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在前头带路,时不时提醒大家小心一些,因为地上到处都是杂物。
这顾府昨天来的时候他感觉阴气森森的,但今日人多,倒也没那么吓人了。
只是那种萧条又腐朽的味道还在,总让他不由自主地跟那次来见顾家人时进行对比。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明明来看过的地方,为何在几日之内就衰败至此了呢?
诡案,当真如此诡异吗?
那间小院儿到了,慕元青让官差守在外面,自己带人进了屋里。
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还是跟那天一模一样。
慕元青站到棺材边上去瞅里面的尸体,即使他并不懂验尸,也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不是刚死几天的人。
包括这具棺木,都已经盖满灰尘。
仵作走上前,跟大家说:“诸位,退后吧!”
慕元青点点头,拉着众人往后退去,把空间留给仵作。
尸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验的,因为准确来说并没有尸体,有的只是一具白骨。
所以验尸难度不大,大概两炷香的时辰,仵作就宣告验尸结束。
他转过身告诉慕元青:“死者十六到十八岁之间,女性。
死亡时间大概在五十年以前,死亡原因偏向于猝死。”
纪夫人身子晃了一下,喃喃地道:“五十年以前就死了?那就不是小蝶。”
她抬起头看向纪老爷,“所以,我们的小蝶还活着。”
纪老爷拧着眉,附和着夫人说了声:“对,小蝶一定还活着。”可是转过头就问那仵作,“可否能看出腕上那只镯子,是化为白骨之后被人后套上去的,还是一直都在?”
仵作点点头,“可以确定,是一直都在,绝无可能是死后被套上去的。”
纪夫人又崩溃了,“不可能!那是我的镯子,小蝶出嫁前我刚刚才给的她。”
仵作看了纪夫人一眼,道:“我只说事实,事实就是,那具白骨并没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包括手部,也没有移动和抬起的痕迹。这一点很容易验明,希望夫人能明白。”
纪夫人明白,但是她不理解。
“我的镯子,怎么会出现在五十年前死去的人腕上?”
仵作没有再说什么,他只管验尸,其它的事情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张易提议:“去厢房看看,那边不是有纪家抬过来的嫁妆么!”
一行人去了厢房,纪老爷跟纪夫人指着那些嫁妆箱子说:“这就是从我们纪家抬出来的,每一口箱子上都有标记,箱盖上都写着一个纪字。”
他们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些箱子让慕元青等人看,可是指着指着,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那些纪字已经有了磨损,连同这些箱子一样,明显都有了岁月的痕迹。
其实这些情况,昨天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甚至回去之后还自己说服自己,说是眼花,看错了。
可是眼下这么多人都在场,不能所有人都眼花。
张易和年妙把箱子逐一打开,里面的东西纪氏夫妇也一一辨认过,就是他们给纪小蝶带过来的没错。
只是所有东西也同样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绝不可能是新的。
纪夫人被婆子搀扶着,都快站不住了。
她想哭,但又觉得不能在这种时候哭。
大理寺在尽心办案,她不能给人家添乱。于是强忍着,忍得眼睛通红。
纪老爷告诉慕元青:“昨日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些事情了。只是我们并不确定这些东西旧成这样,是需要经过多少年。
方才那位仵作大人说,尸体是五十多年前的,那想必这些东西也得有五十年了。
大人,您说,得是在什么情况下,我们几天前送来的物件儿,就变成了五十年的老东西?”
慕元青看了他一会儿,实话实说:“在发生诡案的情况下呗!纪老爷,我方才就同你们说过了,一旦案子被归为诡案,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
今日我带仵作过来,也是想最后确认一下那具尸体的死亡时间,至于其它的,纪老爷,回去等消息吧!后面的办案过程,已经是不太方便你们参与的了。”
纪老爷明白这个道理,一个劲儿地给慕元青道谢,然后带着夫人走了。
纪家人走了之后,慕元青让仵作也先回去,然后带着张易和年妙开始逛这座顾府。
特别是那间当年被烧毁的屋子,他们在那院儿里站了很久,却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年妙问慕元青:“有没有可能纪家人在撒谎?”
不等慕元青说话,张易先摇了头,“大理寺已经去城南流水巷调查过,那巷子里的街坊都知道纪小蝶嫁到了顾家。即使他们不知道顾家在哪,但纪小蝶那天晚上坐着喜轿离开纪府,是许多人都看到的。包括纪家之前收聘礼,送嫁妆,也是许多人亲眼看到的。
再者,纪家没有必要撒谎。”
“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纪小蝶确实是嫁过来了。但是她嫁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顾府,而不是现在的顾府!”
这句话有点难懂,但慕元青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五十年前的顾府,跟五十年后的纪家产生了交集。人人都以为纪小蝶是一次正常的出嫁,殊不知与她谈婚论嫁的是五十多年前的人。包括纪氏夫妇来过的顾家,也是五十多年前的顾家。”
张易觉得这事儿越想越瘆得慌,“也就是说,五十多年前的顾家向纪家敞开了门,但却对其他人关上了门。只有纪家人去过五十多年前的顾府?”
“还有那位媒人。”慕元青说,“媒人也是顾家引纪小蝶入局的一环。”
“可是,五十多年前的顾府,为什么会在五十多年后还存在?”年妙想不明白,“人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又怎么可能会死在过去?”
这问题无解,但是慕元青还是那句话:“事情一旦被定性为诡案,那么就完全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了。就比如说我们现在站在这座荒废的顾府中,很有可能忽然之间时空流转,这顾府就变得鲜活起来。那么很有可能,我们也回去了!”
可惜,眼前的顾府没有任何变化,他们还是站在一片废墟里,面对这桩案子,焦头烂额。
但是慕元青依然有信心破案,他跟张易说:“今天我要留下来。”
张易不解,“你疯了?这种地方白天来就算了,晚上你还要留下?”
“必须得留下。”慕元青说,“有许多人说这顾府夜里会有唱戏的声音传出,我就想留下来听听,看到底有没有人在府里唱戏。”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一个方向走,“刚刚是不是看到过一处戏台?宅子的主人顾清池是唱戏的,他在家里搭个戏台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夜里有人在府里唱戏,我觉得多半也会在戏台上唱。至于是谁在唱,那无外乎就是顾清池本人。嗯,也有可能南星河也与他一起唱。”
“真的确定留下吗?”张易跟他说,“实在不行我留下,你回去。元青,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二姐姐非把我皮扒了不可。你的母亲也得天天到大理寺来哭。”
慕元青摆摆手,“不会的,我二姐姐和我母亲都是识大体之人。我是为了办案,就算真出事那也是光荣的出事,她们不会扒你的皮,也不会来闹的。
而且我觉得我也不见得就会出事,不过就是留下来听个戏,有什么事好出?
或者这顾府把我也弄回到五十多年前去?
那我求之不得!正好看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