地府。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你担心。
你转过来,咱们分析分析,那个人明显是个执行者,不是谋划者。
从前我一直以为是地府内部出了问题,现在看来我的格局还是没打开。
出问题的很可能不是地府内部,而是有外界在向地府渗透,要打乱地府万千年的平静。”
谢必安转过来了,情绪多少也缓和了一些。
他告诉慕长离:“你猜得没错,的确是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正试图瓦解地府。
但目前我们不确定对方是想瓦解地府官吏,还是想要彻底将地府摧毁。
刚刚遇见那人只是个先行官,但你有注意到楚江王对他的态度没有?
是带着惧意的。
什么人能让楚江王心生惧意?十殿阎王即使面对帝君都没有那种惧意,怎么面对一个先行官就惧怕到这个程度?”
“但其实楚江王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慕长离说,“我能确定他刚刚没有说谎,他的沉默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
那种惧意应该是下意识产生的,对方身上带着一股威压,是上神的威压。”
慕长离有些烦躁,“我自打出生,爷爷就告诉我我是地府的灵主,地府的一切都与我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我生生世世都将与地府荣辱与共,我对地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有一天地府不存在了,那我也将不会独存于世间。
我其实并不明白这种责任是从哪来的,我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为灵主了。
灵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怕是我问你,你也说不清楚。
就像现在,我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个黑雾人身上带着一股上神的威压,能让强如楚江王这样的阎王,在他面前都不由自主地生出惧意。
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威压并不是来自那个人本身,而是来自他持有的法器。
那法器应该是一位大人物给他的,法器上沾着大人物的气息,威压自然而然就形成了。
至于那大人物是不是想要瓦解地府的幕后主使,目前还不确定。”
慕长离手往心口搭了一下,伤处很疼,即使她努力装作不在意,不想让谢必安再担心。
可伤口的疼痛还是让她额上不停地冒汗,说话声音也比之前更加虚弱。
谢必安叹气,伸手扶她,“送你回王府吧!再不回去那肉身都凉透了。”
慕长离苦笑,“临来的时候做了保护,不会的。
九殿下这几天去京郊营里练兵,屋里没人,我可以在地府多待一阵子。”
谢必安轻哼了声,“怪不得胆子这么大,合着是没人管了。”话是这么说,但也没有再劝慕长离赶紧回去。只是对于地府的事,他有自己的想法——“这边的事我来查,你们阳世快过年了,你安安心心过年,务必把身体调养好。
魂体受伤不是小事,这伤怕是得养上几个月。
想好跟你阳世的亲人怎么说了吗?总有人会问这伤是怎么来的,你怎么答?”
慕长离说:“就随便答呗!不小心受了内伤之类的,谁还能仔细去问。”
“他们都不会仔细问你的伤势吗?”谢必安的关注点不一样,“既是亲人,日日生活在一起,你受伤了,他们为什么不会仔细问?就算别人不问,你那位九皇子也应该问吧?”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嗯,他是肯定会细问的。但是没关系,他问我就跟他说了。合作了这么久,一些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何况地府的人他也见过,不会不信。”
谢必安没再说什么。
慕长离又坐了一会儿,见谢必安也不跟她说话,也不让她继续查地府的事。
觉得忒没意思,便主动开口:“送我回王府吧!”
谢必安起身,握了她的手,眨眼工夫人就出现在西疆王府她的卧寝里。
慕长离魂体归位,融合的一瞬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魂体受伤,体现在肉身上的痛苦是加倍的。
慕长离拼命地咳嗽,谢必安只好上前替她轻轻顺背,同时又将法力渡给她一些。
慕长离稳下来之后就立即摆手示意他停下来,“你既然要查地府的事,就不要再在我身上耗费法力。我这伤只要精心调养,几个月就能养好。但你若法力消耗太多,一旦地府那边有事,怕是应付不来。
别忘了,我魂体入地府是危险,但其实你们一直都是以魂体的形式存在于地府。
我只做了这么一次都把你吓成这样,却忘了自己一直都是像我现在这样,最危险的状态吧?
谢必安,一定要确保自己平平安安。你是我在地府最信得过的朋友,你若出点什么事,我也是会为了你去拼命的。”
谢必安就站在床榻边,低头看着她。
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楚。
半晌,他将那种苦楚隐去,替慕长离掖了掖被子,“我知道,快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地府。”
慕长离依言闭上了眼睛,但嘴没闭上——“那个黑雾人,我只看得清他三分之一的脸。
总觉得那嘴部和下巴的样子有几分眼熟,但我又想不起来是谁。
回头我找人把肖像画出来,你也辨认辨认,指不定就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人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