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娓娓道来,江凡只是含笑倾听,不置可否,而林昭姬则面色从震惊变得越发复杂。
眼前这个男子已经全身笼罩在迷雾之中,她感觉自己再也看不懂。
回想起来,当初自己对他的一切不满、敌视以及怨怒,都那么幼稚而愚蠢。就像一只芦苇丛中的小鹌鹑,只透过那些许间隙在揣度,在评价天际苍鹰吧。可大概那时候,那九天雄鹰根本没想过自己这只鹌鹑在想什么,甚至完全都不在意有这样一只鹌鹑的存在……
白石公感慨过后,江凡还是摇头轻笑:“公知道天下事最怕什么?最怕脑补,哈哈……”
他笑的轻松,说的随意,可林昭姬此刻,却再也不信他都是无意为之。
这趟结盟从头到尾想起来,几乎是水到渠成。而作为书记官,她恶补了许久,终于才从晋王和白石公那里略微了解到这是多么惊人的布局。
从那之后,她越发开始关注此人,找来所有关于他能找到的信息,没日没夜的研究,可越研究,越觉得此人身上的迷雾越浓厚,最后,险些连他的样子都在脑中恍惚起来。
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年轻男子,她忽然心头一阵悸动,似乎隐隐明白,为何那些奇女子皆入其彀,那些奇男子皆视其为妖……
若能帮这种人做事,或许很幸运吧……
她不由自主的想着。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却被白石公用胳膊肘碰了碰,瞬间缓过神来,这才发现江凡正在招呼自己。
“林姑娘,又见面了,归去之后一切可好?”
林昭姬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没说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头脑恢复正常。
“多谢王爷惦念,此番昭姬前来,公事之外,特意向王爷道谢。”
江凡好像有点意外,林昭姬好像变化不小呢。
白石公看看两人,含笑道:“林姑娘归去之后,发动晋国才女成立巾帼盟,于文坛为国奔走呼吁,颇得王上中意,一度想要敕封为郡主,奈何,林姑娘不求名利,三次推拒。此番能随老夫来秦,还是王上和南宫家主多次相请呢。”
林昭姬淡淡道:“承蒙王上厚爱,但昭姬一介女子,能为有限,只想着在能力范围内做些事便足矣,这天下大局,自有天下英雄经略,昭姬实不敢贸然置喙。”
呵呵?江凡越发意外,这可不是很自以为是的林昭姬所能说出的话,难道当真变了许多?
“林姑娘谦逊,事无大小,皆应有人为之,王者固然经略天下,但岂能无农人耕作,将军打江山,岂能无小兵洒热血,人无尊卑,事无贵贱,认真为之,皆可圣贤。”
林昭姬神色一呆,这种理论第一次听到,把底层之民与王公贵族相提并论,只有事不同,而无业尊卑,人人可圣贤。
白石公感叹:“王爷之思,与天下人迥异,某此番来秦,早已听说,凡人居主张平等、自由,本还有些不信,直到入府,方觉此间之异。只是……老夫认为,此情此景也仅限于凡人居罢了。”
江凡微笑:“理念变化本来就是漫长的过程,国师说的不错,即便在凡人居已然只是部分自由而已,江某也从没想过彻底逆时代而行事。”
“时代……”白石公意味深长:“王爷胸有世间大格局,更仿似有历史春秋。”
林昭姬认真看着他:“王爷以为,什么样的时代才是最好的时代?”
江凡笑了:“哪里有什么最好的时代,我只知道一句话,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说话间,三十六道菜肴齐备。
白石公拂髯微笑:“竟是太白居三十六地品席,老夫今日有口福喽。”
“国师好眼光,莫非曾品尝过?”江凡边斟酒边说道。
白石公看着席面:“说起来都是五年前的事,老朽寻访白衣酒仙而不遇,倒蒙那周楼主赠此一席,至今思之,犹感乃天下第一美味佳肴。”
江凡微微一愣:“公与酒仙相识?”
白石公摇头:“非也,只是老朽思念恩师闻人仲达,特地想要寻访……”
“你说什么?”江凡手中一顿,放下酒壶。
“恩师?闻人仲达?”
白石公愣了下,颔首道:“王爷很奇怪?某乃闻人太师门下三弟子,但说起来,也有数十年不曾见过恩师矣。”
江凡心中惊讶,连忙道:“不知国师可曾修习过古文字?”
白石公摇摇头:“某追随太师修习治国安邦之道,那古文字乃恩师个人喜好,并未作为课业传授于某。”
江凡瞬间有点失望,但想想,即便学了也不能给他看那东西啊。
不过还是很意外,晋国白石公,居然出身闻人太师门下,难怪他在泰岳都有一定门路。
想到这里,他缓缓平息了心神:“国师可知太师如今何在?”
白石公仍然摇头:“自家师心灰意冷离皇庭而去,数十年来不知去过多少地方。”
这些与闻人风流的说法一致,看来他这里也无法寻到线索。
“不过……”白石公忽然沉思着道:“此番我前去寻闻人公子,乃是因为听二师兄说,师傅他老人家好像要去苍陵……”
江凡顿时一愣:“苍陵老人?”
白石公点点头:“二师兄收到师傅来信,说明年可能要去……”
“停,你等下。”江凡慌忙打断,一脸不可置信:“我怎么听你这意思……苍陵老人是二师兄?”
白石公瞅瞅他:“便是如此,有甚奇怪?我等师兄弟,只有二师兄喜好古籍,在这方面得了师傅些传授。”
卧槽!江凡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苍陵老人懂得部分古篆字,合着根本就是闻人太师的徒弟!这老家伙居然半个字没透露。
明年去苍陵?很好,我得盯着点。
白石公有些莫名的看着他:“王爷好似对老夫师尊很有兴趣?”
江凡顿时一摆手:“那是自然,那可是闻人太师,号称大周擎天白玉柱,天下人谁不尊崇,尤其本王喜好文道,对太师在古文字方面的造诣颇为神往。”
他说的直接而干脆,反倒打消了白石公刚升起的一点疑虑。