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静言要回宫了,没有在贺府吃饭,她吃不下去。
贺大夫人送她到府门口,压低了声音跟她说:“最近几日我打算把周家送离京城,不管这样做有没有用,至少我得试试。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受我牵连,全都丧命。这件事情你知道就行,不要跟任何人说,连二殿下都不要告诉,知道吗?
前些日子在宫里是我过于激动了,给你赔不是,你别同我计较。咱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到了这种时候还得一家人抱团在一起,共同想办法。”
贺静言觉得大嫂真的是太天真了,说把周家送走就能送走的吗?
周家那么多人,家大业大的,一下子就能走得掉?
可是她没有把这些话跟贺大夫人说,因为就像对方说的,不管能不能走得掉,总得试试。
于是她点了头,“有需要我帮忙的,大嫂尽管说话。”
贺大夫人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又补了句:“其实你从前跟皇上的感情是很好的,我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个念旧的人,但如今也没有别的退路,死马当活马医,你也得每条路都试试。回去见见皇上,好好说话,把体面放下,多讲讲从前的情义。万一皇上念着过去的情分能给贺家指条明路呢?就算管不了贺家,至少也能管你一人。
咱们这些人,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
“大嫂不想跑吗?”贺静言问,“大嫂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贺大夫人苦笑,摇摇头,“我没有退路的,除非跟你大哥和离。可是你觉得我能和离掉吗?他会放了我吗?不会的,他那个人我太了解了,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他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我现在也想开了,就无所谓吧!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反正这些年也没少作孽,死了活该。”
她笑着推了贺静言一把,“走吧!听我的话,回宫去好好跟皇上说说话,就说以前的事,谈以前的情分,知道吗?走吧!”
宫车走了,大夫人在府门口站了很长时间,直到宫车都拐了弯看不见影子,她也没有动。
管家出来劝她:“大夫人,回吧!娘娘已经走远了。”
她这才回过神,可人还是站在门口,看着贺府门里,目光中透出明显的抗拒。
这个家门,打从几十年前嫁进来的那天起,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的生死跟贺家紧紧地捆在了一起,贺家兴她就兴,贺家亡她就亡。
她曾经以为贺家是不会有走向灭亡的那一天的,毕竟贺家在推一个皇子上位这件事情上是有成功案例的。当今圣上就是贺家推上位的皇子,贺家也在这位皇帝的政权下嚣张了几十年。所以她一直以为贺家是会成功的,等到了成功那一天,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贺烈风改主意了。
她现在很后悔,如果早知道有今天,她一定早早就为自己做打算,一定早早就离开贺家。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已经走不掉了。
“给我备车。”她吩咐管家,“我要出去一趟。”
管家也没问她出去干什么,只叫人备好马车过来。
等到大夫人离开之后,有门房小厮过来问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今日大夫人跟娘娘的神色都不太对劲呢?”
管家叹气,“何止是今日,自从上次出事之后,不一直就是这样么!”
“那老夫人呢?真的要不行了吗?我方才听说老夫人又昏睡了,好像一日比一日睡得久。上次那个大夫不是说,如果一直这样昏睡下去,再有个三五日就会彻底醒不过来,到时候可怎么办啊!老夫人真的会死吗?”
管家摇摇头,“不知道,但府里该备的也都已经备下了。老夫人年纪大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现。这几日都警醒着些,夜里也别睡得太死,咱们都得防备着随时可能要有事。”
贺静言回宫这一路,宫车也不怎么的,走错了一条道,拐到了另外一条路上。
这条路经过长宁侯府所在的那条巷子。
她在巷子口让宫车停了一会儿,自己就坐在车厢里一直也不说话。
敬嬷嬷知道她的心思,就劝着说:“倾云姑娘如今已经不住在长宁侯府了,娘娘不必再对这个地方有什么执念。老奴算计着日子,姑娘要回来也得再有两个来月。如果走水路的话,就是一个月出头。娘娘再熬熬,很快就能看见倾云姑娘了。”
贺静言还是没什么反应,眉心一直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敬嬷嬷想了想,又道:“如果娘娘有顾虑,不行咱们也提前给倾云姑娘安排条退路吧!让她跟二殿下和离怎么样?只要她离开二皇子府,她就还是长宁侯府的大小姐。跟二殿下没有关系,跟您和贺府都没有关系。将来就算东窗事发,也牵连不到她。除非……除非慕家被牵扯进来。”敬嬷嬷说到这里,也拿不定主意了,“那位长宁侯,老奴总觉得他也不简单。”
贺静言抬了抬眼皮,看了敬嬷嬷一眼,“你说,她真的是当年那个孩子吗?”
“娘娘还在怀疑那件事?”
“本宫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慕江眠了,听说他也没在侯府,你说,他会在什么地方?”
敬嬷嬷也把眉心拧了起来,半晌,摇头,“老奴也没有长宁侯的消息,所以老奴刚刚才说,长宁侯这个人不简单,不知道倾云姑娘回了侯府之后,会不会依然能受到牵连。
但娘娘说的这件事,老奴觉得,不管她是不是当年那个孩子,娘娘都不要去细想了。
不管她是不是,您就当她是。这样对于娘娘来说也算是个心理寄托。
反正这么些年咱们一直都当她是那个孩子来对待的,那以后就继续这样对待。
娘娘如今已经没剩下什么了,二殿下跟娘娘明显不是一条心的,十殿下也去了皇后那边。所以倾云姑娘不管到底是谁的女儿,老奴觉得娘娘都不要再去猜测。
只要咱们不想,她就是当年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