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宁惜画换了马车。
自家的马车在还没出城的时候就被打发回去了。
她带着春桃转过了两条巷子,然后雇了一辆马车出城,又去了那处山脚下。
车夫瞧这地方人烟稀少的,就问春桃:“需要等你们吗?”
春桃看了看宁惜画,见宁惜画不吱声,就自作主张道:“你就在山脚下等我们吧!我们不确定多久能下来,但回去我们会付你双倍的银子。如果超过晌午了,就付三倍。”
车夫很高兴,忙说:“不急不急,你们办你们的事,我就在下面等。我车上带着干粮呢!多久都可以等的。”
宁惜画已经往山上走了,春桃赶紧在后头跟上,却见宁惜画并没上山,而是在往后山绕。
“小姐去哪?”春桃不解,“咱们今日不去那个小院子吗?”
宁惜画说:“昨日他答应那个孩子,说今天会陪他到后山去放纸鸢。”
春桃懂了,但还是劝了句:“小姐这是何苦呢?其实咱们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的。”
宁惜画板起脸来,冷声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当做没有发生?
我从来不做自欺欺人之事,也从来不愿意让别人骗我。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否则我就将你留在侯府,以后我一个人出来。”
春桃叹气,“小姐不高兴,那奴婢以后不说就是。只是小姐能不能跟奴婢说说,您是怎么打算的?您说以后还要出来,那这个以后要持续多久?总不能咱们日日来,年年来吧?
小姐,这事总归是要有个尽头的,小姐怎么想的,不妨跟奴婢说说。”
宁惜画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眼下还没有什么想法。这件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容我想几日,想清楚了再做定夺。”
春桃点点头,“奴婢只希望小姐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别有太多烦心事。
咱们守着小少爷好好过日子,只要不参与大房的事情,侯府就不会亏待我们。
至于三老爷……”春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要是宁惜画,此时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心态平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主仆二人都没再说话了,一路绕到后山,又往山坡上走了一段路,嗅着一路花香,果然看到正在放纸鸢的父子俩。
宁惜画停下来,站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头。
有阵阵笑声自不远处传来,是那小男孩一声声在喊:“高一点,再高一点!
爹爹,再高一点嘛!元楚要让纸鸢飞得高高的,高到可以让娘亲看见。”
男人听了就笑,“你娘亲不喜欢放纸鸢,她嫌累。”
“那元楚学会了,元楚放给娘亲看,娘亲只要坐在那里就好了。”
“我们元楚真懂事。”
宁惜画从树干后面探出头时,正看到男人扯着纸鸢的线,看着那个小孩儿在笑。
小孩儿蹲在地上仰头看天上的纸鸢,看了一会儿又说:“也不要太高了,太高元楚就看不清楚了。还是得低一点,这样元楚能看清,娘亲也能看清。
爹爹,我好想娘亲呀!娘亲去外祖母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男人收了收线,跟他说:“快了吧!再过几日就能回。”
“那爹爹想不想娘亲?”
“想啊!爹爹也想。”
“有多想呢?是像元楚一样,非常非常想吗?”
“当然。”男人笑着看他,“爹爹当然想你娘亲,非常非常的想。”
“为什么呀?”小孩儿不明白,“元楚想娘亲,是因为她是我的娘亲呀!
但是爹爹为何也想她呢?她又不是爹爹的娘亲。”
男人笑出了声,“她在成为你的娘亲之前,首先得成为我的妻子。
我们成了婚,才能有了你。
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想她?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呀!是我明媒正娶,要用一辈子去呵护的女人。”
小孩儿似懂非懂,“那爹爹为什么要娶娘亲?”
“因为喜欢。”男人很耐心地说,“打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了她。
从那以后,任何人在我眼中都失去了色彩,我只想着定要把她娶进门。”
小孩儿很高兴,“爹爹跟娘亲真好。”
春桃都想捂住她家小姐的耳朵了,却听宁惜画问了她一句:“你说,得是什么样的女子,才值得他那样喜欢?他所说的‘任何人在他眼中都失去了色彩’,指的就是我吧?
明媒正娶?妻子?真可笑。明明他明媒正娶的人是我,明明他的妻子也是我。
可他却称另外一个人为妻子,那我又算什么呢?”
宁惜画靠在树上,又开始想慕江峰去世前的那段日子。
她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整日守在病榻边。
姚太医劝她不要这样守着,因为这个病有可能会过人,别一个没治好另一个再染上。
但是她怎么能舍得呢?那是她的丈夫,是她最爱最爱的人,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她怎么舍得离开他半步。
她甚至都在想,过了病气也好,这样一家人就可以整整齐齐死在一起了。
可是大夫人劝她,说万一江峰不行了,至少给他留个后,以后你的日子也有奔头。
她始终记得大夫人当初说的话,“生下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孩子,好好养大,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就是听了这个话,才放弃了同生共死的念头,才好好的活了下来。
可是谁能想到,一切都只是个笑话,她彻头彻尾就是个笑话!
“当初他说回平县,我觉得是骗我的。”宁惜画又开了口,跟春桃说,“我仔细想过,他那时候应该就是去看那名女子。因为他走得很着急,看起来是突然做的决定。
我当时以为是平县出了什么事,现在想想,就算平县出事,也轮不着他去管。
何况平县并没有出事,府上根本就没有提过平县的事情。
所以他应该是去找那个女人了,走得急,是因为心里惦记。突然做决定,是因为突然就发了疯一样的想念,想念到连一刻都等不得。
我那时候完全信任他,他说去哪里我就信他是去了哪里,根本没有怀疑过。
直到他回来,生了病……我一直以为是回来的路上染了风寒,再加上他手臂有伤,伤口感染了,这才让病情加重。就连姚太医都说那伤口很麻烦,治得太晚了。
却没想到那些都是幌子,他是想假死,想来个金蝉脱壳,去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去生活。
现在他如愿了,却留我一个人还待在侯府里。
你说,我算什么呢?我的元楚又算什么呢?他有他的孩子了,他给这个孩子也取名叫元楚,是想把我们完全取代掉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晌午时,男人拉着孩子的手回去吃饭了。
宁惜画又跟了过去,隔着虚掩的门看他二人在院子里吃饭。
那小孩儿说喜欢坐在院子里吃饭,因为能闻到桃花香。
男人就说:“等你娘亲回来,我们的桃花酿就可以喝了,桃花的香气更浓。”
他一边说一边给孩子擦擦沾了油的唇角,然后再道:“你得好好地长大,健健康康的。
只要你健康,爹爹就高兴。
爹爹什么都不图,就图你是个健康的孩子,是个聪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